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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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挺身替他擋詛咒,已超出樂韶歌自己的預料。而在她察覺到自己的意圖前,樂正公子就已料到她會這么做,更令樂韶歌茫然震動。待抬頭時,意識到自己在他懷里,胸口與胸口間不過一掌之隔,四目相對的距離,只消他俯一俯身,或是她踮一踮腳便能親吻——樂韶歌便心中便只?;靵y了。 樂正公子的氣息似也亂了片刻,但他隨即便將她按在了懷里,將她擋在那小鬼視野之外。 樂韶歌眼角余光望見結白的雙翼自樂正公子肩后展開,翼下白羽一排,如開扇有聲——卻是他隨身帶的那只白孔雀自他衣服上冒頭出來。也不知那孔雀做了什么,只聽那小鬼嗷的慘叫一聲,“我錯了,住眼!” 樂韶歌:??? 那白孔雀似是輕蔑的“哼”了一聲。收翼,懶洋洋的縮回到他衣服里。 樂正公子這才松開她。 雖松開了,彼此相距卻依舊不足半步之遙。 樂韶歌自混亂中醒過神來,抬頭對上樂正公子那雙分明就藏了許多情愫的眼睛,心口突的便一跳。 忽然便不能同他對視了。 她低頭,退開一步。 便聽那小鬼嗚嗚咽咽的又哭起來,“我又不是故意的,這么兇做什么!” 樂韶歌這才醒過神來。 看看那小鬼——她似是終于從疼痛脫力中恢復過來,正團成一團跪伏在地上哭。 再看看樂正公子——目光一觸到他的眼睛便落下,自覺的停在他鼻子上,問道,“怎么回事?” 樂正公子:…… 他再度無奈的失笑了,憑樂韶歌怎么看他,他都只穩穩的凝視著她的眼睛,道,“給她解了下毒罷了,放心,沒傷著她?!?/br> 樂韶歌臉上莫名就紅了一紅,“我也沒這么……”不別親疏不講情理吧! 但想想自己對這小鬼幾次三番的回護,還真不好意思辯解什么。 “我只是直覺,我同她似乎有什么淵源……”總覺著必須得幫她不可,否則日后必然后悔。 “嗯?!睒氛游⑿χ质悄欠N讓她覺著自己被寵溺著、縱容著的笑容,“我明白了?!?/br> 那小鬼抬頭又瞅了他們一眼,目光中果然已無怨毒之色,但不忿還是有的。不敢大聲,便嘟嘟囔囔的,“哼,都是套路。此刻他欺負我,你覺著是他重視你。日后他未必不會欺負你,好向別的女人獻殷勤。能對小姑娘下這么狠手的,能有什么好男人?沒眼光就老老實實找個心慈手軟的,至少變心后不會欺負你?!?/br> 樂正羽回身,冷冰冰一眼看過去。小鬼果斷閉嘴,一聲也不吭了。 樂韶歌:…… 看來是真的解毒了。 聽樂正公子說“解毒”,樂韶歌才想起確實有這么回事——孔雀食毒,并且百毒不侵。因其身為天下至毒,什么蛇毒、咒毒、怨毒、貪嗔癡慢疑之毒……在孔雀面前都不值一提。它才是萬毒之王。 并且孔雀本身五毒俱全——它貪是至貪、嗔是至嗔、癡是至癡,慢——也就是傲是至傲,疑——也就是偏執是極端偏執。對旁人來說,此五毒染其一則魔障生焉,修行艱難??兹肝宥揪闳宜佬圆桓?,卻偏偏不妨害修行。故而孔雀以至毒之身,成為佛門至圣之靈鳥。 它不但能食毒、化毒,還能鎮毒——鎮壓的鎮,震懾的震——它傲視群毒。 強行將那小鬼一身咒怨恫嚇回去,只是舉手之勞。 樂韶歌:…… 總覺得能同孔雀結契,樂正公子也不是簡單人物??! 她見那小鬼確實鎮定下來,想了想,便拉了樂正公子一道上前。 ——萬一聊著聊著那小鬼又發作了,還是靠樂正公子比較妥當。 樂正羽:…… 那小鬼乖巧的跪坐在地,樂韶歌便在她對面坐下,道,“從昨日便纏著我們,該不會只是想找人聊天吧?” 