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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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定要救回蘇非煙,不惜拿自己的身體來威脅云棠,卯著勁兒往云棠的劍意里鉆,同時下手越來越快,就想把云棠的手刺開,救蘇非煙。 云棠眼中除了正掛滿淚水的蘇非煙外,還有一個悍不畏死正想全力突進十獄劍意的云河。 她歪了歪頭,對于云河上趕著找死的行為不能理解。 “奇怪的要求?!彼帏f般的羽睫一動,不必手腕翻轉,劍意隨心而動,云河正欲仗著自己是云棠的爹,料她不敢傷自己而強突時,就被云棠的劍意猛地一擊,心肺劇痛,被擊飛老遠。 云河身上伴隨著刻骨的疼和淋漓的鮮血,可比起身體上的痛,更令他耿耿于懷的是云棠的態度。 她真敢對他出手?他是她爹! 云河痛道:“孽畜!孽畜!你罔顧人倫,連親生父親都敢動手,我太虛劍府如何能容得下你?今日,別人不罰你,我都要罰你?!?/br> 他高聲道:“道藏真君,還不助我拿下此逆女?” 密林之中人血遍地,腥味濃郁,人油被太陽光一烤,像糊著血花花的豬油膏子一樣膩。所有弟子都沒想到這個事情會這么發展,道藏真君見事情發展到如此地步,也嘆了一口氣。 這事怎么會發展到這種地步? 如果說云棠稍微退讓一步,云河不要一上來就是責問,他的女兒剛回來,要是他少幾句咄咄逼人的問責,多幾句關心,可能事態要緩和得多。 道藏真君細細想來,云河自從見到云棠后,可說過一句軟話?他們當初要廢云棠的功法修為,做下如此寒心之事,再見面時也只知責問要求,這樣的家庭關系,如何能好? 他們就像拿著一道鞭子在不停抽云棠,期冀云棠能按照他們的想法來做事。 許是見道藏真君動作稍慢,云河怒道:“真君還不快些,此逆女傷父,罔顧人倫,真君還要姑息?” 道藏真君如今是太虛劍府的真君,怎么可能眼睜睜看著云棠傷人,他定然要阻止,飛奔而來。 云棠眨眨眼,云河不說傷父二字還好,原本,云棠都把自己那夜奔逃出太虛劍府時所受的傷忘了,現在云河一提醒她,她又想了起來。 這么一想,云棠覺得云河的邏輯也太矛盾了些。 她非常不理解,避開道藏真君的招數,道:“當初你在我力竭之時逼我廢棄功法,讓人生死無論地追殺我,下令巡邏弟子以冷箭射我,最后射我幾箭,朝脊背、后背心臟、以及我的手而來?!?/br> “那時候你為何不說罔顧人倫?” 她覺得這也太奇怪了,完全不能理解,怎么會有人真的如此矛盾?她見道藏真君攻勢猛烈,為避開道藏真君,也不抽出蘇非煙身體內的劍,就援引著十獄劍,以蘇非煙的身體來擋住攻勢。 蘇非煙痛苦難當,更令她難以接受的是云棠這樣的行為,她在拿她當猴耍? 云河掛心蘇非煙的傷勢,又救不下她,正好也聽到云棠的問話,眼神閃了閃,那夜的事,他自知自己做得過分,也因而被懲罰,奪了堂主之職,更被人不齒許久,他這些日子有意使自己忘記那些事,云棠現在又輕飄飄地給他揭了老底。 云河的臉一陣僵硬,愧疚和難堪交織在他心中,讓他緊緊握手。 云棠像是想出了些門道,她按照云河之前表現出來的邏輯來推導,稍稍理解了些:“你不會是覺得我是你女兒,所以你能殺我,我不能殺你吧?!痹坪泳o緊捏拳,云棠從他的反應確定出,自己猜對了。云棠真摯道:“那你真想錯了,我從你廢我功法,我打傷你時,就沒打算當你女兒,我覺得現在的我是你爹,所以下次,你要是又命在,再撞上我的劍,我會殺了你?!?