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回當真十四歲
說罷,趙璟琰伸手,輕輕點了點她微挺的秀鼻,然后飛身而去。 顧青莞呆愣在地,鼻尖隱隱發熱,而一旁的錢福,月娘則看得目瞪口呆。 許久,她顧不得心中的異樣,起身道:“回府吧,有些事情,需好好與師爺議一議?!?/br> “小姐……” 月娘正要開口,錢福一個眼神遞過來,忙收了口。 青莞見月娘欲言又止,也知道她要問什么。 那日宮變,阿離離去后,青府四周涌出數百位王府侍衛,將府邸圍了個水泄不通,護她安危。 三個月的風雨同行……他叫她莞莞……她若再查覺不出些什么,但妄她兩世為人了。 青莞嘆了口氣,道:“先回府再說?!?/br> 剛要離去,一條黑影從夜色中走出來。 “六小姐!” “何事?”顧青莞面色微涼,冷聲問。 蘇子語把目光落在錢福身上,臉色微白,“我……來看看!” 顧青莞慢慢踱到蘇子語面前,笑道:“蘇侍衛為何陰魂不散,總跟著我?” 蘇子語眼底的明光,被她一句話壓來,只剩深不見底的沉淵。 顧青莞淡道:“蘇侍衛別告訴我說,每年的今日,你都會錢府緬懷一翻?” 蘇子語身形微晃。 她說的半分沒錯,這六年來,他不論多忙,不論身在何處,這一日他都會在這幢陰森恐怖的宅子中,苦坐一夜。 顧青莞見他不答,興味一笑,“福伯,替我好好招呼蘇侍衛,若有興致,你可與他說一說從前的舊事。月娘,咱們走?!?/br> 月娘得令,狠狠的朝蘇子語瞪了一眼,心底痛罵了幾句,扶著小姐離去。 蘇子語把視線挪了過去,苦笑道:“伯福,許久不見!” 真不敢相信,眼前這個老得不成樣的男子,竟然是錢宗方最信任的左臂右膀。 當年京中為醫者見了他,誰不恭恭敬敬的尊稱一聲“錢爺”。 錢福怔了怔,面露嫌惡道:“蘇公子人中龍鳳,老奴擔不起您這稱呼,告辭!” “伯福!”蘇子語伸手攔住,“我不知道你還活著?!?/br> 錢福咬牙切齒道:“倒是想陪著老爺,小姐一道去死,只是老天爺不收。蘇公子,讓你失望了?!?/br> 蘇子語痛徹心扉,“福伯,何苦這樣說,我……” 錢福見他面露愧色,想著小姐心底的怨恨,退后半步,問出了藏了六年的心事:“老奴只想問蘇公子一句話,為什么……要射死我家小姐?” 蘇子語雙手緊握成拳,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錢福等了半天,沒等到他的回答,眼底生寒,“蘇公子,你可曾想過,那一箭射在小姐心口,她有多疼!” 此言一出,蘇子語痛得臉都扭曲了。 …… 趙璟琰離開錢府舊宅,并未回宮,坐進馬車,朝里面的人對視一眼,道:“今日怎的愿意跟我去見他了?!?/br> 蔣弘文捏著茶盅,冷著臉道:“你管我?!?/br> 趙璟琰看著他眼底的青色,輕輕一笑,“阿離,車行快些,爺竟有些等不急了呢!“ “是,爺!”阿離的聲音和著寒風,輕輕傳來。 陋室里,豆燈晦暗。 蔣弘文的身體被一雙修長的手,輕輕扶起,手的主人目光微暖。 “一晃六年,弘文,你長高了?!?/br> 蔣弘文看著他清瘦的臉,心頭一熱,哽咽道:“兄長!” 趙璟瓊眼有動容道:“坐!” 蔣弘文環視一圈,坐下時,趙璟琰已拿起缺了口的茶盅,悠閑自得的喝著。 “兄長這些年,受苦了?!?/br> 趙璟瓊淡笑,“一檀佛香,一卷經書,樂在其中,苦從何來?倒是你們,與人勾心半角,籌謀算計,苦不堪言?!?/br> 蔣弘文語塞,與趙璟琰對視一眼,半晌不知如何答。 趙璟琰早已見慣不怪,淡定道:“兄長,有好消息?!?/br> “容我猜猜!” 趙璟瓊甩甩衣袖,負手轉身,目光看著窗外的暗色,道:“那一夜呼聲震天,血腥陣陣,若我沒猜錯,當是誰反了?!?/br> 趙璟琰臉上擠出個得意的笑來,“兄長既已猜出,不防坐下,聽老八細細與你道來。這一仗,驚天動地?!?/br> 一盞茶后,趙璟瓊面有驚色地看著兩人,心中委實震驚。 他雖然用顧家的財富,以天下為局,請君入甕,卻不曾想這女子因時度勢,挖渠引水,步步為營,竟將顧府,老齊王府,瑞王府玩弄于股掌,她當真只有十四歲嗎? 即便他親自坐鎮,也未必能有做得如此完美。 許久,他才緩緩嘆道:“這一箭三雕之計,真真假假,虛虛實實,進進退退,人心拿捏的恰到好處,老八啊,兄長此刻竟有些坐不住,想要見一見她?!?