那小鬼金綠色的瞳子顫了顫,不知在想些什么。 樂韶歌耐心的等著。 片刻后,那小鬼才仄仄的道,“這是我家——原本是的?!?/br> “嗯?!?/br> “……我以為能見著他們的。不想他們竟搬走了,原來,就連阿爹阿娘都不愿再見我了?!?/br> “你覺著他們搬走是為了躲你?” “還能是為什么?!” “那就太多了——也許他們去找你了,也許欠了債必須變賣家產,也許……”樂韶歌頓了頓,“你知道自己是——” “鬼嘍?!蹦巧倥疂M不在乎的撇撇嘴,“支支吾吾做什么?誰還沒個變鬼的時候?” 樂韶歌:絕大部分人都沒有…… “嗯,那你知道自己去世多久了嗎?” 她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哪記得這么清?我昏睡了好久,前日才醒過來……不過我知道,我若活著,現在也才三十容許,我爹娘離死還早呢。就算他們短命,我一家姊妹七八人,總有個還活著的吧!”但她隨即便煩悶的揮了揮手,“算了,是我對不住他們,他們不想見我也是應當?!?/br> 樂韶歌略有些疑惑,尚未回味過來哪里不對,那少女又道,“我生前遇人不淑,胸中一口惡氣吞不下。你們不是想超度我嗎?待你們幫我了了心愿,隨便擒我到地獄,還是送我去輪回,我保證毫無怨言!” 樂韶歌:…… 她又不是鬼差! 并且她丁點兒都不想見鬼差! 她最多也就能超度超度她。 不過,算了,這不重要。 “……說來聽聽吧?!睒飞馗璧?。 作者有話要說: 逃……對不起,我懺悔 具體明天再解釋啦 第52章 “我家是此地有名的富商?!蹦巧倥銖念^說起, “適才你看到的那條長街叫船市,早先時候并沒有鋪子——那會兒桃花樓近郊三里全是荒地,往下去三百里外才有個小碼頭。我祖父搬遷至此后,買下了這塊兒地, 修了碼頭, 之后又修了桃花樓, 此地才漸漸繁榮起來……” 她說著, 忽就不耐煩起來, “這些廢話不說也罷?!?/br> 樂韶歌忙道, “別, 我很喜歡聽, 你接著說?!?/br> 那少女疑惑了一下, “真有人喜歡聽廢話?” 樂韶歌笑瞇瞇的指了指自己。 那少女糾結了片刻, 竟是有些嫌棄這喜好,卻還是接著說下去, “那會兒還沒鋪子——東西兩邊來的行船停泊在碼頭上,商販們便下船來桃花樓吃酒。天南地北的聊一聊。便知道各自要往哪兒去, 打算去買什么、賣什么。往往不外乎彼此船上有的, 或是彼此有熟門路——行商講究的是短平快。路途越短周轉越平順,錢來的就越快。能不必出關,在此就將貨物賣出買進自然最好。然而人生地不熟的,行商中又多巧詐之人,卻不敢草率互相做買賣?!?/br> “嗯嗯?!?/br> “而我祖父曾隨使團出使,算是官身。又有恒產有名望,是個一諾千金的老成人。便有些熟客請祖父作保,做成了許多雙贏的買賣。久而久之,祖父的名聲便越傳越遠。往來行商來到此地, 先到桃花樓遞船帖——將船上貨單隨名帖一道送來,請祖父引薦可靠的買賣人?!?/br> “嗯嗯,這個我聽過!就是掮客對不對?”樂韶歌初入紅塵,聽了許多新鮮詞匯,正迫不及待想用一用。 少女糾結了片刻,“……就你聰明!” 樂韶歌不解她為何不痛快,下意識抬頭向樂正公子求助。 樂正公子唇角一勾,似是很愉悅。 樂韶歌:……? “掮客”一詞令少女很是糾結,特地強調了一遍,“……祖父是士紳?!彪S即又自暴自棄般,“算了,其實就是個掮客,不過比旁人體面富貴些罷了?!北阌纸又?,“往來停留的商船越來越多,祖父便又修建了船市,方便行船卸貨買賣。你適才所見那一整條街都是我家的,鼎盛時四方異寶都在此買賣,日流水百萬兩。我年少時祖父修建舍利佛塔,光給塔身貼金箔,就貼去足足八百斤金子?!?