/br> 她這算好心提醒吧,否則別人傻乎乎上來送,跟送菜一樣。 請不要弄錯了誰是爹。 云河臉上一陣抽搐,云棠大逆不道至此,她居然敢說她是他爹? “大膽孽畜,你竟敢……” “爹不喜歡你這么和爹說話?!痹铺囊粋€劍風挑起,逼得云河住嘴,道藏真君堂堂正道真君,第一次聽到這么離經叛道的話,他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沉默地救人。 云棠原本沒想說那么多,可她不在意云河和云蘇氏,也得顧慮到舅舅和舅母的心情,雖然,舅舅舅母和云河云蘇氏更親,她之后大概率也不會和舅舅舅母有什么牽扯,但是,云棠仍然希望此事傳到舅舅舅母耳朵中時,他們除了覺得她心狠,也還是能理解她的一絲理由。 之后,無論是怨是嗔,云棠都不會被動搖本心。 云棠現在都已經猖狂到做云河的爹了,眾人黑線之時,還真拿她沒有辦法。在場唯一能制裁云棠的燕霽貓也在睡覺,而且燕霽貓如果不睡覺,事態可能會更亂。 道藏真君雖然厲害,但是掣于蘇非煙在云棠手里,加上他的攻擊明顯沒魔域的人那么奇詭莫測,所以,云棠毫無壓力地給云河算了一筆賬:“你們生我養我至十歲,我十歲掉下魔域,之后如何存活全看我本事。生恩,在我掉下魔域時……算是救了你和云蘇氏一命?!?/br> 云棠沒有把掉下魔域時發生的一切說的特別細,那是長篇大論,要說到太陽西行??芍皇堑瓗渍Z,云河的雙頰卻也抽搐起來,顯然,他想到當初云棠掉下魔域時的場景了。 道藏真君心中微驚,他從不知道,云棠掉下魔域還有那種隱情。 云棠繼續道:“后面我從魔域回到太虛劍府,蘇非煙妒忌我而入魔,以劍殺我,你們在山門口抱著她親熱無間,我自知難以插足你們的情感。之后,廢我修為、命人殺我,親自追擊我而射箭……不知能算幾條命,我躲過你的致命殺招,不是你心慈手軟,是我以命搏命,這么多條命加在一起,應該算還了你們的養恩。所以,我今天不殺你,但你記得,我是你爹,不是別的身份?!?/br> 云棠言語冷漠,一些弟子本來覺得她心狠狂妄,聽完這些話后,居然也搖擺起來。 末經他人苦,不勸人向善。 捫心自問,如果他們都快被人殺了,自己的爹娘還抱著罪魁禍首心疼難當,他們的心得有多冷。 云河額頭青筋跳動,不知是氣的還是什么,他往回一想,那些事或許真的有些過分,也在某種程度忽視了云棠。但是,云棠怎么不和他交流,她沒長嘴?憋著能有什么用。 云河完全忘記了,那時候他一見到云棠,就會數落她,從她的修為到穿著,甚至是行為習慣,全給云棠挑一大堆的刺兒。他當著所有人的面,罵云棠是個廢物,讓云棠的廢物之名響徹太虛劍府。 云棠哪里還會和他交流?他親手堵死了云棠的每一條路。 道藏真君畢竟是一峰主位,漸漸,對著云棠古怪的劍意也沒剛才那么束手束腳,云棠卻也沒心思再歪纏下去,她手腕一翻,十獄劍從蘇非煙的肩膀穿過,削斷她一整條臂膀,再對著咽喉一刺…… 同時,暴漲的劍意一下使得沒準備的道藏真君猛地退開,云棠的劍乘勝追擊,刺向云河的手掌。 云河的手掌處多了一個血色窟窿,他當即疼得慘白,整個人像斷裂的風箏那樣飛出去。 “我真的不懂你,為什么你明明對我用了許多次殺招,還敢朝我劍意上撞?!闭l給他的自信覺得她不會殺他? 云河今日不過是想仗著父親的身份救下蘇非煙,云棠此舉,卻完全沒把他放在眼里。 云棠手中十獄劍朝下滴血:“我不殺你,那些遭遇的事情就當還你們的養恩,但是手心之痛,你也得同樣感受感受?!?