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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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有護士來,帶他去樓上病房。 一間一間有如鴿子籠一樣的病房一路排開,一直延伸到看不到盡頭的走廊深處,季饒跟著護士往前走,轉著眼睛四處看,他有意放慢腳步,從一閃而過的門上窗戶,能看到里頭或站或坐的人,大多數都面無表情滿臉麻木,有幾次和里頭的人視線對上,那些仿佛空洞死寂一般的目光無不讓人遍體生寒。 來這里的人,即便是為了錢自愿的,也都是走投無路下逼不得已的選擇,更別提還有和之前那個女人一樣,很大可能被迫來的。 季饒的房間在靠近走廊盡頭,一張床,幾樣簡單的洗漱用品,再無其他。 護士公事公辦地提醒他先歇一會兒,一小時后安排帶他去做體檢,季饒問對方:“要檢查哪些項目?要是我的腺體不合格怎么辦?” “哪些項目之后醫生會跟你細說,腺體檢測合格才會跟你簽合同?!?/br> 護士沒跟他多說,很快離開,季饒再去拉病房門,發現門已經從外頭鎖上,打不開了。 他不再做徒勞無功的事情,走去窗邊朝外看,后頭是漆黑一片的院子,遠處還有幾幢樓,半個人影看不見。 這個地方做這樣的交易,已經做了有幾十年。 葉懷寧不知道,從他爸開始,就已經在做這樣生意,他爸甚至是靠做這個發家的,之后才洗白有了葉氏這間正經公司。所以那時葉懷寧出事,葉老爺子一力將事情摁下,不敢遷怒葉懷安,是因為他心虛。 事情一旦對公眾揭露,整個葉家包括葉懷寧的聲譽都會受影響。 但季饒也知道,葉懷寧不會在乎這個,他唯一想要的,就是看葉懷安罪有應得,這已經成了葉懷寧的執念和心魔。 所以季饒選擇來以身試險。 一小時后,過來個新護士,帶季饒去另一棟樓體檢。 在激素檢測的地方碰到個一樣來做體檢的干瘦中年男人,季饒看了他兩眼,趁著醫生不注意,那人湊過來,小聲問季饒:“你是alpha吧?你也來賣腺體,你賣了多少錢?” 季饒反問:“你呢?你也是alpha?” “是啊,我的腺體不值錢,他們說有個什么國際認證標準,我這是alpha中最低一等的,年紀也大了,他們只肯給二十萬?!?/br> “那為什么要賣?” 男人舔舔唇:“缺錢唄,被朋友介紹來的,反正我這留著也沒什么用?!?/br> 男人嘴里嘟嘟囔囔抱怨:“二十萬也太少了,我聽人說他們再賣出去,隨隨便便也要翻個兩倍價格,我兒子是omega,人年輕腺體等級也高,我得跟他們好好說說,至少要再翻一倍我才肯賣?!?/br> 季饒聞言皺眉:“你兒子的腺體,你就這么替他賣了?” 男人咬牙道:“我是他爹,我是他監護人,當然我說了算,我簽字就行了?!?/br> 季饒還想說什么,男人不理了他,醫生也已經過來,他只得作罷。 體檢結果是在第二天早晨出的,季饒又一次見到了那個姓吳的男人。 對方笑著跟他說恭喜:“你的alpha腺體按照等級評估,能達到ss級,果然是極品,七十萬很值得?!?/br> 季饒冷笑:“那你們轉手賣出去能賣多少錢?” “這你就不用問了,畢竟除了我們這里,你也沒有別的途徑能賣,你放心,我們肯定會讓你的腺體發揮最佳用途,不會白白浪費了?!?/br> 季饒懶得跟他費口舌:“別說廢話了,簽合同吧?!?/br> 男人拿出了一式兩份的合同,條款很細,季饒仔仔細細看過去,用眼睛掃描。 他不是法律專業人士,看不出這份合同里有多少天坑,但本能地覺得不靠譜,他甚至懷疑這個合同根本沒有法律效力,就是一疊唬人的廢紙。 合同方的公司名稱他之前就在許佑辛給的資料里看到過,是一間離岸公司,注冊地在國外,并且給他申請了一個國外賬戶,只要他簽下合同,頭歀就會打到賬戶上。 繞著彎子地問了幾個關于條款的問題,對方的答案無一不避重就輕、似是而非。 季饒一聲哂笑,提起筆,在合同最后空白處簽下自己的名字。 手術安排在下午。 進手術室之前,季饒又一次看到了昨天來時見到的那個年輕女人,她昏迷不醒地被人從手術室里推出來,一只手還在輸液,臉白得跟鬼一樣,乍一看過去,與死人無異。 她的脖子上纏著厚厚一圈紗布,腺體已經被摘除了。 季饒選擇的局部麻醉。 躺上手術臺時,麻醉師勸他:“這不是小手術,時間很長,局部麻醉不能保證你一點疼痛都沒有,眼睜睜地看著腺體被切,你可能會很痛苦?!?/br> 季饒目視著頭頂明亮炙熱的燈光,平靜道:“我要保持清醒,怕睡著了就醒不來了,就這樣吧,開始吧?!?/br> 到了今天,他依舊無法想象當日葉懷寧被人強迫躺在這里時的心情,他也替代不了。 但如果真的能感同身受到同樣的痛苦,他愿意承受。 麻醉針一點一點推進,季饒咬緊牙關,對上一旁主刀醫生冰冷的雙眼。 