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回我對不住你
秦皇后的聲音并不高,甚至還帶著幾分溫柔,可每一個字卻像一把利劍,一劍劍的刺在了殷貴妃的心上。 沒錯,她是妾,就算兒子登了帝位,也不能葬入帝陵。 “貴妃啊,本宮的笑話,不是你能瞧的,本宮看著咱們共同服侍皇上這么多年的份上,送一句話給meimei?!?/br> 秦皇后欣賞著殷貴妃微微變化的表情,笑道:“今日的我,必是明日的你!” 這話一出,殷貴妃恨之入骨,深吸一口氣,道:“皇后還是太自以為是了。你可知自己為何會倒?” 秦皇后眼睛驟然睜大。 殷貴妃玩味的看著她,湊近了,低低道:“那是因為壽王與賢王私下,早已達成一致,共同對付的人,便是你的兒子?!?/br> 秦皇后身子猛的一顫,目中迸出怒火。 她一直想不明白,她與瑞王好好的,怎么會倒…… 原來如此。 她強忍心頭之恨,慢慢走到窗前,看著外頭明媚的春陽。 春陽可真好,人立于陽光下,渾身的暖意。不像這寒悽的冷宮,蓋再多的被子,都暖不回一顆心。 她挺直了腰背,淡淡道:“如此,那就恭喜貴妃早日得嘗所愿?!?/br> 殷貴妃昂著頭笑道:“看著咱們素日的情份上,本宮絕不會虧待jiejie的,只要jiejie安分守己?!?/br> 若是還有什么妾想,那就別怪她……心狠手辣。 秦皇后沉默不語,微瘦的身體像具石雕一樣,一動不動。 殷貴妃見她服軟,心中無比暢快,十幾年了,這一口濁氣總算是吐了出來。 “噢,對了jiejie,鎮國公府抄了,皇上念及jiejie素日的好,并沒有下狠手,都留著性命呢,jiejie可不要太傷心??!” 殷貴妃扔下這句話,輕聲一笑,緩緩走出這座沒有半分人氣的宮殿。 一行熱淚自秦皇后眼中落下。兵敗如山倒,連她都被禁了,身后人的下場,又會好到哪里去。 人,爭不過命??! 殷氏,本宮敢料定,你的兒子絕不可能坐上那個位置,而且,你的下場,會比本宮慘上百倍。 不信,咱們走著瞧! 秦皇后恨到極至,嘴里發出咯咯的笑聲。 凄慘無比! …… 趙璟瑋信步走出宮門,入了豪華馬車,簾子一落,他的臉沉了下來。 眼前浮現女子細致的流光,心中似有什么東西牽扯著。 她僅僅是一襲官袍,朱翠全無,便讓人移不開眼,若是盛妝而扮,不知何等驚艷。 蔣府老七旁的不行,看女子的眼光倒出奇的好。 只是這樣的女子若不拿來褻玩一翻,便是做了帝王,又如何? 想個什么法子呢?趙璟瑋心中犯愁。 “姐夫!” 趙璟瑋掀了簾子去瞧,數丈之外,殷立峰一身錦袍,玉面楚楚的坐在馬上。 “你這是哪里去?” 殷立峰用力擠出一道笑,心里實在憋得慌,就想找個人一醉方休。 “我在等你。姐夫,我要到你府上飲酒?!?/br> 趙璟瑋眼中閃過波瀾,心下一動,朝他招了招手。 “你且上來,本王有話問你?!?/br> 殷立峰扔了韁繩,躍上馬車,笑瞇瞇問,“姐夫,你要問什么?” 趙璟瑋遲疑了片刻,道:“府中喜中置辦得如何了?” 原是問八姐與蘇家的婚事,殷立峰笑道:“有母親cao持著,極好。姐夫放心?!?/br> “貴妃說,必要將此事辦得風風光光才行?!?/br> “放心吧,母親最寵八姐,嫁妝都是添了又添的,絕不會委屈了去?!?/br> 趙璟瑋沉吟片刻道:“今日本王在宮中遇到顧女醫,略說了幾句話,子語恰好也在,本王瞧著,子語對那個女子,頗有幾分不同?!?/br> 殷立峰怔愣,謹慎的打量了賢王一眼,隨即笑道:“蘇大哥母親的病,是顧女醫所治,想必是因為這個原因?!?/br> 趙璟瑋狹長的鳳眸挑了挑,淡笑道:“原來如此!” …… 史家別院的閨房里,眾丫鬟大氣都不敢出,只凝神靜聽里屋的動靜。 小姐突然犯病,若真有什么事,她們一個個逃不脫死字。 里屋,顧青莞看了史松音蒼白的小臉,臉色暗沉下來。 陸芷雨在一旁抹眼淚,“meimei,松音她到底是怎么了?” 青莞冷笑,“幸好有我在,不然……哼!” 史松音暈過去的地方,是在涼亭邊,僅隔了一箭的距離。饒是這樣,青莞趕過去的時候,已極險。 “??!”陸芷雨一聲驚呼,那淚落得更多了,“meimei,那她的病……” 青莞在她肩上拍了拍,一言未發的走去了外間。 