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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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他進去的女子嘟囔抱怨著:“你怎么來得如此晚?我聽說船只午時就到了,哎,又先去見自己狐朋狗友了?你表弟的事情你就不放在心上,他年年一到處暑就心口疼,像刀扎一樣,我也是沒辦法,找了先生說煞氣能鎮邪祟。你明日陪他一天,好好給他鎮一鎮。就當姨母求你了?!?/br> 第117章 說是‘求’, 其實女人的語氣還是以抱怨居多。 “浦和,還愣在外面干什么?快快快進來,再過兩個時辰就到子時了, 你表弟已經在屋里等你很久了?!?/br> 女人作為武官母親的meimei, 說話很是不客氣。 跟在她后面的男人聽了后則有些許尷尬。 “浦和從上河渡趕來, 得坐整整七日的船, 旅途勞頓。來人, 先請表少爺梳洗一番, 吃點東西再小憩一會兒?!?/br> 女人還想再說什么,但被男人打斷:“你急什么,浦和現在是陛下欽點的錦衣衛,他回鄉一趟不容易, 定有公務在身。能抽出一天過來已是極為不易,咱們作為長輩, 怎么說也得先讓孩子吃口飯?!?/br> 武官本名叫莊浦和, 剛過弱冠之年。 其父曾是軍中‘斥候’, 有極佳的視力和聽覺。 斥候一職在軍中地位極高, 能早些發現敵軍動向, 便能為我軍搶占先機。 莊浦和繼承了父親的能力, 但因為這幾年邊關無甚戰事, 他去軍中也做不出什么功績, 便投身入了京都, 成為只聽從陛下號令的錦衣衛。 錦衣衛職責復雜,包羅民間各種能人異士。 耳目好也在其招人范圍內,適合下放到各州府做‘聽記’之活兒。偶爾發現官員貪污,也可先斬后奏。 早在去年臘月的時候,莊浦和的姨母就求到了他母親那里。 希望他能在今年處暑回鄉來鎮一鎮困擾他表弟的那邪祟。 莊浦和這邊礙于情面, 便跟指揮使稟明此事,塞了好些銀子,才在七月得了一個外放的活兒。 順道完成姨母的要求。 “我這也不是擔心咱們阿煊么?”女人說,“浦和,你表弟房間大,屏風后面有單獨的浴桶,你不如在里面洗澡換衣,反正表弟也是男子,不礙事?!?/br> 莊浦和聽著姨母和姨夫一唱一和,懷里抱著刀,只言不發。 夫妻倆你來我往的說了幾句,見他一聲不吭,心慌之下大腦一片空白,說話也不利索起來。 “啊,這、這樣安排……如何?” 夫妻倆不敢跟莊浦和對視,都很擔心小心思被他看穿。 但莊浦和也沒回應,周圍陡然安靜下來。 只有外面打更人的聲音顯得格外清晰。 就在夫妻倆以為莊浦和不會應聲時,他手臂垂下,繡春刀隨著他的動作落在身側。 “好啊?!鼻f浦和道,“客隨主便?!?/br> 女人不敢再說話,男人則壯著膽子拍拍他的肩膀,“跟親姨夫還客氣什么,咱們浦和哪里是客,在咱們家,浦和也是大少爺!” 莊浦和沒再吱聲,一行人安靜的走在外院里。 腳步聲清晰可聞。 莊浦和聽著姨母‘咚咚咚’的心跳聲,突然開口:“我三年未回,聽說表弟說親了?” 他今年二十有三,表弟二十一,正好都是說親的年紀。 女人汗涔涔的手在身側抹了抹,說:“……是,這件事我還沒來得及寫信告訴jiejie。唉,浦和啊,你想想,咱們家在淮明府不說大富大貴,那也算中等家庭吧?我相中好幾個家室相當,年齡相仿的姑娘家,過去談,人家都說姑娘已經有主了,就看不上你表弟?!?/br> 男人最好面子,見不得別人說‘看不上自家孩子’。 因為這句話的引申含義就是‘看不上他們家’。 他罕見發了火,道:“你這當娘的怎么說話?他們自己沒眼光!那些人家自己沒多少家底不說,一個個還都想著攀高枝,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家姑娘的模樣,我還不想要這樣的兒媳?!?/br> 這些都不是莊浦和想聽的。 他想知道的是那位答應和表弟成親姑娘的事情。 早在午時那會兒,船只就??吭诎哆?,他之所以晚了三個多時辰來姨母家。 無非就是跟年少時的酒rou朋友打聽一下姨母家的近況。 作為錦衣衛,身為皇帝手中的刀,這幾年來莊浦和可以說是一直行走在刀尖上。 錦衣衛里的事情不能告訴任何人,甚至連父母都不能說。 偶爾與朋友吃茶喝酒,還得時刻擔心被套話。 久而久之,莊浦和已經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人。 更別提表弟這病由來已久,前面二十年他都是自己忍過去,反正只疼一天,又不會死。 怎么今年突然找他回來? 這其中必定有什么原因。 但短短三個時辰,莊浦和還沒想明白。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表弟的房間,姨夫趕緊讓下人們去備熱水,讓他洗澡。 