直到脖子完全沒了知覺不能再動,他聽到那人沒有起伏的聲線說:“現在開始摘除腺體,請配合?!?/br> 第89章 “這一次,就讓我來幫你做吧?!?/br> 元旦第二天。 葉懷寧在清早八點醒來,今天不用工作,他也懶得出門,吃完早餐了沖了杯咖啡,順手打開筆記本。 工作郵箱跳出新郵件提醒,看到發信人葉懷寧微一愣神,這還是季饒第一次給他發郵件。 郵件內容只有很簡短的一句話:“這是我托人收集來的你要的資料,要怎么處理你自己做決定,不要沖動?!?/br> 附件里的東西下載下來,全是葉懷安那間地下醫療機構的相關資料。 葉懷寧苦尋不得的東西,都在這封郵件里。 葉懷寧一頁一頁看過去,眉頭越擰越緊。 他沒想到事情的真相會是這樣。 原來他爸才是那間腺體販賣機構的創始人,葉家人和葉氏好幾個大股東都參與其中,還牽扯到政府高官,背后涉及的跨國利益網遠比他以為的更龐大。但他爸在世時,從未跟他透露過只言片語,他甚至從未懷疑過。 葉懷寧說不出是什么滋味,總算明白了當初他爸堅決不讓他找葉懷安麻煩的原因。 誰能想到他爸一輩子活得風光,其實背后如此不堪,叫人不齒。 葉懷寧閉眼又睜開,很快下定了決心。 他知道一旦事情曝光,整個葉氏都會垮,他的那些個叔伯親戚一個都跑不掉。 但他不會放棄,在他最難的時候這些人全部冷眼旁觀甚至落井下石,他不可能對他們心軟。 該死的本來就該死,他只想討個公道。 事情不會容易,這后面涉及的利益相關人太多,葉懷寧心知就算他現在拿著這些資料去報警,也很大可能被人一手壓下去一無所獲。 但他實在不甘心。 花了一個上午把全部資料看完,葉懷寧拿起手機撥出季饒的電話號碼,想跟他確認一些事情,那邊一直到自動掛斷都沒人接,重復撥了三遍始終這樣。 想起昨天季饒在電話里那略微古怪的語氣,葉懷寧心里生出些不好的想法,翻出以前存的小張的手機號,直接撥過去。 “季饒這兩天在哪里?” 小張有些緊張地答他:“季哥前兩天跟我說回老家辦些事情,過幾天就回來了,葉總找他是有什么事嗎?” 他大約沒想到葉懷寧會突然問起自己季饒的行蹤,雖然這樣的事情在過去那三年其實時有發生。 “過幾天是幾天?” “應該是后天或者大后天,他說到時候會聯系我?!?/br> 葉懷寧聞言眉頭蹙得更緊:“他要是聯系你了,你讓他立刻回我電話?!?/br> 小張趕緊應下。 掛斷電話,葉懷寧心里七上八下不得太平。 季饒昨天明明說的是要去工作,怎么又回老家了? ……他到底在搞什么? 病房。 護士進門來給季饒打止痛針,季饒別過頭滿頭都是冷汗,但一聲沒吭。 藥水全部推進去后,一貫沉默的護士忽然小聲開了口:“你是第一個我見過選擇局麻摘腺體,之后還能一直保持清醒,沒有暈過去的,……你何苦要做這個?” 季饒轉眼看向她,面前的小護士不像這里的其他人那樣冰冷無情、公事公辦,看著他的眼中有隱約的不忍,他試探問:“你認識我?” 護士的目光動了動,嚅囁道:“認識,……我其實是你的粉絲,沒想到會在這個地方見到你?!?/br> 季饒不動聲色地打量她,護士眼神閃躲,回避他的視線。 “那你呢?你又為什么選擇來這個地方工作?” 對方沒吭聲,低了頭收拾東西,季饒繼續追問:“我這兩天觀察下來,發現這里應該有不少人都不是自愿來做這個的,至少我剛來那天碰到的那個想跑的女人肯定不是,你在這里工作,不會覺得良心不安嗎?” 被季饒的目光盯著,護士沉默一陣,低聲問他:“那你呢,你是自愿的嗎?” “我是沒辦法,要不是走投無路也不會選擇這條路?!奔攫執谷徽f。 護士自嘲道:“誰不是走投無路,要是有的選,我也不愿意在這里工作,在這個地方我沒有一天能睡得安穩?!?/br> 季饒還想問,護士好似忽然生出了警覺,提醒了他一句好好休息,趕緊收起東西離開。 季饒只得作罷,躺回床中手搭上額頭,閉起眼。 止痛藥效已經起來,熬過今天就好了。 他不后悔做個,從一開始他來這里就下定了決心,不只是為了拿證據,是他想要這么做。 越是痛苦,他越是心疼葉懷寧,現在雖然難熬,至少他滿懷希望,不像那時的葉懷寧,是獨自一人在黑暗和絕望中掙扎沉浮。 腺體摘除的第三天,季饒已經能下床,頸后依舊隱隱作痛,但不再需要止痛針,吃藥就能緩解。 他又被人帶去做了一次身體檢查,也再次見到了那個被強摘腺體的女人。 女人坐在輪椅里被人推著過來,同樣來做檢查,她神情麻木一動不動,沒再試圖反抗,讓做什么就做什么。 季饒幾次看她,但被人盯著,不敢表現得太明顯。 中途季饒檢查完一個項目,出來時聽到女人小聲跟人說:“我要去上洗手間,我自己去,你們不要跟著?!?/br> 洗手間就在走廊前頭些,護士把人送過去,在外頭等。 季饒在走廊坐下等報告,沒幾分鐘看到護士被人叫去拿東西,洗手間外沒了人,立刻起身過去。 敲omega洗手間的門沒反應,他直接推門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