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回天下的明君
寶慶帝怒不可遏道:“朕未想到,還有如此膽大之人,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公然行兇?!?/br> 天子一怒,怒上云霄。 張云龍伏倒在地,不敢起身。 寶慶帝深吸一口氣,“起來說話?!?/br> 張云龍起身,道:“皇上,臣一路思慮,覺得事情很有幾分蹊蹺?!?/br> “你說!” “壽王出事,第一時間傳至京中,蔣侍郎悄然而出,為何還會遭人襲擊,誰泄露了消息?!?/br> 張云龍款款道來:“誰有這么大的膽子,敢冒天下之大不違,再次追殺,誰這么想要壽王的命?” 寶慶帝撣了撣衣袖,臉上漸漸平靜,“你覺得是誰?” 張云龍正色道:“皇上,臣奉命追查下毒一事,發現賢王府未有任何風吹草動?!?/br> “英國公府呢?” “英國公府平靜如初。其它兩王,也未有動靜?!?/br> 寶慶帝“嗯”了一聲,冷笑道:“明上未有動靜,不代表暗下未有?!?/br> 張云龍心里咯噔下,不敢答話。 許久,寶慶帝又開口,“以你之見,朕當如何?” “臣以為,當速速派人將壽王接回京中?!睆堅讫堁粤T,默默垂下了頭。 屋中一時,靜了下來。 “云龍,” 皇帝淡淡道:“你可知,朕為何要將老八送入西軍?” 張云龍黑眸一轉,道:“皇上深謀遠慮,臣不敢妄猜!” “天下,不能交給無能之輩。大周的江山若要千秋萬代,必要能者居之。廢太子文滔武略,原本是繼承大統的最佳人遠,誰知他竟……” 張云龍頭垂更低。 皇帝臉色變了變,“瑞王是被皇后,老齊王府拖累了??低?,靜王生母出身普通,性子柔弱,都非最佳人選。還剩下一個老三,一個老八?!?/br> 張云龍頭一回聽皇帝說起諸子,當即凝神。 “朕將他們倆,一個留在京中,一個遠赴軍中,也是想要考校一番?!?/br> 皇帝眼光一閃,痛心道:“皇權之路,從來血腥,朕有十多個兄弟,太子睿智,性子柔弱;二哥寫得一手錦繡文章,迂腐不堪;三哥武藝高強,母族太過強盛……先帝的江山若交到他們手中,如何會有今日的盛世?!?/br> 張云龍聽得心驚膽寒,后背冷汗涔涔而下。 寶慶帝一字一句道:“故朕立諸,不以嫡長,能者居上?!?/br> “皇上英明!”張云龍再次拜伏下去。 “云龍可曾觀察過,林間的野獸?” “回皇上,不曾?!?/br> “野獸之間經過博弈,廝殺,爭斗,勝者方有能力統領一方天下。朕命顧女醫私自出京,已然偏袒了老八,朕從前也護他太多。倘若他有意染指皇位,這個關,得他自己闖過去?!?/br> 張云龍只覺得腳下冷風颼颼,冷汗淋漓! 怪不得先太子被廢后,久不立太子,怪不得兩王爭半,皇上不偏不倚。 皇上的真正用意,是要選出一個能權掌天下的明君。 那么,皇上所謂的兄弟相親,手足相親,不過時機未到時,用來維持諸王之間平衡的煙霧彈。 張云龍額上汗滴如雨。他跟隨皇上十幾年,深得皇寵,卻始終不曾明白過來,帝心竟如此深不可測。 若非皇上親口說出,世間又有誰能猜透。 “人的本性,與野獸無異,朕為了這大周的江山,便要下得了狠手。云龍啊,朕首先是君,其次才為父?!?/br> 寶慶帝神情落幕,“先帝在時,權臣當道;再往前,外戚專權;再看今日朕之江山,穩若湯固。這便是明君的好處。所以,朕不能幫?!?/br> …… 皇宮里,晨曦落在人周身,一室暖意。 李公公抬眼,瞧著背手而立的皇上,又瞧了瞧沙漏,嘴唇動了動動,到底沒有說話。 半個時辰前,張云龍匆匆入宮,與皇上密談一番后離去,皇上便站在此處,久久未有動靜。 眼看上朝的時間到了,這……總不能讓滿朝文開等吧! “皇上,時辰到了!”李公公硬著頭皮,小聲提點。 寶慶帝轉過身,眼窩下多了兩抹郁青之色,嘴角的淺騰蛇紋更深了,整張臉有些肅殺的冷意。 李公公微驚,囁嚅的道:“皇上,該上朝了?!?/br> 寶慶帝斜睨他一眼,皺眉道:“今日朕身子不適,停朝一日?!?/br> 李公公心里咯噔了一下,忙甩著拂塵出去傳旨。 “等等,傳賢王,康王,靜王進宮!”帝王的聲音不帶一絲溫度,威嚴無比。 李公公回首,掩住眼底的驚色,道:“是,皇上?!?/br> …… 三王入宮時,宮門早已大開。 蘇子語當值,見人來,忙迎步上前行禮。