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回瘋魔了不成
暖閣只余兩人,連空氣中都似乎有了不尋常的氣息。 趙璟琰靜靜的看著她低垂的臉,輕咳一聲,道:“我明日一早便走,有什么事,只管去找弘文,我都與他交待好了?!?/br> 顧青莞抬首,從袖中掏了一封信,“這是給我義兄的,見信后,他會幫你?!?/br> 趙璟琰優雅的接過信,眸色深重了些,平日里那副漫不經心的雍容懶散,此刻盡去。 “你都幫我算好了?!?/br> 顧青莞道:“如此行事,于你有利。張華一倒,皇帝的請脈都該我接手,我會萬分當心,你只管放心。月娘?!?/br> 月娘應聲而入,把手中的包袱放在桌上,目光復雜的看了兩人一眼,又悄然退出去。 “這是我備下的一些東西,你入軍中用得著,刀槍無眼,萬事小心?!?/br> 趙璟琰的嘴角涌上苦苦澀。 她的眼,那樣清澈明亮,如夜空中的星辰,他覺得自己快要沉溺進去。這樣的眼睛,于他而言,只在回憶中。 回憶中的女子長他三歲,容貌清透,不頂美,愛使小性,喜歡爬高上低,琴棋書畫一竅不通,溫柔賢惠一概完全。 偏偏那女子眼睛也是這樣的黑白分明,望一眼,再不想挪開。 那女子性子倔強,偶爾會哭,一哭起來,漂亮的眼睛里帶著濕濕的潤氣。他遠遠的瞧過一次,覺得心疼。 趙璟琰望了望外面的夜色,笑顏添了些柔和。 “莞莞,替我診下脈!” “伸手!”聲音依舊清冷。 趙璟琰瞇眼看她,嬌脆的輪廓仿佛逆光的剪影,鐫刻在他的心上,與那記憶中的女子重疊。 貼著他皮膚的手指,依舊冰涼,涼得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他哂笑一聲,目光移向暖閣外的夜空。 “莞莞?!?/br> 趙璟琰的聲音渺渺,似乎飄得很遠。 顧青莞頭一回見到這樣的他,診脈的心緒一下子亂了。 “我的脈相,是不是有???” 顧青莞淡淡道:“無甚大礙,只是虛火有些旺,吃幾盞去火的藥就夠了?!?/br> 趙璟琰眼中的光輝帶著笑意,“不對,你沒有診出來?!?/br> 青莞微驚,忙凝神細辨他的脈相。 趙璟琰盯著她看,眼中浮光隱現,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這病的癥狀,初時心悸,對她所有的一切都充滿好奇;再時心動,心里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她;末了心痛,想把她妥善安放,細心保存,免她驚,免她苦,免她無枝可依?!?/br> 青莞眨了眨眼睛,只覺得眼前越來越模糊。 心里一嘆,慢慢收回手,卻被他一把抓住。他的掌心,很燙,燙得她心驚rou跳。 “這種病無處可說,無計可施,無法解脫,而且病入膏肓,垂垂將死。莞莞,你說,該如何治?!?/br> 趙璟琰俯下身,眉眼間一簇余暉跳動。 顧青莞抬眼,迎上他灼熱的視線,道:“得這個病的人,真是個傻子,那女子早有婚約,兄弟之妻,不可戲,莫非他不明白?” 趙璟琰震了震,眸中隱有痛色,當初不過權宜之計,心下早就生悔。 “這病初時,他的兄弟便已知曉,未曾想瞞過他一分,故他愿意成人之美?!?/br> 顧青莞眼露驚訝,一時神情竟生了恍惚。 原來蔣弘文早就知道。 “莞莞?!彼偷偷膯玖艘宦?,“你可愿意出手一治?!?/br> 顧青莞身體漸漸顫抖,又極力抑住,她死死的看著他,心口的灼痛一點點擴大。 誓言尤在,愛情卻死。 世間的男歡女愛何其短暫。這廂邊今生今世永不分離,那廂邊歷盡劫波,各自奔命。 不覺可笑嗎? 少女的手溫香軟玉,放在掌心莫名心安,趙璟琰用力握著,靜靜的等著她的回答。 天地仿佛靜止一般,她始終就這樣看著他,不說話。 趙璟琰覺得心跳加速,呼吸有些急促。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有些東西是他看不透的。 許久,顧青莞開口,直呼其名。 “趙璟琰?!?/br> 一雙燦爛水眸,幽遠深邃,趙璟琰柔聲道:“莞莞,我在?!?/br> “你的病,我無法醫治?!?/br> 趙璟琰猛的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一字一句道:“為何?” “我對你,沒有半分情意,這病無能為力?!?/br> “你說謊!” 青莞回瞪過去,分明已虛弱無力,但那雙眸子卻依舊含著倔強。 她這一生,從來只為復仇,從未想過涉及男女私情。