/br> 就樂韶歌所見,那長街雖熱鬧,卻并無如此繁華盛景。更未見附近有什么金光燦然的寶塔。 不過,三十年對修士只是彈指一揮間,但對凡人而言卻足世事變遷,滄海桑田了吧。 便依舊點頭,“嗯嗯?!?/br> 那少女便又道,“那佛塔馳名海外……”隨即一笑,“有潑天的富貴,便有鼎盛的文雅。父親身邊漸漸便聚集起文人墨客,待哥哥長大,所交游的文士更是數不勝數。祖父敬重讀書人,我跟在祖父身邊長大,也仰慕文采斐然之人。待我十五歲時,桃花樓已是吟詠送別的勝地,題詩壁每七日一清,清下來的題詩牌全都送到我的繡樓,由我篩選出喜歡的,重新謄錄裝裱,送回桃花樓懸掛起來——父親寵溺小兒女,此舉并無什么深意,只是應允我的請求罷了。而我那會兒也只是單純向往這般文采風流……” 她述說往事時分明很是文靜青澀,同先前潑辣哭訴,抱人大腿的模樣判若兩人。 “可惜我資質駑鈍?!彼D了頓,復又露出辛辣嘲諷的模樣,“真正玩弄文字的人,無需你寫什么說什么,只消看你選了那些詩篇,便能洞悉你的性情偏好——我自認為不過是挑了幾首詩,殊不知,自身品性喜好早已被有心人摸透了?!?/br> 她似是沒料到自己能說出這么透徹的話,又怔愣了半晌。 見樂韶歌還在等,才又繼續說下去,“……是我偏頗了,他也未必如此處心積慮。以他的才學,只怕一眼便能看穿挑詩之人的偏好。于是隨意題幾首戲作,作弄一二,也是常事。只怪我眼淺,”她苦澀一笑,“他那幾筆戲作,已令我驚為天人?!?/br> 才觸及往事,她便自怨自艾起來。 ——明明先前還說是“胸中一口惡氣”。 “我便央求了兄長,讓我見一見到底是怎樣驚才絕……”她說著便抬頭看了一眼樂正公子,隨即不自覺的改了口,“怎樣的才子,竟能寫出這樣好的詩?!?/br> 樂韶歌:…… 懂了,是才子佳人的才子。 這些小姑娘就是話本看太多,總覺外頭的年輕才子一個個的都風流美貌,等著與她浪漫邂逅一見鐘情。 指不定在見面之前就腦補了無數細節。 腦補得美好甜蜜還好,能夢醒得早些。就怕腦補得磨難重重,虐戀誤會至死不渝,做妾不悔。那就難辦了。 “結果如何?”樂韶歌不由心有余悸的問道。 那少女回憶往事,竟難得露出些笑容來,“……和我想的一樣?!彪S即又瞟了一眼樂正公子,下意識的便補充,“那會兒我小,眼淺。他在我認得的人里,真的已是頂好的了?!彪S即又自我辯解一般說道,“也不怪我眼淺……你隨便找個人問問,天下有誰沒讀過劉穆之的詩?” 她便接著說,“那會兒他年方弱冠,才名遠播海內。在知曉是他之前,我便已讀過他的詩集了。他已明經及第多年,只因年紀小,一直沒去應吏部試,尚未授官。白帝城是小地方,這樣的才子來到此地,自然人人結交。我兄長有心應試,更是求之不得……幾次交游之后,終于互道好友。他便來我家中拜訪長輩。我提前得知行程……便設法在園中同他相遇了?!?/br> “他生得極好——在凡人里,極好。我心里很歡喜?!?/br> 而這少女也生得清麗柔婉,容色動人。 “……他本意由此地入川,沒打算久留。但,也許是因遇見了我,便改了主意。我兄長真心同他結交,得知后大喜。知他沒有固定的住處,便邀他來我家別院小住。他順水推舟,應許下來?!?/br> “那別院同正院兒之間只一墻之隔?!?/br> “沒多久,他便又來拜訪。這一次真的是偶遇——他匆匆塞了帕子給我,帕子里包了玉佩?!?/br> “……再之后,他便央丫鬟幫他送詩進來?!?/br> “……再之后,他便央我給他留門?!?/br> 這時那少女忽的又露出厭惡的神色,“后面的就不必細說了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