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四回 命和命根子
“我若知道,還需坐在這里?” 蔣弘文恨道:“也不知道北府那幫子官員做什么吃的,敵人都跑到了山海關附近了,他們還在做著白日夢呢?!?/br> 顧青莞心中一番肚腸,冷笑道:“他們又是如何知曉我們的行程?!?/br> 蔣弘文驚的站起來,“青莞,你的意思是說?”他不敢往想下,半分都不敢。 顧青莞幽幽嘆出一口氣,“根子不在亭林身邊,就在京中?!?/br> 青莞說得很干脆,聽在蔣弘文的耳中,卻有如剛剛的響雷,驚得他的心怦怦直跳。 通敵賣國? 那可是滅九族的罪,京中誰有如此大的膽子? 青莞的眸子清亮如星辰,道:“你可曾記得我讓亭林查的那人?” 蔣弘文皺著眉頭,用力想了想,道:“那個叫什么鐵占的?” “嗯?!?/br> “這事兒與他有什么關系?” 青莞低頭,眉心微凝,道:“暫時不知,不過有一點,我知道,咱們的時間不多,得趕緊出發?!?/br> 蔣弘文深以為然的點點頭,“對了,有件事忘了與你說?!?/br> “你說?!?/br> “剛剛廝殺時,山坡腳下沖出來幾十個黑衣人,從背后殺向胡人。見胡人從山坡滾下來時,人便消失不見了?!?/br> “可看清對方的樣貌?” “雨太大,什么也看不清。是友非敵?!弊詈笏膫€字,蔣弘文說得用力。 青莞輕輕一嘆,“老齊王一死,這京中的水不清反混,鬼鬼魅魅的都出來了。好事!” 還好事? 蔣弘文就差沒有氣絕身亡。 …… 整軍,未有一人傷亡,即刻出發。 眾人經歷過生死,再不敢大意,一路行得小心翼翼,便是中途休息,也都睜著一只眼睛。 令人稀奇的是,直至入永樂鎮,再未有胡人來襲,仿佛那一個雨夜,眾人所驚厲的,不過是一場夢境。 永樂鎮位于陜西西咸,渭河自鎮邊而過,乃北府第一名鎮。 傍晚,日落山關,青莞一行百人并未入鎮,而是在渭河邊,尋了一處農舍住下。 蔣弘文安頓好顧青莞,立刻派暗衛去鎮中四處尋察。 壽王暗衛間,都有特殊信號,倘若他們已到,不出半盞茶,便會知曉。 天未暗,城中已燈火點點,青石長街上開盡火樹銀花,若天河落了人間。 夜未至,街上茶樓酒肆,賭坊鋪子喧囂已起,花香酒香脂粉香漫了長街。 然而,直至深夜子時,眾人均沒有消息。 蔣弘文有些坐不住,又命人把尋察的范圍擴大,天亮時分,眾人回來,依舊一無所獲。 心急如焚。 顧青莞經過一天的休息,雙腿至少能下地了。清洗傷口,擦藥,裹上紗布,倒頭便睡。 一覺醒來,葉青端了熱熱的玉米粥,她結結實實的用了一碗,整個人才活過來。 蔣弘文推門而入,顧不得男大女防,往她安歇的坑上一坐,“還沒有亭林的消息?!?/br> 顧青莞聽著他的話,心跳加速。 按腳程,他們應當先到,此刻不見人,只有一個可能,便是出了事。 青莞一想到此,渾身上下都不能動彈,一雙黑白分明的瞳仁中,盡是冰涼。她的臉叫燭炮映得通紅,另一半卻籠在屋內的陰影中。 臉色凝重! 蔣弘文猛的舉起手,卻又訕訕放下。自己尚不能勸慰自己,又如何能勸慰得了她。 老天保佑,亭林他福大命大。 顧青莞并不知道,蔣弘文此刻心中所想。 往事如風,她不知為何,想到了從前的許多事情,紛雜而煩亂。她有些分不出這紛亂從何而來,甚至分不清,這紛亂是因為盛方,還是因為那一個如明月般的男子。 手心慢慢滲出冷汗,心底的空虛一圈一圈蕩開,這種空虛,是她自重生之日起,從未有過的。 她的心被復仇裝得極滿,裝了無數的人和事,為何還會空虛? 難道……他們真的出了事? 瞬間,有什么從腦海中劃過,她顫著聲道:“弘文,此處可有山?” 蔣弘文思了思道:“渭河另一側,便是山?!?/br> “往山上去尋?!?/br> “為何?” 青莞淡淡道:“我義兄從前在山上做劫匪,山是他的藏身之處,對他來說,躲在這種地方,最安全不過?!?/br> 蔣弘文一個踉蹌,“你是說……你是說……” 顧青莞迎上他的眼睛,撫著心口道:“速去,遲了怕來不及?!?/br> …… 日落,月升。 蛙聲漸起。 整個農莊都進入了沉眠。 突然,一道黑影沖進來,“七爺,七爺,找到了,快讓顧女醫作準備,王爺他……他……快不行了?!?/br> 蔣弘文臉色大變,一扔茶盅,人便沖了出去。 青莞一手按著睛明,輕輕嘆出一口氣,身子卻沒有動。 