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來不會給討厭自己的人面子。

    史鼒忍下他給的氣，仍舊笑道，“我是主，世子是客，哪里有拋下客人不管的道理，您若不喜歡我帶路，便讓下頭人領您去吧?！?/br>
    賈赦上前拍拍他的肩膀，“何必裝相，心里不知道怎么罵我呢。你雖是老侯爺的子孫，卻在保齡侯府稱不得一句主?！?/br>
    說罷好似還嫌不夠一樣，又壓低了聲音補上一句，“別說話跟個娘們似的陰陽怪氣，哪日你成了保齡侯，再來我面前說話罷?！?/br>
    要是旁人這樣說，史鼒多半一笑了之，繼續裝他的樣子，只是賈赦是他多年心結，一想想在賈赦面前爭些臉面，卻被譏諷得這樣難聽，一時只覺五臟俱焚，勉強撐了個笑臉，拱手道，“那請恕我失禮，先退下了?！?/br>
    賈赦微微頷首，打發了史鼒。

    史鼒背著人的時候臉色都鐵青了，竟然像對個奴仆一樣這樣對待他，一點頭就打發了。

    賈赦還是不把他掛在心上，只是他倒也沒有說謊，保齡侯府他熟得很，確實不用史鼒帶路，從前頭花廳旁的夾道出去，再轉一個穿堂，便是保齡侯府的正房了。

    保齡侯膝下已有四代子孫，他愣是活得堅挺還繼續霸占著正房。

    “怎么這時候過來

    了？”史老侯爺已經出屋迎接他了，“葡萄結得正好，就下頭坐一坐吧?！?/br>
    “熱?！辟Z赦簡單地說道，“我要去屋里納涼?！?/br>
    史老侯爺看穿他的心思，笑道，“我一把老骨頭了，可受不起冰盆，屋里頭比外面還熱，你要是還挑剔，我就請你去廚房的灶頭邊上喝茶?！?/br>
    “好吧?！辟Z赦只好妥協，坐下葡萄架下拿袖子扇風，“早知道帶把扇子了?！?/br>
    “就該從你去軍營里呆著，讓你再挑三揀四的?！笔防虾顮斝αR一句，讓人去屋里取柄折扇給他，“既這么熱，窩在宮里豈不是妙哉，還有你皇帝哥哥?！?/br>
    賈赦用袖子遮了半張臉，眼珠一轉，杏眼竟讓人生出瀲滟的錯覺來，試探著道，“老侯爺不要拿話打擊我，您早就知道了吧？”

    史老侯爺就好像見著小奶狗變成小狐貍似的，覺得甚是有趣，不過他斷斷不會上這小狐貍的當，“早就知道什么？知道你賣春宮圖？那我是不知道，不然早告訴你爹了?！?/br>
    “我是說那紅……”賈赦盯著他不放，見他半點也露不出破綻，拖著長音轉了話頭，“那紅袖坊里我的話本子賣得可好了?！?/br>
    史老侯爺大笑，生出幾分欣慰來，到底是他教大的孩子，“只怕你從紅袖坊里撈的消息賣得更好吧?！?/br>
    賈赦搖頭，“您說的，我聽不懂?！?/br>
    “跟我不用裝糊涂了?！笔防虾顮敽退粊硪换氐靥自捯呀浲鎵蛄?，單刀直入道，“你在雷州的書局根本不是用來賺錢的，粵廣這三十年連一個閣臣都未曾出過，如果不是為了制衡，只怕連進士都沒幾個，這樣崇商棄文的地方能有多少人識字？尋常三字經想必都沒什么生意?！?/br>
    “怎么會呢，我又不傻，不賺錢開這么多做什么?！辟Z赦眨眨眼，話里多了幾分撒嬌，右手卻伸在史老侯爺面前，攤開掌心，上頭赫然躺著一個小紙卷，“這次紅蓮現世的主謀就在這里，老侯爺不想知道嗎？”

    “顏靈筠?！?/br>
    “誒？怎么還變成老師了，您猜錯啦?！辟Z赦頭搖得更急了，“您愿意為這個消息出多少銀子？”

    “我的意思是，你開書局是為了顏靈筠，他們二人于金陵便能攜手掌控軍政，叫先帝忌憚，如今在粵廣，天高皇帝遠，更是不凡了?！笔防虾顮斂隙ㄊ遣粫豌y子的，反正他不看消息也能查出來。

    賈赦看出來他毫不猶豫的拒絕，不高興地鼓著臉道，“不要就算啦，我可不會再賣了，過期作廢?！?/br>
    史老侯爺生出幾分興趣來，“不如我和你打個賭如何？要是我能自己查到，算我贏，要是我查不到，就算你輸?！?/br>
    “成交，我想要老侯爺那支笛子?！辟Z赦道，“就是打我那支?！?/br>
    往事不堪回首，他要把那支玉笛贏回來拿去挖螞蟻?。?！

    “可以。如果你輸了，往后粵廣的消息我要一份?！笔防虾顮數?。

    “哦哦，我還怕您要把曾孫女許配給我呢?！辟Z赦松了口氣，說的話十分找打。

    從前老侯爺要許配給明夙的那個曾孫女早已經出嫁，快的話說不定很快就會孩子，給他添個第五代。

    史老侯爺但笑不語，端起茶盞喝了一口，“我記得我教過你，什么叫端茶送客?！?/br>
    賈赦陡然抿緊嘴唇，居然還是被老侯爺把話套走了。

    老侯爺慈祥地拍拍他的狗頭，愉悅地看他尾巴耳朵又沮喪地垂下來，“我們也算是師徒，今日再教你一句，莫要得意忘形。被我這個老家伙瞧出來不算什么，你年紀還小，可若是叫陛下瞧出來，只怕可不是像昨晚那樣能善了的?！?/br>
    賈赦不敢再大意，恭恭敬敬地一揖到底，“多謝老侯爺。日后還要您多加幫忙了，我有許多事還指望著您給出主意呢?！?/br>
    “這是自然，有事只管說來與我?！崩虾顮斦f罷，就看到剛才還臊眉耷眼的小兔崽子，立馬翹起了尾巴，“一言為定，老侯爺若是食言，可就是小狗?！?/br>
    史老侯爺才教他不要得意忘形，自己就中招了，可見言傳身教是多么的重要，想來賈赦這段時間都會牢記藏好自己的狐貍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