史磊見她出來,起身迎上,神色雖然平靜,然而眼中的焦急卻一攬無余。 “如何?” “無礙?!?/br> 青莞目光一斜,朝青衣男子看去,冷了臉色道:“你,出來,我有話要說?!?/br> 蔣弘文萬沒料到,顧六用這種口氣與他說話,又氣又惱又悔。 今日他入史家別院,想著避開那個小祖宗,連二門都沒進,直接往園子里去了。哪曾想到,竟在涼亭遇上了。 他也沒說什么,好好的怎么就昏倒了。 史磊見蔣七爺面色難看,忙著打圓場,“青莞,這事不怪七爺,你……” “大哥,你別多話,去看看松音醒了沒有?!鼻噍咐渎暣驍?,帶著不容置疑的口氣。 史磊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嘆了口氣索性避開了。 蔣弘文見沒了外人,心一橫道:“青莞,你聽我說,這事兒真不能怪我 “弘文!” 青莞低低打斷:“松音她有天生的心臟病,原本活不過十六歲,若不是有我在……” 活不過十六歲?蔣弘文耳中猶如擂鼓般,咚咚直響。 “正因為這樣,史家人才不拘著她的性子。其實她是個極好的人,性子也真,雖不如閨中大家小姐那般貞靜賢叔,卻自有風骨?!?/br> 蔣弘文慢慢平靜下來,“你為什么不早說,早說我就讓著她了?!?/br> 顧青莞微微垂下眼。 “她從小吃了很多的病苦,難得的調養好了,便再也不想以弱示人,想與正常人一樣生活。我們都拗不過她,都替她瞞著?!?/br> 蔣弘文看著青莞的眼神,覺得自己頭頂寫“混蛋”二字,連連后怕。 她發病的樣子,委實可怕,一口氣上不來,便要入那忘川,倘若真是這樣,自己便是罪魁禍首了。 “我以后,盡量避著不見她,便是見了,也讓著她,你放心吧?!?/br> 青莞見他垂著頭,聲音軟了下來,“弘文,我頭一回見她,她瘦得像只貓兒一樣,偏偏臉上還帶著笑?!?/br> 彼時她的心里滿是仇恨,整個人千蒼百孔,她的臉,她的笑,仿佛一把利劍,將記憶表層的冰冷,一層層的擊潰。 “世人都怕死,獨獨她不怕。她與我說,這一輩子有父母兄嫂寵愛,有我這樣一個知己,足矣!” 青莞淡淡一笑,低聲道:“她是如此簡單而知足,知足到連老天爺對她的不公,都懶得怨恨!” 蔣弘文聽見腦子里嗡嗡亂響。這樣的話,他活到現在,從未聽見有人說過。 青莞輕嘆一聲,“弘文,你讓著她點,算我求你!” …… 史松音幽幽轉醒,床前圍著一群人,都是她熟悉的面孔。 忽然,她眼睛一亮,目光直直的對上那雙深邃如海的眼睛,心中一痛。 他立在燭光下,身形修長,臉上一抹憂色揮之不去的郁色,能撞進人的心里來。 史松音別過臉,用力的吸了一口氣,聲若蚊蠅,“大哥,大嫂,我沒事,你們回去歇著吧?!?/br> 青莞略牽了下嘴角,起身道:“二姐,我與松音說會體己話,你們都去忙吧?!?/br> 陸芷雨眼含感激,拍了拍青莞的手,道:“好meimei!” 眾人陸續離開,屋里頓時安靜下來,青莞輕輕嘆了一聲,道:“說吧,你與他到底怎么了?” 史松音一驚,眼淚簌簌而下,哽咽難語。 顧青莞拉過她的手,握在掌中,“你從來不是個胡攪蠻纏的人,凡事總有原因。況且你的病一向是我瞧的,從未有過如此兇險時刻。你若當我是好姐妹,就和我實話實說?!?/br> 史松音的眼淚落得更兇了,臉上擾著凄迷稀薄的痛楚,這話要如何開口,真真開不了口。 “青莞,你別問了?!?/br> 顧青莞秀眉緊皺,她素來心里存不住事,但凡有點風吹草動,都要與自己說上半天。覷她神色,拿捏不準究竟怎么了。 心下一橫,冷清的話脫口而出,“史松音,你是要與我生分了嗎?你若再不說,我便不管你了!” 顧青莞作勢起身,一只冰冷的手將她握住。 “青莞,我對不住你,我喜歡了一個不應該喜歡的人!” 史松音說罷,放聲大哭。 她是個沒有明天的人,以為什么都不在乎了,這輩子陪著哥嫂侄兒,灑脫過日。 只是心里還會幻想,幻想會不會有一個男人,不介意她的身子,一心一意的愛著她。 再后來,她遇到了他,那個幻想變成了實實在在的人,午夜夢回,總揮之不去。 史松音眨了眨眼睛,將頭埋進被窩里,有淚珠不停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