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回有幾分可怕
殷黛眉見她這般,心中有些恍惚。 她在書房里越等,心頭的荒蕪越大。從前她入蘇府,不管子語身在何處,只要得了消息,便會立刻趕來。 而現在,她打聽到他就在府中,僅僅半盞茶的腳程,卻遲遲未來。 直到丫鬟進來回話,她便再也忍不住了,命碧玉打聽了顧青莞的行蹤,靜候在此。 她咬了咬銀牙,移步上前,掩了所有心緒,溫柔笑道:“不曾想在這里遇見?!?/br> “還真是巧!”顧青莞從容應對。 殷黛眉一聽這話,不由深吸口氣,眼中凝冷下來。 猶記得初見她時,她還是個半瘋半癡的顧府六小姐,而現在……她的眼中有灼然的光芒,仿佛一枝空谷幽蘭,出于塵上。 僅僅這樣一個站著的身姿,便讓人移不開眼去。 殷黛眉在這一刻,似乎明白了心底的荒蕪從何而來。 顧青莞替葉夫人行針一月,子語無論多忙,總要趕回府。朝夕相對,會發生些什么,她根本不敢往下深想。 “一月來辛苦meimei了。這是我的一點心意,還望meimei收下?!?/br> 青莞看著碧玉手中的錦盒,笑了笑。這個女子對她何曾有過什么心意,有的,只是算計。 “不必,診費已經結清。告辭!” “meimei留步?!?/br> 顧青莞看著她,不語。 那種淡漠的神氣,瞧著令殷黛眉心頭生涼,她勉強笑道:“顧府的事,我聽說了。幫不上什么忙,但凡有用得著的地方,meimei只管開口說話?!?/br> 同樣的話,從不同的人的口中說出,意味不同。青莞懶得仔細體味,只是淡淡一笑。 “告辭!” 殷黛眉瞧著那俏麗的身影消失在簾中,唇瓣緊緊咬著。 女人與生俱來的敏銳,讓她感覺到的,這個顧青莞會是她和子語之間,最大的障礙! “小姐,雨越發大了,咱們回吧!”碧玉捧著匣盒道。 殷黛眉環顧四周,輕輕嘆道:“碧玉,這個顧青莞當真只有十四歲?” 碧玉吐了吐舌頭,蹙著眉不知道要如何回答,許久才道:“小姐,奴婢覺得,六小姐有幾分可怕?” 可怕? 一陣雨絲夾著風飄過來,殷黛眉渾身一凜,當場立在那里。 忽然,一個人影淋著雨,從門中追出來,目光四下張望,神色有些緊張。 待看到殷黛眉時,他抹了把臉,掩住所有的心緒,上前溫柔道:“不是讓你在書房等嗎,怎么跑這里來了,還淋著雨?” 殷黛眉把目光絲絲纏在那人身上,掩住心中不痛快,上前替蘇子語打傘。 “我過來謝謝顧小姐,這些日子她替夫人看病,辛苦了。你怎么淋著雨就跑出來,是要追顧小姐嗎?” 蘇子語笑笑,似乎看出來她的小心思,柔聲道:“她一言不發便走了,我追出來問問下一回診脈的時間?!?/br> 原是如此。 殷黛眉嗔笑道:“子語請顧小姐為夫人治病,怎么也不告訴我一聲?” 蘇子語輕輕咳嗽一聲,道:“何必讓你擔心。這事兒連父母和二位兄長都瞞著。你也知道,母親的性子實在是……” 殷黛眉眼中流出光彩。 她如何不知道葉氏的性子。為了一個不相干的死人,放著當家夫人的榮華富貴不要,偏偏要去吃齋念佛,甚至不惜與一府人為敵。 也真是傻透了! 心底冷笑一聲,臉上卻如常道:“夫人的性子沒什么不好,雖說佛堂清苦,勝在清凈。如今又有顧小姐幫著調養,身子定會健康的?;仡^我送些兩百年的老參來,讓夫人調養?!?/br> 蘇子語笑笑,也不拒絕,只道:“難為你想的周到?!?/br> 殷黛眉眼波流轉,情深款款道:“待以后咱們成了親,我會親自給夫人侍奉湯藥的?!?/br> 蘇子語握了握她的手,瞬間放開,“黛眉,你真好!宮中還有事,得趕緊過去,你速速回府,別淋著雨?!?/br> 男人手指的溫度尚在,人卻已經消失不見。 殷黛眉目光繾綣,心中微甜,許久才道:“碧玉,把貴妃賜下的老參,給葉夫人送去?!?/br> “是,小姐!” …… “小姐,奴婢不喜歡這個殷小姐?!?/br> 馬車里,銀針嘟著嘴,也在議論起那對主仆來。 “為何?”青莞問。 “說不上來,就是有種感覺,她的眼睛很像深宮里的妃子,藏著東西,不像史小姐一眼就看到底?!?/br> 青莞不由暢笑。 前世,她在年輕飛揚的日子里,被家人和蘇子語肆意寵愛著,輕易不知曉人心的復雜,待知曉了,卻遲了。 這個女人何止像深宮里的妃子,笑里藏刀,她就是一只披著羊皮的兒狼,隨時會給你致命一擊,讓你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 這些年過去了,她這個虛偽的性子不僅沒變,甚至入了骨血,嘴里meimei、meimei的叫著,心里不知把你恨成什么樣。 