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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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咬著牙,一步一步走向醫館,蕭念身上的血液順著裴蓁蓁的脖頸流下,染紅了她的衣襟。 “姑姑…我不是故意要訛錢…我只是去撿…阿娘留下的珠子…”蕭念靠著裴蓁蓁的背,氣息微弱,“念念不是壞孩子,爹爹教過,不許偷錢…念念不做壞事…” 裴蓁蓁哽咽道:“姑姑知道,姑姑知道念念最乖了,你再忍一忍,不要睡好不好?姑姑答應了給你買糖葫蘆,你還沒有吃呢…” 這個孩子會把她冰冷的雙手放在懷中取暖;會因為新編的辮子開心一整天;會仰著臉笑著對她說,姑姑,我不餓,你吃。 她還那么小,她還沒能看看這天下。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9-15 14:17:04~2020-09-15 21:16:5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air 20瓶;夢之流光 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六十四章 那日在破廟之中, 蕭云深等來的,只有一具幼小而冰冷的尸體,蕭念手中, 還緊緊握著那顆不值錢的翡翠珠子。 那是清梨留給她的, 留給她去尋親生父親。 蕭云深當時就瘋了,可他什么也做不了,斷了右腿,他連走動也難, 再也不是當年洛陽城中英姿勃發,槍挑高麗使者的蕭家大郎君。 最后,他不顧裴蓁蓁的阻止找人寫了一張狀紙, 將錢三郎告上公堂,為蕭念討一個公道。 可這亂世之中,哪還有什么公道。 前腳兩人被趕出縣衙,后腳錢家的馬夫便帶了人找上他們。 棍棒加身,蕭云深緊緊將裴蓁蓁護在懷中,痛極才發出一聲悶哼。 破廟被大火點燃, 錢家的人放下話, 若裴蓁蓁兩人還敢留在榆縣, 便叫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裴蓁蓁背起腿傷復發的蕭云深, 繼續向北邊去。 端王已在盛安稱帝, 蕭云珩在他麾下征戰, 是有名的謀士,裴正也在盛安,只要到了盛安,他們就有法子報仇! “蓁蓁,放我下來吧?!笔捲粕顨庀⑽⑷? 臉色灰敗?!澳阋粋€人,到盛安去,別管我了?!?/br> “別說話?!迸彷栎璩粤Φ乇持咴诨脑?,“我會帶你到盛安,你一定能活下去?!?/br> 我們一起活下去。 可蕭云深不這么想。 裴蓁蓁永遠也忘不了那個清晨,當她從睡夢中醒來,只看見蕭云深的頭無力地垂下,尖銳的樹枝刺進他的胸膛,傷口的血液早已凝固。 “蕭云深!”蕭蓁蓁撲上前,不可置信地抓著他的肩膀。 他的身體已經冰冷,無法再給裴蓁蓁任何回應。 裴蓁蓁抱著蕭云深,嗚咽聲順著風傳得很遠。 “蕭云深,別留下我一個人!我什么也沒有了…別留下我一人…” 蕭云深是因為蕭念的死了無生意,還是因為不愿拖累裴蓁蓁而選擇自盡? 裴蓁蓁不知道,她永遠也不會知道了。 她只知道,自己再一次地,被放棄了。 幽暗的夜,天空中無星無月,積聚烏云似乎預示著一場狂風暴雨。 馬夫跌跌撞撞地走出酒肆,他滿身酒氣,一張臉通紅,眼睛也是半瞇縫著。 無人的小巷,不勝酒力的馬夫提著酒壇,口中還胡亂叫嚷著什么。 雪亮的刀鋒閃過,他的眼猛然睜大,喉嚨中只來得及發出一個氣音,便重重地倒了下去。 血液染紅了青石路面,黑暗中他直直看向前方,似乎還殘存著驚懼。 裴蓁蓁扔下染血的長劍,雙眼一片漠然地向前走去。 她會活下去,即便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她也要活下去。 她再也,不會給任何人拋下她的機會。 數年后,盛安城中。 趙郢出身趙家,僥幸逃過大亂,未曾受什么苦便到了北方,做了北魏臣子,在朝廷任一個不大不小的官職。 雖然在盛安城中排不上號,但來自地方想在盛安城出頭的小士族,以參加他的宴會作為起點,便是很好的選擇。 