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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去了落雪閣。 兩年來,許夕一直輾轉各地尋找他,落雪閣中大部分時間都是空蕩蕩的,又甚少有人打理,變的荒涼又破敗。滿園嬌氣的月霜花已全部枯萎了,只在泥土里還能尋到零星的銀色花瓣。秋千上的花藤也已干枯脫落,木椅上落了薄薄一層灰塵,偶爾有風吹過,才會寂寞的嘎吱一聲,仿佛一個垂垂老矣之人發出的一聲蒼涼嘆息。 滿園光景,都在無聲的訴說著四個字:物是人非。 趙曜走進屋子。 他先去了自己的房間,循著記憶,從衣箱里拿出一件雪色單衣。 這是師尊送他的。時間久遠,上面的檀香已經聞不到了,衣服是冰蠶絲織成的,摸上去總是帶著涼意,卻又非常柔軟,像極了那個外冷內熱的人。 趙曜突然覺得自己一直以來是如此荒唐而不可理喻。他只相信自己用搜魂術看到的,一心一意認為師尊想要他的命,卻忽略了好多其他細節。當初師尊若是一點也不在乎他,怎會細心到專程去給他送一件單衣? 又怎會不厭其煩的指導他功法,親自幫他上藥,甚至耐心地教他認字習字,只為了不讓他受到別人的嘲笑? 可笑他被仇恨和嫉妒蒙蔽了雙眼,竟一直都未去深思這種種關竅…… 將那件單衣緊緊抱在懷里,趙曜猶豫瑟縮片刻,還是去了師尊的房間。 傅深雪在景明谷中雖地位崇高,本人卻并不喜奢華,故房間布置的也分外簡樸,唯一貴重些的物件是一張寬大的床榻,上面鋪著厚厚的錦被,看上去分外柔軟舒適,床頭還懸掛著幾包安神香囊。 趙曜記得,師尊嗜睡,且還有些起床氣,有幾次師尊早上遲遲不起,趙曜怕他晨食吃完了不好,便大著膽子進屋叫他,結果被師尊閉著眼睛扯下床頭的香囊,挾著暗勁丟過來,在他頭上砸出好幾個包。 想起往日趣事,趙曜忍不住笑了笑,走到床榻前坐了下來。 他摸著床頭懸掛的香囊,默默回想著他們住在落雪閣時的光景,目光游移間,落到了床頭儲物箱上放著的一個包袱上。 那是什么? 趙曜將包袱拿過來打開,發現里面是一些衣物、碎銀,幾本書冊,他一開始沒想明白,直到他看見了那張下江南的路引。 “如果有一天離開景明谷,你想去哪里?” “我想出去云游一段時日,你可愿同我一起?” “江南如何?” 趙曜突然彎下了腰。 那一瞬間,他的脊背好像被某種難以負荷的東西生生砸碎了。 他明明沒有中蠱,此時卻體會到了生不如死的滋味。 原來……師尊真的曾想帶他一走了之,曾在他一無所知的時候,默默準備好了一切。 可他又做了什么? 他將那人拋在原地,變成一個面目可憎的魔頭,然后殘忍的將對方禁錮,繼而強迫他、□□他,讓曾經那么驕傲的一個人,每晚在他身下痛苦不堪的顫抖…… 眼淚大滴大滴的落在那張泛黃的路引上,趙曜緊緊抱著那個包袱,跪在地上,絕望的痛哭出聲。 —— 趙曜回到天魔宗,見到許夕時,對方躺在床榻上,睡的正熟。 雖然金絲蠱永遠無法再解開,但殷明覺已死,無法再催發蠱毒,許夕便暫時沒有了性命之虞。至于那蠱遺留在體內會不會有其他危害,目前就不知道了。 趙曜就這么在床邊癡望著對方沉睡的面容,安靜的候了一天一夜。 許夕醒來時,便被床邊戳的這根黑木頭桿子嚇了一跳,緊接著,這木頭一言不發的跪了下去。 許夕:“……你干什么?” 趙曜垂著眼睛,雙手呈上秋水劍:“請師尊賜死?!?/br> 許夕被噎了一下,正想問他又在犯什么神經,突然發現自己手腕上壓制內力的銀環被去掉了,他的修為已經全部恢復。 他低頭打量了一下趙曜那副萬念俱滅、心死如灰的模樣,突然猜到了什么:“……你去找殷明覺了?” 趙曜呈著長劍的手顫了一下,還是沒有抬頭:“趙曜罪無可恕,不求原諒,只求死在師尊手里。我愿受千刀萬剮之刑,只望師尊能稍解心頭之恨?!?/br> 許夕:“……” 好哇,他歷經千辛萬苦,受鞭刑、中毒蠱、甚至連節cao都碎的一干二凈了,好不容易把好感度刷滿,主角居然要抹脖子了??! “殺了你,一切便可以當做沒發生么?”許夕冷冷道,“別發瘋了?!?/br> 趙曜低頭不言,突然毫無預兆的握住秋水劍劍柄,反手向自己脖子上劃去! 許夕一揮袖將長劍擊落,方才的驚險一瞬讓他的心臟幾乎蹦到嗓子眼,此時還在撲通撲通亂跳,控制不住的出離憤怒了:“混賬東西!我當年救下你,讓你長到這么大,就是為了讓你尋死嗎???” 趙曜終于抬起了頭,雙眼通紅,淚水已經在悄無聲息中打濕了滿臉:“可是我死不足惜……師尊,我犯下了那樣的錯,怎么還能活著?怎么還配出現在你面前……” 許夕沉默了。 “你確實對不起我,”良久后他低聲道,“不過,你還記得我第一次教你功法時,對你說的話嗎?” 趙曜淚眼朦朧的看著他。 “我讓你記住,你的一身本領是用來祛惡揚善的,萬萬不可恃強凌弱、為非作歹。你雖修了魔道,但據我所知,這兩年其實并未做過惡事?!痹S夕道,“死是沒有用的,你若真想贖罪,便留著這條命,去做些有益的事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