/br> 云河疼得呲牙咧嘴地趴在地上,他身痛之時,更覺得丟人。 所有人都看到他的女兒……這么不孝順,這么恨他……居然能這么傷他。云河這輩子都在意云家的門楣,現在云棠就相當于在他臉上踩了幾腳,再把云家的門楣給踢碎,扔在他身上。 云棠把快涼透了的蘇非煙的身體也給扔在云河旁邊。 她足尖輕點,和來時一樣輕飄飄地離開,道藏真君現在看云河和蘇非煙都成了這樣,自然沒時間攔云棠,而且剛才憑云棠展露出來的實力,她如果再狠一些,不殺魔人渾水摸魚,靠著魔人殺死其余的太虛劍府弟子,同時她全力出手,能殺了道藏真君。 這樣,蘇非煙和云河是被她所害的事就掩藏在密林的血色中,無人知曉。 她偏偏不這么做…… 道藏真君的心緒復雜難當,這樣一個剛烈直接,行事坦蕩的人,偏偏成了魔。她明知此事傳出去,于她名聲有礙,也會招來許多仇人,卻仍如此做。 世間事大抵如此吧,云棠站在道藏真君的對立面,卻是道藏真君最欣賞的那類人,這不得不說是一種遺憾。 道藏真君去探查蘇非煙的脈,非常微弱,肯定無法捱過這一路,但是,如果他現在加急趕回太虛劍府,之前救蘇非煙的續魂燈還能再救她一命。 至于云河……他手上的傷,道藏真君實在無法同情?,F在的事,只不是云棠出走那夜的翻轉罷了,云河沒什么值得同情的地方。 他恃強凌弱時,就該想著會有這一日。 道藏真君把蘇非煙抓起來,替她止住血,道:“快走吧,晚了就來不及了?!?/br> 云河捂著自己的手,目光中透出痛恨:“她居然如此,我就知道……當初非煙不過是好心來告訴我們她身居魔功,她就恨上了非煙,要殺她?,F在連爹也不要了,你聽聽她說的話……她現在修為頓時暴漲了這么多,當時我們的猜測沒有錯,她絕對同魔域的青夜魔君有勾結,是他帳下之魔!” “如果不是如此,她怎會如此心狠手毒?”云河狂怒,“她一時如此囂張,只看之后,她那快速提升的修為能否支撐她過一輩子……” 這次魔域進攻修真界,她是魔域中人,不管參沒參與,勢必會被如驚弓之鳥的修真界眾人抵觸。之后,失去了太虛劍府親傳弟子身份的她,怎么在眾人圍攻中活下來?也只有再回頭認錯這一項。 “好了?!钡啦卣婢o抿著唇,忍無可忍打斷云河,“本君一生無妻無子,見了你們這樣錯綜復雜的家庭關系,也看出了些門道。事到如今,你仍然字字句句要等著看云棠悔悟,等她在外碰壁,你再去教訓她,也怪不得她不認你?!?/br> 道藏真君道:“你問問身后這些弟子,你幾次三番殺她,她不認你,過分嗎?你有了愛女,她也有了新生,她有能力殺你而未殺你,此事安安穩穩過去也就罷了,今后各自安好,只當緣盡,你再以此等態度對她,今后必會出大事?!?/br> 道藏真君如今也不想抓著蘇非煙了,把她遞給云河。 “你這個愛女,你知她天賦高,這一點本君不否認?!钡啦卣婢?,“但憑借她當日被云棠所救,卻又立馬出賣云棠的舉動,你當她是愛女,想要讓她走正道,本君都能理解,但你若是真心實意覺得她比云棠強,本君還是勸你把期望放平?!?/br> 道藏真君道,他心中愴然,這堆剪不斷理還亂的家庭關系,他再也不想言說。 他還是早些把黑巖礦碎屑的事告訴宗主,制定對抗魔人的戰術才要緊。 云棠這時也朝密林外趕,她心情挺不錯,非常舒暢。 蘇非煙當然不能殺了,藍成師兄想要復活,要靠綬帶重聚神魂。需知由生而死是順應天命,由死而生則是逆天改命,所以,復活需要承受的痛至少是死去的痛苦的幾十倍。 從獻魔人“復活”有多痛就能看出來。 如果藍成師兄的神魂堅強,能被輕松凝聚起來還好,如果凝聚不起來,云棠就要找忘炎魔君獻祭生魂。