觥籌交錯之間,忽有人高聲道:“虞國夫人到——” 一時間,席上一片混亂,作為主人的趙郢額上立刻冒出熱汗,他可和這位大名鼎鼎的夫人從未有過交情,她為何會突然到來? 他想不出頭緒,只能領著眾人一道起身,深深俯下身去。 不緊不慢的腳步聲自遠處而來,趙郢好像聽見女子腰間的環佩撞擊聲。 他低著頭,連呼吸聲都不敢重。 虞國夫人,今上視之如母的女子,面若惡鬼,手段狠辣。若非朝上還有王相支撐,那北魏便是她的一言堂了。 真如那句,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裴蓁蓁停在一個青年身邊,她似笑非笑地開口:“你便是,錢三郎?” 青年低著頭,腰深深地弓著:“是…” 他心中狂跳,不知這位虞國夫人為何會識得自己,難道他的名聲已經傳到了夫人耳中? 煙紫的裙擺用銀線繡著鳳紋,衣料是一匹便值千金的薄紗,腰間環佩上還掛了流蘇,錢三郎的視線不敢再向上。 女子略有些沙啞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算起來,你我還是舊交?!?/br> 錢三郎不明所以,虞國夫人出身河東裴氏,便是在落魄之時,也不是他能結交的才是。 “小人惶恐…不知小人與夫人,何時相識?” 他實在是記不起來自己和虞國夫人何時有了交情。 “十多年前,榆縣街口,你的馬夫撞死了一個女孩兒?!?/br> “當時你不是說,叫我記得來找你,錢家三郎,叫我千萬不能,找錯了人?!?/br> “好在本夫人記性不壞,過了這些年,還未曾忘了你?!?/br> 錢三郎再也控制不住顫抖的身體,雙腿一軟,當即跪在了女子面前。 裴蓁蓁睜開眼,天邊已經泛白,鐘鼓樓的晨鐘聲遠遠傳來,宣武十七年的夏天,快要結束了。 王洵翻身下馬,朝芳園的侍從對他很是熟悉,立刻殷勤地上前接住他扔過的馬鞭。 玄色披風下擺被露水濕潤,就連王洵發間也有朝露的氣息。 他大步走過花園,臥房之中,桓陵睡得橫七豎八,便是開門聲也只叫他皺著眉頭拉高了被褥蓋住臉。 王洵走到床邊,不客氣地掀開他的被子:“她呢?” 桓陵翻了個身:“什么她啊…大早上的干嘛擾人清夢…” 或許是王洵的目光太冷,終于叫他清醒一點,桓陵打著哈欠坐起身:“七郎啊…你怎么在這里…” “不是你給我傳的信么?”王洵冷聲道。 “哦…”桓陵雙眼半睜半閉,“不就是昨晚么…那位裴家女郎來尋她表兄,這不是過了宵禁,他們就留在這里住下…” “所以?”王洵快被他逼得失去耐心。 “那位裴家女郎好像很生氣,我總覺得她不對勁,這不就派人一大早給你傳個信么?!被噶暧值沽讼氯??!安挥弥x,出去記得把門帶上?!?/br> 他昨晚喝了那么多酒,現在只想多睡會兒。 “她在哪間房中?” “西廂左數第三間?!被噶昴帽蛔游孀☆^。 王洵無奈嘆了一聲,轉身離開。 裴蓁蓁房門外,王洵輕敲三記房門,安靜等著。 “誰?” 王洵聽出這聲音有些沙啞,不由皺了皺眉:“是我?!?/br> “我能不能進來?” 房中的蠟燭已經燃盡,坐了一夜的身體有些發木,裴蓁蓁動了動手指,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憊:“你進來吧?!?/br> 王洵推開門,對上了裴蓁蓁清冷的目光。 那股冷漠,叫他心中一緊。 “你一夜沒睡?” 裴蓁蓁垂眸:“沒什么睡意?!?/br> 王洵走到她面前,半蹲下身,與她平視。 “你很難過?!蓖蹁兆∷氖?,明明是夏日,她的指尖卻有些發冷。 裴蓁蓁勾起一個漠然的笑:“不過是想起一些叫人不悅的回憶?!?/br> 她不過才十三歲,卻好像背負著太多沉重的過去,那些情緒,本不該出現在她這樣的年紀。 王洵知道,那不是現在的他可以輕易探尋的,他什么也做不了,除了陪著她。 “蓁蓁,我在這里?!蓖蹁p聲道,“我會陪著你?!?/br> “沒有誰會永遠陪著誰?!迸彷栎枵J真地看著他,“我已經不需要了?!?/br> 就算是一個人,她也能走下去,一個人,就再也不用擔心被人拋下。 “那便由我來告訴你,能有人一直陪著你走下去?!蓖蹁瓬厝岬胤鬟^她側臉。 “王洵,我身上有什么值得你這樣費心?”裴蓁蓁偏了偏頭,“你想從我這里,得到什么?” 王洵笑了:“你便是我所求?!?/br> 裴蓁蓁毫無預兆地落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