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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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說,她所指的來年今日,也是在六月末。    燕京位于北地,每年六七月間,都是燕京的盛夏。    謝吉祥仔細斟酌著母親的話,她一字一字分析,一句一句回憶:“我娘的意思是,要在盛夏往梅瓶里插一枝梅?!?/br>    趙瑞也想明白了這一點,他道:“如今就差一枝梅了?!?/br>    謝吉祥卻突然笑了,她一邊笑,一邊低頭擦了擦眼角的淚痕。    父親安排的這一切看似復雜,實際簡單。母親為了保護兒女,幾經思量,留下最后一句看似浪漫的遺言。    趙瑞看謝吉祥如此,那顆從不為任何人動搖的心,狠狠痛了一下。    “吉祥,你放心,”趙瑞承諾她,“不就是夏日里的梅花,我一定會尋到?!?/br>    謝吉祥卻搖了搖頭。    “不用尋,我知道了父親是何意?!?/br>    趙瑞低頭看她,見她眼眸中滿是堅定,那顆揪成一團的心,終于安然下來。    謝吉祥對他道:“瑞哥哥,往梅瓶里面倒水?!?/br>    趙瑞對她的智慧深信不疑,二話不說就用隨身帶的水壺往梅瓶里面倒水。    水壺里的水是溫的,還帶了點趙瑞溫熱的體溫,順著梅瓶細瘦的瓶口,緩緩注入瓶中。    待一壺水倒完,謝吉祥便讓趙瑞收手,自己湊過去順著梅瓶往里面看。    三個字隨著水流的波動,緩緩浮現出娟秀的筆體。    那是母親的字。    謝吉祥眼睛微紅,她微微退開半步,讓趙瑞去看。    “夏日時節,其實還有一種梅花綻放,此花名為夏臘梅,比一般的梅花花朵大而繁盛,”謝吉祥啞著嗓子道,“冬日的臘梅折下一枝,可以綻放許久,但夏臘梅若要插瓶,必要用水滋養?!?/br>    母親最后那句話,只是告訴她,往梅瓶里注水,就能看到想要的一切。    她知道兒女聰慧,知道他們能猜到這一切,所以她留下了如此模糊的遺言。    她這是在保護一雙兒女。    彌留之際,她沒說什么報仇和翻案的愿景,她只是留下線索。    倘若有機會和能力,兒女可以再回謝家,也有心給父親犯案,那么這個留下來的線索,可以助他們一臂之力。    她相信,這個時候的兒女,不會再莽撞沖動,也不會被仇恨沖昏頭腦。    當他    們可以保護自己,并且頑強活下去的時候,才是報仇的開始。    她不急,她知道終會有這一天。    她等到了。    ————    其實梅瓶里只有三個字。    寫的是一個人的名字,名叫榮慶華。    謝吉祥道:“我記得,當時我同瑞哥哥說,我爹找到的那本詩集有容華兩個字,現在看來,還是我記錯了?!?/br>    那其實不過是平平無奇的夏日午后,因為根本想不到之后的一連串大難,所以謝吉祥根本沒有注意謝淵亭找的書到底是什么。    她能記對一個字,已經算是很了不起的了。    趙瑞道:“若是如此,可能也不是詩集,這三個字是伯父留下的線索,我們一定能從其中尋找到真相?!?/br>    謝吉祥點點頭,讓趙瑞命人把梅瓶中的水洗干凈。    “待水晾干,字跡便會消失,以后再潑水應當也顯現不出來了?!?/br>    趙瑞松了口氣:“這便好?!?/br>    這個線索很直白,他們現在也不知是要尋一本書還是一個人,不過有了線索,總歸比沒有強。    謝吉祥最后留戀地看了一眼父親的書房,跟著趙瑞從秀淵齋出來。    趙瑞低頭看著她,低聲道:“你不用擔心,謝府表面上被南嶺張家買下,實際上的買主是我,只不過因為有人一直盯著,不好進來探訪罷了?!?/br>    “這幾日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只要我們能進來,任何蛛絲馬跡都可以翻案?!?/br>    謝吉祥聽到謝府被趙瑞買下,那顆懸著的心才落穩。    她點點頭,眉目舒展,目光里滿滿都是戰意。    “瑞哥哥,咱們去衙門吧,”謝吉祥道,“早些尋到這個人,我們就能早些動手?!?/br>    無論遇到什么事,無論遭遇多少變故,也無論面對怎樣的困境,謝吉祥從來都沒有認輸過。    趙瑞看著她,漸漸勾起唇角:“好?!?/br>    一行人安安靜靜從謝府后門退了出來,默默走了一條街,才從另一條街的拐角處上了馬車。    