因為那剜心刮骨之痛,此生此世,來生來世,生生世世,她都不想再嘗。 沒有愛,就不會痛;不動心,便不會傷。對不起趙璟琰,你的這份情注定要被辜負。 “我再說一遍,我對你沒有半分情義?!?/br> 女子清冷的話語,倔強的眼神,灼傷了趙璟琰的神知,他忽然手一緊,將她帶入懷里,捏了她的下頜,俯下頭去! 青莞驚住,鼻息唇齒間皆是他灼熱的氣息。 她的唇很軟,濕濕的帶著茶香,和她的人一樣,淡雅卻令人著迷。他忍不住纏上去,卻又知道自己這樣是極無恥的,只控制不住心底的沖動。 他想吻她,很久了。 “啪!” 臉上結結實實的挨了一巴掌,趙璟琰眼中迸出凌冽寒光。 然,這寒光僅僅一閃,便化成了柔色,他長臂一伸,將她擁入懷里,摟得死死。 “莞莞,為何如此?” 她的那些個細微的表情變化,明白的泄露了她的心事,他久在風月中行走,見過的女人不計其數,一切瞞不過他的眼睛。 她對他是有感覺的。 顧青莞被束在他懷中,不得動彈,心底不知名的情緒讓她莫名憤怒。 這憤怒不知所起,亦不知所終。 她心里也在問:為何如此? “莞莞,你走到了我的心里,就絕不會讓你再走出去,不相信,你只管一試?!?/br> 趙璟琰把頭埋在她的脖間,用力的深吸一口氣,“我會等你慢慢長大的?!?/br> 懷里的女子,輕輕笑了,“趙璟琰,兄長禮佛嗎?” “嗯!”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打了趙璟琰一個措不及防,等他反應過來時,那一聲“嗯”已然應下。 “趙璟琰,我于你,只有利用;你于我,也是利用。既然都是利用,就別說什么情啊,愛啊,聽著有些假。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br> 顧青莞慢慢推開男人的胸膛,嘴角浮上冷笑,“你這個病,恕我眼拙,看不出任何要死要活的地方。萬花樓里找個女人,隨便睡上一覺,泄一泄火,這病就能好?!?/br> 趙璟琰目瞪口呆的看著她,眼中的驚色逐漸代替了暖意,換了一副陌生的神色,似今夜才識清她。 顧青莞對他的神情,毫不在意,“我此生,不談風月,不談情愛。唯報仇二字。倘若你不介意此事,我便站在你身邊,助你或者助你身后的那人,登上至尊高位?!?/br> “倘若我介意呢?” 趙璟琰低低地問出,目光帶著寒意。他是皇子,高高在上,而她不過一介女子,天下之大,她能到躲到哪里去。 逃不掉的。 顧青莞嘴角的譏笑更盛,“趙璟琰,你是在逼我去死嗎?” 心口被刀狠狠一戳,痛不可擋,趙璟琰眸光瞬間黯淡。她死了,他的這個病就會好嗎? …… 萬花樓庭院,一張小幾,幾壺烈酒,蔣弘文看著枯樹的修長身形,輕輕嘆了口氣。 “亭林,若心中不暢,我陪你喝幾杯。兄弟別的幫不上忙,唯有一醉?!?/br> 趙璟琰回首,面容清俊,眸光如水。 “弘文,不敢想象,我竟然栽在了一個未滿十五歲的女子手里?!?/br> “那是你活該!” 蔣弘文自顧自倒酒喝。他頭一眼見顧六,就知道她絕非凡人,亭林早晚一天要載,故言語中多有提醒。不曾想…… 還是栽了! “我也想做個無情人……只談風月,不談情愛,心眼只需一個,便不會被人傷了心?!壁w璟琰慘笑,“誰曾想心動,既動了,又豈能收回?!?/br> 蔣弘文苦笑,“如此,你只能活該?!?/br> “也是活該!” 趙璟琰也苦笑,微涼的聲音隨著夜風吹散開去,女子的面容越發清晰的映在眼前。 似夢,似幻,似真,似有情,似無情。 “弘文,我一點點的靠近,卻始終看不清她的心,她當真只有十四歲?” 十四歲的女子,應當天真爛漫,少女懷春,然而,他在她身上,卻看到了滄桑。 沒錯,是千帆過盡,看透世間的滄桑;是紅塵中翻滾,悲觀磨洗后的蒼涼。 仿佛,她已歷經千世的情殤。 蔣弘文連干兩杯酒后,冷笑,“亭林,先把這一年熬過去再說。經此一事,皇帝身子越發不好,咱們時日不多。你與她,來日方長?!?/br> 趙璟琰眸中深深淺淺的憂傷。 那個女子,早在初見的那一刻,就在他心里生了根,發了芽,然后枝蔓爬上了他的五臟六腑。 他甚至都想好了,只要她應下,府里的那些個女子,統統散了去,從今以后,只與她一人長相廝守。 心口隱隱作痛,像被撕裂了一般。趙璟琰正色道:“她是我的,此生別想逃開?!?/br> 蔣弘文一口烈酒盡數噴出,不可思議的看著他,心跳加速。他與他二十年的兄弟,還是頭一回聽他說這樣的話。 瘋魔了不成?#####書友們端午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