以生魂的生機,來引藍成師兄的死魂歸來。 這個生魂自然不能隨便找人,蘇非煙就很合適,到了必要時,云棠會拿她去獻祭。 她可不管拿活人獻祭是什么名聲,只要藍成師兄能復活,蘇非煙再為她當初的事情付出代價,發揮余熱就正好完美,符合云棠的問罪理論。 但是蘇非煙很有可能撐不過忘炎魔君的術法,她的神魂太脆弱,云棠現在就會選擇一次又一次地殺她,卻又不殺死,讓她在痛苦之中鍛煉耐受力,再被續魂燈救命,達到鍛煉神魂的目的。 至于蘇非煙會不會被鍛煉了神魂,反而成為云棠的心腹大患……云棠自然不會怕,誰的神魂有無數次共罪的云棠強? 更何況,她在魔域的求生道路中,做的與狼共舞的事情還少?不說別的,只看十獄劍,不也是危險到隨時能使得云棠入魔?世間哪有只有收益沒有風險的好事兒,云棠會怕那點區區風險,也就不是云棠。 叫她云龜好了。 云棠帶著燕霽,如風影般掠到一座城里。 第74章 燕霽貓一 此城依山傍水而建,緣著水面是一護高高的城門,城下有些艄公、漁網,原用作靠水吃水的用具,現在因為戰亂,大多廢棄,亂七八糟地拴在一處。 云棠懷揣著燕霽貓,走在這座城里,城中行人行色匆匆,均低著頭,不敢在外多待,家家戶戶門窗緊閉。 幾個修士正抓著一個修為低微的散修,那散修像是鵪鶉一樣,哆哆嗦嗦地朝袖子里掏錢。 云棠站定,一名修士看到她,目中閃過一絲顯而易見的驚艷,他咧開嘴角走上來:“這位仙子,時下大亂,你孤身行在此地嗎?” 這位修士看著云棠,臉上浮現yin穢的神氣,他心想,這名女修一身血氣,著一身黑袍男裝,周邊卻沒什么人,如今戰火連連,也許她的伴侶已經死去或者失散,留她一人行在此地。 云棠察覺到他身上的惡意,但也很好奇,這些修士為何要阻攔過往行人。 她目如山中麋鹿,純凈地看向那男修:“是?!痹铺穆N首向男修身后不遠處望去,“那里在做什么?” 云棠的長相非常具有欺騙性,她兩扇睫毛一搖一顫,又這么直接,便給那個男修一個她不諳世事之感。 這男修心想,她身上穿的男裝料子不菲,而且明顯不合她身,明顯是其他男修塞給她的。這樣一個柔柔弱弱愿意穿其他男修衣服的女修,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厲害之輩。 那男修道:“仙子不知道,現在魔人猖獗,不只活人能無緣無故變魔人,就連墳里的死人也能變成魔人爬出來,雖然沒有別的魔人那么機敏,但也會咬人,嚇人得緊。我們紫霞洞的鹿丹真君,正是從青山關戰場上退下來的大能,青山關戰場已經找到了怎么應對活人變魔人的辦法,只是這法子有些危害,還沒大肆推行。我們鹿丹真君正巧知道這個法子,行到此處,發現此處魔氣沖天,活人變魔人的幾率大得多……所以嘛,真君仁厚,想要澤被蒼生,把這法子教給眾人?!?/br> 他滴溜溜的眼睛盯著云棠轉,云棠瞬間明悟,這不就是騙錢? 道藏真君連黑巖礦碎屑都沒找到,青山關戰場哪怕找到了什么,道藏真君也不可能不知道。 云棠非常配合:“活人變魔人幾率更大……那我會不會?” 那男修笑道:“這可不好說,我觀你身上好像有些淺灰色的氣體,比旁人都要濃郁,但是,又好像泛白……你這樣的狀況我還是第一次遇到,我無法判定,不知我家真君可有法子,如若仙子無事,可隨我去前面的真君府,讓真君一觀?!?/br> 云棠身上哪有什么淺灰色的氣體,她分明一身魔氣。 云棠道:“真君府?”她臉上恰好露出一絲茫然,“我怎么沒聽過真君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