見禮后,賢王略說幾句,便匆匆離去。 蘇子語瞧著三人背影,面露凝色。 身后近侍上前低語道:“大人,南門當值的人說,天不亮,張統領便入宮面圣。一個時辰后,皇上宣布罷朝。這會又宣三位王爺進宮,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蘇子語不動聲色的從懷里掏出一張銀票,“拿去給南門的侍衛買酒喝?!?/br> “是,大人!”近侍退后半步,轉眼離去。 蘇子語嘴角噙著一抹清冷的笑間,眼中含刀,隨即,他朝身后的人招了招手。 “去官道守著,看看楊銳沒有沒回來?!?/br> “是!” …… “什么,皇上停朝了,傳了賢王入宮?” 殷貴妃素手一頓,玉釵應聲而落,斷成兩截。 一大早的,這玉釵便斷了,不是什么好兆頭,明春惶惶然撿起,往身后宮女懷里一塞,“快去扔了?!?/br> 殷貴妃推開梳頭的宮女,起身踱了兩步。 皇上雖一心修道,不理國事,然早朝卻極少斷過。更何況,皇上這幾日的身子,調理的還算好,沒聽說有病??? 莫非……朝堂上出了什么事? 殷貴妃狹長鳳眸,落在明春身上,“這幾日,那個劉玉兆幾日一診?” “回娘娘,劉太醫日日進宮,寸步不離皇上左右,所有湯藥,均由劉太醫經手?!?/br> 殷貴妃沉吟半響,道:“明春,速去打聽打聽?!?/br> “是,娘娘?!?/br> …… 三王入垂拱門至皇帝的寢殿,不敢擅入,無在外殿等候召見。 這一等,便是一個時辰,李公公方才躬著身出來,“三位王爺,皇上有請?!?/br> 入殿,下跪行禮,上首的明黃男子不曾叫起,只拿目光淡淡掃過三人,落在賢王的臉上。 恰好此刻賢王正舉目仰視過去,父子倆目光交匯,都沒有刻意回避。 趙璟瑋一觸到父皇的眼神,心里便咯噔一下。那雙眼睛波瀾無痕,似一潭幽水,深不可測。 他根本猜不出父親此刻內心在想些什么,只能深深的將頭垂了下去。 寶慶帝方才開口,道:“都平身吧,朕今日命人煮了薄粥,邀你們一同品粥?!?/br> 三王面面相覷。 少傾。 粥端上來,趙璟瑋皺眉。 清粥,小菜,還如從前一般寡淡無比,難以下咽。 寶慶帝先食了一口,道:“味道不錯,你們怎么不吃?!?/br> 康王趙璟玬,靜王趙璟玧還是頭一回被父皇邀請食粥,面帶笑意的用了幾口。 趙璟瑋卻只是潤了潤唇。 寶慶帝將三子的神情盡納于眼底,淡笑道:“老八陪朕食粥,一海碗三口,五口便吃完了?!?/br> 眾人一聽,心中酸澀。怪道皇帝平白無故的把他們叫來,原是在想老八了。 寶慶帝眼望西北處,失神半晌,方笑道:“倒是難為你們了,去吧?!?/br> 三子愣了愣,不明白父皇好好的,怎的又讓他們走了。 “賢王留下?!?/br> 趙璟瑋聞言,微驚。 等人離開,上前笑道:“父皇留兒臣下來,可有要事?” 寶慶帝看了眼他,道:“當世之人,誰最想你死?” 趙璟瑋一聽這話,駭得無以加復,當下拜伏在地,顫著身子不敢答話。 “無礙,朕贖你無罪,就當你我父子私下閑聊,你可直言?!?/br> 趙璟瑋一聽父子二人,松出一口氣。在他的印象中,父皇素來威嚴,極少有如此溫情一刻。 用心思了思,他大著膽子道:“父皇,當世之人,唯有一人,最盼我死?!?/br> “誰?” 趙璟瑋咬了咬,道:“八弟!” 定慶帝不由皺眉,道:“反之,你也最盼他死?” 趙璟瑋猛的抬起頭,心內生急。今兒父皇是怎么了,一向深沉的他,為何要把話說得這么明了。 他心里轉了幾個圈后,面上卻依舊做出一派痛苦狀,道:“父皇常教導兒臣,要手足情深,兒臣銘記在心。故兒臣舍不得,也不敢?!?/br> 寶慶帝嘆了口氣,再吐來時卻是滿臉的冷笑。 “平身退下吧!” 趙璟瑋直到走出內殿,仍不明白父皇這一番話,是何用意。當真君心難測??! 而此刻宮殿里,寶慶帝背著手,在殿中踱了幾步,道:“來人,擬旨?!?/br> …… 夜幕四合,街邊逐漸亮起了燈籠,就像是繁星落在了凡間,星星點點。 官道一側的破亭中,蘇子語背手而立,不知已經站了多久。 “爺,今天銳爺怕是趕不回來的,咱們回吧,遲了就要落城門了?!?/br> 蘇子語搖頭,“再等等?!?/br> “您都等了三日了?!毙P神情訕訕,往地上一蹲,拿了個枯枝在地上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