莊浦和坐在椅子上,看著床上形銷骨立的表弟,眸間帶著nongnong的驚訝。 三年不見,他怎么成這副樣子了。 姨母在一旁說:“阿煊,還不快來拜見表哥?” 表弟阿煊眼睛一直是睜著的,因為他面容太過消瘦,以至于看起來眼睛有些格外大。 黑白分明,在燭光下看著有些瘆人。 ——這一點莊浦和完全沒打聽到。 可見姨母一家將此事藏得很深。 阿煊聽到母親的話,腦袋沒動,眼珠轉到莊浦和這邊,咧開嘴笑出聲來。 他爹在一旁嘆氣:“造孽啊這是!” 這場景雖然詭異,但莊浦和連鬼都不怕,更別說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了。 莊浦和的聲音很冷靜:“阿煊這是何病,我娘在家整日掛念阿煊的身體,姨母怎么不寫信告知一聲?若是姨母不嫌棄,可以帶阿煊去京都,大夫與能人異士無數,應該有機會治好?!?/br> “淮明府也是一個大府城,我和你姨夫也請了不少先生來看……” 說到這里,女人聲音一頓,話題一轉,道,“只可惜還是沒瞧出什么所以然來,只有一個稍微有點本事的人說,請一位血脈接近,渾身帶煞氣的族親前來,便有希望鎮住?!?/br> 莊浦和一雙鷹眸看著姨母,問:“鎮住什么?” “……鎮……鎮住那邪祟!”女人似乎被他的眼神給嚇到,嗓音中帶了哭腔,道,“浦和,你看到阿煊這樣的狀態,是不是怕了?姨母都這樣照顧他兩年多了,只是讓你陪他一晚上,一晚上就行!” 莊浦和神色舒緩下來,左手的刀卻一刻都不帶松開。 他玩味的說:“姨母的要求母親都跟我說了,我既然答應,自然不會反悔。只是您這句頗有歧義,我要是各大姑娘,這會兒臉都不得羞紅了?” 女人也自覺失言,吩咐人去準備洗澡水了。 在莊浦和洗澡時,屋內只剩下他和那躺在床上不能動的表弟阿煊。 他自然能察覺到此事處處都不簡單,但又覺得那是自己的親姨母,不大可能會現在就對自己下殺手。 因此莊浦和雖然心有懷疑,還是依照他們的吩咐做了。 只是在入水洗澡前先查看了一番其中是否有毒。 洗澡水沒毒,只是帶著一點腥味,好像漁船的的味道。 不過,莊浦和知道姨夫家是出船捕魚為生的,家里難免有些魚腥味,這都正常。 莊浦和脫了衣服掛在屏風上,把刀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便踏進去洗了。 在他看來,姨母一家雖然很是古怪,但重頭戲應該在子時過后。 也就是第二日,處暑。 因此,在處暑前一日,就算圖謀他身上的某些東西,但也不會現在動手。 他只管洗了澡吃了點東西,再看他們一家到底要耍什么把戲。 莊浦和萬萬沒想到,姨母一家居然在處暑之前,就想要他的命。 等到他感覺浴桶里的水溫越來越低,腥味越來越濃,想要伸手拿刀時,才發現自己好像被這水給禁錮住,動都不能動一下。 而且他能感覺,隨著水溫的降低,他身上的力氣也在不斷流失。 手腳開始發軟。 莊浦和想,當他真正軟下來的時候,指不定就會滑落進水桶中,溺亡。 莊浦和頭發是濕的,斜飛入鬢的差劍眉上沾著水珠。 眼神中一派冷靜,仔細看去,還有隱隱的殺氣。 ——他的親姨母,現在這是要他的命??! 莊浦和自己不會什么仙法道術,但他常年為陛下辦事,自然是見過這種‘仙長’的。 甚至還親手抓過一位。 他陡然想起抓捕行動前,錦衣衛指揮使所說的話:“不要覺得仙長就比咱們強,他們沒修煉到家之前,說不定連你都打不過!” 錦衣衛們干的基本上都是把腦袋掛在褲腰帶上的活兒,因此大家關系一般更為親密一點。 有人當時就問:“那修煉到家的呢?人家揮揮手指不定就把咱們全都打死了?!?/br> 指揮使拍著那位問話人的腦袋,冷笑道:“修行中人,修為越高,天道對其束縛越大。越害怕沾染因果,讓自己百年修行功虧一簣。你的小命,在人家看來,根本比不上人家的修為?!?/br> 頓了頓,他繼續說,“你想想,全天下那么多仙道門派,怎么在俗世中見不到幾個修為高的‘仙人’?因為他們只是單個的個體。咱們可是一個國,且不說龍氣,單單是所有百姓加起來的國運,就是真正的仙人都不敢隨意介入。更何況現在世道上已經沒什么真仙了,大部分修行者修為都不怎么強,他們不敢觸碰皇權,不敢咱們皇城的龍氣硬碰硬!” 指揮使看著莊浦和,說:“你這個新來的倒是話少,有什么不懂的盡管問我。不是我吹,咱們是給皇帝辦事,普通修行中人還害怕咱們的龍氣啊。還有,以后咱們接觸到修仙者的事情多了去了,多抓幾個就見怪不怪了?!?/br> 莊浦和當時才剛二十歲,他被指揮使點名后,激動的整個人都在顫抖。 然后,他問了一個很拆臺的問題:“但是我記得,傳聞中有神仙翻手覆滅一整個王朝的……” 指揮使用一種‘這個新來的怎么不會說話’的眼神看了下莊浦和,道:“那等修為不在咱們討論的范圍內。我就說咱們能見到的修仙者,沒人敢跟國運硬碰硬。就算是傳說中的真仙都不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