他還活著,哥哥呢? 葉青動了動唇,道:“小姐,咱們也得趕緊做準備?!?/br> 青莞慢慢抬起眼,掩了慌亂的心神,平靜道:“扶我起來,準備吧!” 饒是顧青莞再如何聰慧,也想象不到眼前的男子竟然是壽王趙璟琰。 男子頭發篷亂,兩頰凹陷,面色黝黑,一身衣裳沾滿了灰土,破舊不堪,隱隱散著血腥之氣。像是從哪個深山野木里鉆出來的樣子。 人不成人,鬼不成鬼。 更讓她驚心不已的是,他的臉上已然布滿黑色,甚至連一向修剪得當的指甲,也浸著黑氣。 毒入五臟六腑,生死不可知。 青莞眼中一熱,險些落下淚來,卻并未動手,回首,朝蔣弘文道:“他呢?” 蔣弘文已然被亭林的樣子嚇住,愣了一下,才想起這個他是胡勇,忙道:“他無礙,只是幾天幾夜不曾合眼,看到我們來,當場就暈睡過去了?!?/br> 青莞這才抓起趙璟琰的手,細細診脈 。 這一診,心涼半截。 “如何?”蔣弘文沒忍住,神情緊張。 青莞不答,只是厲聲道:“陳平,拿紙筆來?!?/br> 還有救。 蔣弘文長長的松出一口氣。 紙筆奉上,青莞想也未想,急速的寫下一連竄的方子,往陳平懷里一送。 “照這個方子煎藥,熬制成水。葉青,拿金針來。弘文,褪下他所有的衣裳。余下的人,統統離開?!?/br> 蔣弘文下意識的舔了舔唇,迅速一件件褪下亭林的衣裳。 最后,只剩一條褻褲。 顧青莞眸光一沉,厲眸瞪著他,“為何不脫光!” “咳……咳 ……”蔣弘文瞪大了眼睛,似不敢相信耳中所聞。 脫得精光?亭林的身體橫陳在一個剛剛及笄的女子面前? 亭林若醒來要是知道了,只怕會掐死他。 他手指了指某人的身下,表情十分痛苦道:“這里……莫非也受了傷?” “有一個xue位,需要引針?!鳖櫱噍傅穆曇?,沒有丁點波瀾。 還需要引針? 蔣弘文臉漲得通紅,只覺得比雷劈了他,還要不可思議。 顧青莞冷笑,“是他的命重要,還是他的646'>命根子重要?” 毒入血液,下體處有一個xue位,可將下半身的毒引出大半。此xue因頗為私密,若非緊急,極少有人會用。 用則有良效。 這廝都快去見閻王了,還顧著這點子顏面,迂腐之至! 蔣弘文一個踉蹌,差點一頭栽倒在地上。 脫光就脫光,你竟然還要動手? 顧青莞,你當真是個女人? 蔣弘文把臉憋成豬干色,一咬牙,把蔣璟琰身上最后一點遮羞布給褪了去,然后背過身去。 顧青莞心無旁念,金針下得飛快,傾刻間,便有黑血自十指滴出…… 整整兩個時辰后,待金針一根根拔下,顧青莞渾身上下竟像從水里勞上來的一樣,牙齒和牙齒打著顫,一屁股跌跌坐在地上。 “把他……放入……木桶里浸泡?!?/br> 蔣弘文見她臉色怪白如紙,額頭汗如雨下,不由心疼道:“你怎樣?” “你怎不問問他怎樣?” “他怎樣?” 青莞吃力的看了眼床上之人,“能活,需拔毒十日 ,每日早晚兩次,方可將余毒拔清。只差一點點了?!?/br> 言罷,一頭栽了下去。 “青莞!”蔣弘文眸光一暗,大喊了一聲。 …… 樹梢下月影斑駁,夜風過處,樹葉颯颯作響,襯得屋里更靜了。 木桶里,熱氣騰騰,散著nongnong的藥香。 男子精赤著身體,雙目緊閉,無力趴在桶邊,臉上的黑氣漸淡。 蔣弘文神色稍稍緩了緩,轉身道:“你家小姐如何?” 陳平嘴角動了動,“回七爺,解毒的針一個周天行下來,極耗費心力。小姐沒有大礙,休息幾個時辰便好?!?/br> “胡勇醒了沒有?” “七爺,還沒有?!?/br> 三人皆沉睡著,獨獨他清醒,這樣的滋味實在難受,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 蔣弘文目光漸深,心頭涌上無力感,“命人煮些清粥,弄些可口的小菜?!?/br> “是,七爺!” …… 青莞再一次醒來時,已過兩個時辰,此時天色微曉,屋里沒有任何人。 她掙扎著站起來,理了理散亂了發,悄無聲息的推門出去,轉身入了隔壁。 床上熟睡的男子緊緊的擰著眉,容色憔悴,眼眶凹陷,頭發跟個雞窩似的。 一晃整整大半年未見,這廝又黑又瘦,整個人像是脫了水似的干癟。都知道西北寒苦,不曾想竟苦成這樣。 顧青莞一手撫上他的眉,似要把它撫平。 盛方心頭微微一跳,突然驚醒過來,見青莞坐在他床頭,目光灼灼,一動不動的盯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