謝吉祥道:“瑞哥哥,此事可否讓白大人知曉?”    論找人,白圖自然是一流的。    趙瑞略一沉思,道:“尚可?!?/br>    尚可的意思便是,白圖雖然不是趙瑞的心腹,但他為人正直,絕不可能被收買。    這就足夠了。    他    們目前可以按潘琳瑯被殺一案來調查,至于到底在查什么,外人自然也看不清楚。    謝吉祥道:“我拼命回憶,也只能回憶起詩集,但到底是不是詩集,我也不能保證?!?/br>    “這不要緊,”趙瑞溫言道,“無論是詩集、書本還是一個人,都有了方向,你要對皋陶司的校尉有信心,也要對白圖有信心,說不定白圖一聽這個名字,立即就知道怎么回事了?!?/br>    謝吉祥看著他沉著的眉眼,不由自主點了點頭:“嗯,我聽瑞哥哥的?!?/br>    趙瑞戳了一下她發間的小蝴蝶。    “乖?!?/br>    謝吉祥想起剛剛回憶時母親所說的話,想到她對自己跟趙瑞的放心,不由微微紅了臉。    母親看人很準,她說趙瑞值得依靠,確實是如此的。    這些年,蘇家不能明目張膽照顧外孫女,只能偷偷摸摸送各種米面糧油。她哥哥又遠在漠南,謝家更是鞭長莫及,最后一門心思照顧謝吉祥的,其實是趙瑞這個外人。    趙王世子天不怕地不怕,沒有任何人敢在趙瑞面前說閑話,哪怕許多皇親國戚,也不敢真正惹怒趙家。    哪怕趙王世子同趙王并不親密,父子二人關系僵硬,可趙王府就是趙王府,屹立百年不倒,根基相當穩固。    趙瑞敢照顧小青梅,敢拉著她進入皋陶司,沒有任何人多嘴。    謝吉祥抬頭看他,如今已經快要二十弱冠的年輕人高大英朗,他如同青竹一般,挺拔卓越,無人可及。    這是她的瑞哥哥。    這一刻,謝吉祥心里莫名安定。    兩人沒在馬車上說太多話,只簡單吃了些點心,待到了皋陶司也來不及用午飯,直接就請來了白圖。    這幾日,白圖也累得夠嗆。    敢在護城司大獄動手殺害朝廷命官的,絕非凡人,他跟著校尉們到處查案,也沒怎么歇息。    “趙大人,謝丫頭,可是有事?”    趙瑞讓白圖坐下,又令趙和澤上了茶,然后就關閉皋陶司后衙房門,讓蘇晨和趙和澤一起守在門外。    “白大人,本官確實有要事需要你幫忙,”趙瑞道,“只是此事關系重大,還需白大人守口如瓶,任何人詢問都不能言語,哪怕是親朋好友?!?/br>    白圖胡子拉碴的臉一下子就板起來。    他微微皺起眉頭,卻還是問:“趙大人如此信任下官?”    趙瑞認真看著他,道:“白大人,我不是信任你,我只是相信你的學識和人品,單憑這兩個方面,我便知道你不會出賣本官?!?/br>    趙瑞如此說,白圖卻莫名放下心來。    確實,整個燕京城,沒有比他再厲害的錄文了,他知道的事,哪怕儀鸞司可能都不知道。    白圖思量片刻,最終道:“趙大人只管問,出了這個門,我便什么都不知,只知道是被趙大人尋來問潘琳瑯的?!?/br>    趙瑞同謝吉祥對視一眼,兩個人一起笑了。    白圖的性子果然如此,這才讓人放心。    趙瑞沒有說前因后果,只道:“白大人,你是否知道一個叫榮慶華的人,又或者,此人同一本書有關?!?/br>    白圖把這個名字在口里念叨一遍,問:“哪三個字?”    趙瑞給他描述了一遍,白圖便閉目深思起來。    這是他回憶的方式,只有集中精神,才能尋到自己所要尋找的一切。    在他回憶的過程中,趙瑞沒有說話,謝吉祥也沒有,兩個人安安靜靜坐在那,似乎連呼吸都停了,就等白圖的最終答案。    這一次,白圖回憶的時間很長。    長到謝吉祥的肚子發出抗議。    只聽咕咕兩聲響,謝吉祥臉上一紅,立即按了按腹部。    剛剛在馬車上她一門心思都是線索,就吃了一小塊玫瑰酥餅,現在果然撐不住了。    她害怕自己打擾到白圖,卻不料聽到她肚子響,白圖猛地睜開了眼。    “我想起來了!”    謝吉祥眼睛一亮。    白圖也不賣關子,他果斷道:“榮慶華可以說是一個人,但也是一本書?!?/br>    白圖一邊說著,一邊斟酌遣詞:“榮慶華是高祖時的人,大約在洪武年間有些名氣,他是個喜歡游山玩水的俠客,在游覽之余,會把當地的風土人情寫進書中,對了,他也是個老饕,因此風土人情中大多數都是關于吃的?!?/br>    白圖作為一個優秀的錄文,其記憶和思考能力是毋庸置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