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126心意(中)
秦錚住在東區,距離大學路只要步行十分鐘。方寧卻住在南區,南區和東區宿舍幾乎位于學校對角線的兩點上,步行要花上叁十分鐘的時間。 所以走到東門附近,方寧便對他說:“秦錚,謝謝你,送到這里就可以了,學校里面挺安全的?!?/br> 秦錚問:“你今天騎車了嗎?” 方寧搖搖頭。今天她是直接從南門出去的,車還停在宿舍樓下的車棚里。 秦錚聞言便堅持要送她,說不能大晚上讓女生這樣自己走回去。他指了指十叁號樓的方向:“等我一下,我的車就停在那邊,幾步路的事兒?!?/br> “真的不……”方寧還來不及說完,他就飛奔而去了。 過了叁四分鐘,秦錚單腳撐地停在她的面前。少年因為太過著急有些氣喘,圍巾也散落開來。見他這樣,方寧也不好意思再說出拒絕的話,只低頭道謝,便側身坐在了后座上。 自行車慢悠悠地起步,沿著國定路一路向南。 秦錚騎得不快,方寧便也就和他保持著一點距離,小心翼翼地抓著車座。 路邊燒烤店不斷散發出孜然的香氣,和枯瘦的樹枝一同沖向被濃云遮蔽的,暗紫羅蘭色的天空。 騎到一個信號燈時,一輛摩托車忽然猛的從他們面前呼嘯而過。秦錚一個急剎,方寧的頭重重地砸在他的背上。 他回頭看了她一眼:“這邊沒那么安全,抓緊我?!?/br> 方寧便也沒法再矯情,只得抓住他的大衣。 等到了學校的中軸線,秦錚便立刻拐進樓群之間,沿小路穿插。又騎了七八分鐘后在二十七樓的拐角處停下。 方寧跳下車座,再次道謝。 “那……我就先上樓了?你也快回去吧?!?/br> 秦錚點點頭沒說話,方寧便以為他是默認了。然而,她剛剛轉過身去,秦錚就開口道:“方寧?!?/br> 方寧有些詫異地回過頭:“怎么了?” 秦錚竟然將車停在一旁,一步步向她走來。這個角落里燈光極暗,他的臉隱匿在陰影中,看不分明。 方寧的心不受控制地開始狂跳。不會真的是她想的那樣吧? 如果他真的打算今晚……那她要怎樣拒絕才顯得得體? 他在她面前站定。這個距離其實是有些近了的,近到她一抬頭就足以看清他下頜堅毅的流線。若是再近一步,便是侵略??伤珘褐@條線不再向前,嚴格恪守著邊界與分寸,所以她也沒辦法躲避。 秦錚深吸一口氣,像是終于下定了什么決心似的。 他眉宇間滿是鄭重,又低低地喚了一次她的名字。 “方寧?!?/br> 方寧有些驚慌,視線偏過去落在一旁稀疏的灌木叢上。 可秦錚卻微微低下頭,唇齒間字正腔圓地吐出一個英文單詞:“ephobia?” 方寧愣住了。 “什么意思?” 秦錚看著她小巧的鼻尖和蒼白干燥的嘴唇,心間劃過一絲悸動,可轉而又迎來更加強烈而沉悶的痛感。于是他再一次確認,這樣的痛感便是愛了。 他解釋道:“ephobia,the fear of movies。這是Wiki上的解釋,我查不到中文詞條?;蛟S按字面可以翻譯成電影恐懼癥,但我并不專業,所以也不敢確定?!?/br> 果然,方寧聽明白他在說什么的一瞬間,嘴唇的蒼白就蔓延到了臉頰上,奪走了顴骨上僅存的一絲淺淡紅暈。她以為自己可以保持鎮定,可卻在不自覺地發抖。垂下的眼瞼,稍微弓起的脊背,交握的手指,處處都明晃晃地寫著戒備。 這些表現更加證實了他的猜測。 秦錚把語氣放得很柔,像是在安撫小動物一樣。他幾乎從沒用這樣的語氣說過話,連自己都覺得別扭極了。 “抱歉,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從大一時開始注意到凡是社團組織看電影的活動,你從來都是找理由不去,而且每次看起來都有點不對勁兒,我就去查了查?!?/br> 方寧嘴唇翕張著,似乎想說點兒什么。 秦錚怕她誤會,加快了語速:“放心,沒有那么明顯,是因為我一直……才會發現的?!?/br> 一直怎么樣呢,某些在深海之下潛伏數年的情愫已經不言自明了,然而這時候的兩個人都沒有把關注點放在這里。 秦錚磕絆了一下,繼續說道:“我不會告訴別人,你不要害怕,也不用和我解釋。我知道這樣說可能有點冒昧,可我就是想幫幫你,讓你不再害怕,不再那么難受。我知道你一直以來都很辛苦……“ 有那么一瞬間,秦錚的話真的擊中了她心中最脆弱的一隅。方寧在大多數時候都努力武裝著自己,不讓這個部分暴露出來??稍谶@個夜晚,偏偏她的心緒再一次完全被方繼亭擾亂,再一次體會到深切的無力感,再一次想起了那些令她恐懼的事物。一切都實在是太過恰好了。 十四歲時的無知、魯莽與愚蠢,十八歲時在噩夢里一遍遍循環的電影院,仿佛走不到頭的登機橋。還有一年一年,或許永遠都不會有盡頭的苦夏。 就算表面上一切都已經結束了,可許多后遺癥卻還在她的生命里頑固駐扎著。 方寧第一次發現自己再也不敢進電影院,是在大學剛開學的時候。她和室友去廣場逛街,吃過午飯之后其中一個人提議要不要去看電影。在網上買過票后,站在影廳門口,卻發現自己沒辦法走進去。每試圖向前一步,冷汗就會不斷地從身體的各個部分冒出來。 “方寧,你怎么了?“鄧若琪想伸手探探她的額頭。 方寧卻低頭躲過,推說自己“胃痛可能是吃壞了東西“,然后捂著肚子沖進了一旁的廁所。 她以為隨著時間的流逝總會好起來??呻m然生活逐漸趨于正?;?,對影院的恐懼卻一直無法消減。即使她明白這種恐懼根本就是非理性的,但她的潛意識里卻總是將影院與各種可怕的后果相關聯。 方寧的牙齒幾乎將嘴唇咬出血珠兒,她竭力忍耐著什么,睫毛顫得像瑟瑟秋風中的落葉。 “不,你不可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