大雨天巴巴的等在門口,連鬼都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吃醋是嗎?試探是嗎? 青莞嘲諷一笑,也罷,飯要一口口吃,事要一件件做。 殷黛眉,早晚會輪到你。 還有你,蘇子語! …… 而此刻,蘇子語正在雨中癡馳,耳邊有呼呼的風聲,卻什么也聽不見。 一馬一車飛奔進神機營,楊銳迎出來的時候,就看到蘇子語一臉驚慌失措,眼中俱是恐慌,心里不由的咯噔一下,一顆心直往下沉。 “子語,出了事?” 蘇子語茫然抬起頭,發絲滴著水,落進他的眼中,視線變得模糊。 他動了動唇,想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卻發現牙齒上下打著架,發出咯咯咯的聲音。 楊銳眼中寒光一起,搖晃著他的胳膊,急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急死我了?!?/br> 蘇子語反手握住他的,驀然道:“你……相……信,這個世上有鬼嗎?” 楊銳眼神一駭,話堵在了嗓子眼。 …… “夫人,殷小姐派人送了四支老參過來,您看……” 葉氏身形未動,只將手中的拂珠轉了一圈,道:“退回去?!?/br> “這……”綺素心中十分為難。 夫人對殷小姐素來不喜,旁說這等貴重的東西,便是一根線也都不會收下的。 若是以往,她根本不會多想,干干脆脆把東西退還了去。只是如今夫人和三爺的關系,將將有些好轉,她倒不得不思慮周全些。 “你不必為難!” 葉氏淡淡一笑,“她不比她,心思藏的深著呢,若不然,那孩子也不會吃了她的虧?!?/br> 綺素點了點頭。 一個是心思都放在臉上,一個是心思都放在暗處,勝負一目了然。 葉氏橫了她一眼,“殊不知,聰明反被聰明誤,這女子營營汲汲,總有一天,會跌大根斗。我養的兒子,我心里清楚?!?/br> 綺素聽罷,臉上未露出半分驚色,只勸慰道:“夫人既然知道,又何必為難三爺。三爺他……也不容易?!?/br> “人活一世,各有各的執著,各有各的念想。區別在于,有人能看透,以有看不透??吹猛傅?,紅塵俗世里打滾,看不透的,輪回路上一碗孟婆湯?!?/br> 葉氏揚起嘴角,“綺素啊,我這輩子,怕是看不透了。只求到了下面,能向那一家子人拔簪謝罪,也算是解脫?!?/br> “夫人……何苦說這樣的話?!本_素一聽這話,眼眶便紅了。 “有六小姐在,夫人的病會好的?!?/br> 葉氏笑笑,“那個丫頭,也是個癡的?!?/br> “夫人?”綺素一驚。 “你們都看不出,唯有我這個半瞎了的,心里明白?!?/br> 葉氏輕輕嘆了口氣,“人啊,癡心最難。她放不下,便是難上加難?!?/br> …… 青莞回府,雨便停了,還未來得及換了衣裳,便有客到。 問清來人,她略思片刻,道:“把人帶去花廳,我換了衣裳就來?!?/br> 青莞看著眼前的男子,一身官袍襯得人清風朗月,再無半分落魄之色,心中微嘆,男人道底是要事業做底氣的。 梁希打量眼前的女子,心里翻滾了幾下,道:“冒昧前來,還請女醫見諒?!?/br> 青莞淡笑,“何必如此客氣,再過些日子,我便要喚你二姐夫了?!?/br> 梁希聞之,不喜反嘆,目中似有隱隱的祈求,嘴上囁嚅著,“這……我……” 青莞不用他開口,也知他在嘆什么,再看他這模樣,心中已碼了個八九不離十。 她朝月娘看了眼,后者意會道:“二姑爺可有什么難事,不防說與小姐聽,我家小姐與二小姐素來交好,不會坐視不管的?!?/br> 梁希臉有愧色,“這事兒,說來真是難以啟齒?!?/br> 青莞淡淡道:“可是府上要退親?” 梁希心頭一振,垂下了眸光。六小姐猜得半分不假,父親嫌棄顧府的名聲,有意想要把婚退了,幫他重擇高門。 “你如何想?”青莞不想浪費時間,直言不諱。 梁希正色道:“我危難時,受恩于二小姐,如今豈能負她。所以才求到六小姐府上?!?/br> 青莞眸光一亮。 世間不管男人,女人,都是有虛榮心的動物,而虛榮這東西,說白了就是內心的欲望。 男人想要功名利祿,如花美眷,女人想要嫁入高門,郎情妾意,所以才會講究門當戶對。 當初顧府兩位爺官位在身時,尚可,而現在,連郡主都跑回了娘家。 倘若眼前的男子僅僅是白身,倒也罷了,偏偏他已入翰林,前程一片光明,忠勇伯府理應萌生了退意。 “要我如何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