/br> 趙璟琰面有喜色,道:“早晚一天,老八將她帶來給兄長一瞧?!?/br> 趙璟瓊點點頭,“甚好!” “兄長,這一仗,咱們到底是贏了?!?/br> 趙璟琰重重一嘆,雙手情不自禁的握著他的,微微有些顫抖。 自兄長被廢以來,兩個人心中始終有一根弦緊緊繃著,故作平靜的壓抑,籌謀了這么久,終于在六年后,弦松了。 趙璟瓊回握住他,目光對上老八的俊顏,不知為何激動的心緒,僅僅半息,便沉了下去。 “今日的老二,便是昨日的我;今日的鎮國公府,便是昨日的定國公府;因果輪回,老天爺……” 趙璟琰聽著這話消沉無比,當下打斷道:“兄長,鎮國公府并非因為謀反而被抄,實在是身上的人命官司太多了?!?/br> 趙璟瓊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蔣弘文忙道:“兄長,光秦玉昆身上就有十幾條命案,更別說鎮國公,鎮國公世子了,連同內宅的陳氏,都仗著皇后娘娘的勢,買官賣官,從中斂了巨額的財產?!?/br> 趙璟琰冷笑道:“兄長可知道山東知府王奇,為了坐上知府一位,給陳氏送了多少銀兩?整整五萬兩?!?/br> 趙璟瓊神色冷峻,如琉璃一樣的眸子,冷冰冰的盯著地上的青石鉆。 他老了,坐在那個高位上,只看到了眼前的粉飾太平,卻看不到平靜下面的危機似伏。五萬兩一個知府,這根子已然爛到了家。 “兄長?”趙璟琰見他這副模樣,恍若又看到了從前那個立于朝堂,憂國憂民的太子。 趙璟瓊擺了擺手道:“你的王妃如何了?” 趙璟琰冷笑,“連鎮國公府都沒了,哪還來什么王妃,不提也罷?!?/br> 蔣弘文斜看了他一眼,嘴角揚起笑意。這樣一來,倒是替亭林省卻了許多的麻煩。 趙璟瓊頷首,摸著下巴,道:“你審老慶王黨羽時,可曾問出些別的?” 趙璟琰知道兄長是想問六年前的事,一臉嘆息道:“兄長有所不知,老齊王府雖是臨時起事,卻連五軍營的趙震都反了,可見他這些年一直在籌謀此事,因此那一杖,異常艱難……” 趙璟琰一時間竟找不出詞來形容,他獨立在城墻頭,眼前只看到無盡的紅色,比殘陽還烈。 蔣弘文見他不語,接話道:“兄長,齊王心腹無一人獨活,武戰死,文自盡,連他年僅三歲的孫兒都沒活下來,所以……” 趙璟瓊心頭微有失望。 “不過,禁衛軍查抄王府時,找到了一封信。亭林,快把信給兄長瞧?!?/br> 趙璟琰回神,忙從袖中掏出一張泛黃的紙,“兄長,你看看這是誰的筆跡?!?/br> 趙璟瓊展信,目光一驚,眉心立刻皺起。這字他化成灰也認識,是他的愛將,前神機營統領劉然的筆跡。 “兄長,這信上雖只短短幾句閑話,卻足以證明劉然與齊王是舊識,六年前的事情,與老齊王脫不了這個干系?!壁w璟琰道。 趙璟瓊緩緩閉上眼,喃喃自語道:“報了必死之心,非黑即白,如此絕烈的性子……手筆不大像??!” “兄長,你說什么?” 趙璟瓊睜眼,哀道:“不曾想連劉然都背叛了我,也難怪會??!” 蔣弘文忙道:“兄長何必難過,兄長只要知道亭林與我,永遠站在兄長的背后,便可?!?/br> “是啊,兄長,這信父皇也瞧見了,他說了一句話?!?/br> “什么?” 趙璟琰笑道:“父皇說‘太子給人算計了’” 趙璟瓊眸光暗淡,一時神色難辨。 “兄長,父皇已經后悔了,要不了多久,兄長就可光明正大的從這里接出去?!壁w璟琰信心滿滿。 趙璟瓊卻不為所動。 一句后悔何其可笑,能換回錢府,盛府,能留下石大儒的性命嗎?更何況他屠殺的何止這些? “執善念,重因果,天理輪回生生不息……” 趙璟琰見兄長語出佛語,忙打岔道:“兄長,還有件喜事,父皇命我接掌鎮西軍,一年為期,五日后出發?!?/br> “老八!”趙璟瓊心頭又是一驚,笑意緩緩自嘴角而出。 趙璟琰點頭,對上他如墨的眼睛,正色道:“再委屈兄長些時日,這一年,老八必全力以赴?!?/br> “何來委屈!” 趙璟瓊眸底霎那掠過金光,電般懾人,道:“你這一上任,京中無人,必要布置一番?!?/br> “如何布置,兄長只管說話?!?/br> 趙璟瓊思忖道:“當時與老三聯手,不過權宜之計。老二一倒,你便是他最大的敵人。此刻若再一味示弱,那便是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