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漢嚇得臉色一變，“噓，說不得，說不得，干活，干活?！?/br>
    聲音隨著秋風，送到殷立峰耳邊，他臉色變了幾變。

    小忠看著世子爺陰晴不變的臉色，一句話也不敢說。

    他跟世子爺十多年了，主子心里想什么，他一清二楚，也明白來朧去脈。但為人奴才，本份二字最重要，什么話能說，什么話不能說，得掂量掂量清楚。

    就在這時，一騎黑馬打眼前疾馳而過。

    “姐夫?！币罅⒎逋蝗淮蠛耙宦?。

    黑馬急勒疆繩，馬上之人回首調轉馬頭，“你怎么在這里？”

    殷立峰指了指德月樓，“陪母親和八姐出來買點中秋節禮，姐夫往哪邊去？”

    蘇子語不欲多說道：“回府一趟?！?/br>
    “姐夫，八姐就在包間里，你要不要見見?！?/br>
    蘇子語淡笑，“這會時間緊，回頭再見黛眉。先走一步?！?/br>
    “哎……姐夫?！币罅⒎逋蝗怀雎?。

    “什么事？”

    “我剛剛看到顧青莞了?！?/br>
    蘇子語的神色明顯一滯，道：“她怎么了？”

    “沒什么，我就是與你說說?！币罅⒎宓哪抗庥袔追珠W爍。

    蘇子語笑道：“你與黛眉打個招呼，我先去了?！?/br>
    殷立峰看著他離去，鬼使神差的，問了一句，“小忠，顧青莞往哪里去了？”

    “也往那邊去了?！?/br>
    殷立峰忡怔片刻，道：“去，打聽打聽蘇府有什么急事？”

    ……

    趙璟琰大搖大擺從宮里出來，就看到等在宮門口的蔣弘文，兩人相互遞了個眼神，鉆進了黑色豪華馬車之中。

    “亭林，稅銀的事兒，我和顧六商量的有眉目了?！?/br>
    “這么快？”趙璟琰微驚。

    蔣弘文點頭，三下兩下便把事情說與他聽。

    趙璟琰聽罷，愣了好一會兒，方道：“顧六人呢？”

    “走了?！?/br>
    趙璟琰瞪了他一眼，“怎么也不把她帶來?！?/br>
    “人家有事，忙的很?！?/br>
    煞風景。趙璟琰身子往后一仰，把思緒放在稅銀的事上。

    “亭林，她的主意極好，你思慮下?！?/br>
    “自然是極好的?！?/br>
    趙璟琰輕聲道，“只是這樣一來，功勞全在我的身上，與兄長沒有半分干系，不妥??！”

    蔣弘文皺眉。

    亭林對那個位置沒有半分意思，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那人，他光顧著高興，竟然忘了這一茬。

    蔣弘文想了想，道：“若是兄長在此，只怕也會應下青莞的提議。畢竟咱們養那么些人，沒有銀子，實在難以為繼?！?/br>
    趙璟琰心頭一震。

    兄長被廢，他做了最壞的打算，暗中招兵買馬。初時僅有百人，現在已有幾千人馬，由弘文暗中cao練，以備不時之需。

    這么多人的吃喝拉撒，是件花錢的事情，所以他和弘文，一個王爺，一個世家公子，才會窮得叮噹響。

    “如此，便照她說的去做?！?/br>
    話音剛落，車子一頓，有聲音在外頭響起，“王爺，瑞王在醉仙居恭請王爺?！?/br>
    “今兒個，都有誰？”

    “回王爺，戶部的人都在，請王爺賞臉?！?/br>
    趙璟琰把目光看向蔣弘文，果斷道：“跟你家王爺說，我一會就來?！?/br>
    蔣弘文壓低了聲道：“怎么中午就請上了？”

    “必是為了稅銀走錢莊的事兒?！?/br>
    “噢，今日早朝議過了？”

    “議過了。群臣反對，父皇說了一翻驚天動地的話，你想不想聽聽？”趙璟琰嘴角含著笑。

    “既然是驚天動地，就不勞你費口舌了，明天京中自會傳出來。我只想提醒你一句，又是錢莊，又是工部，又是河道的，你這個閑散王爺，可得悠著些?！?/br>
    “就見不得爺的好！”

    趙璟琰怒罵一聲，眼中閃過壞笑，“所以爺剛剛當著百官的面，與三哥打了一架。等得空了，要找顧六看看身上有沒有內傷呢?！?/br>
    “先不說這個，和鎮國公府的親事，皇上怎么說？”

    趙璟琰淡淡一笑，“我沒提，暗下說給了李公公聽，這會只怕已經傳到父皇耳邊了?！?/br>
    蔣弘文想了想，半天沒有所得。

    趙璟琰橫了他一眼，“這事兒，借他人的口說，也好讓父皇瞧得見本王的委屈?！?/br>
    蔣弘文琢磨了會，自覺頭腦有了些虛空的清明，暗暗罵了聲老狐貍。

    ……

    蘇府后門，青莞剛下車，便有婆子恭敬的迎上來。

    “女醫來了，快請?！?/br>
    青莞對婆子的熱絡原本只想淡淡一笑，卻心中一動，道：“你家夫人，為何住在如此偏僻的地方，身邊僅僅一個綺素姑娘服侍？”

    婆子搓了搓手，嘿嘿干笑兩聲，“這事兒說來話長?！?/br>
    銀針掏出二兩碎銀子，塞到婆子手中，“那你就長話短說，若不知來朧去脈，你家夫人的病啊，難好?！?/br>
    婆子接了銀子，忙不迭道：“女醫有所不知，我家夫人和錢家交好，六年前錢家出了事后，夫人受了點刺激，就搬來這里，吃齋念佛，不見人?！?/br>
    “連蘇老爺都不見嗎？”

    “一年中，也就蘇三爺能見上幾面?！?/br>
    “這又是為何？你家夫人的病，正應該一家骨rou相聚，共享天倫，方解她心頭的愁苦?！?/br>
    婆子想著是三爺請來的大夫，必定與三爺交好，多說幾句也無防，湊上前低聲道：“錢家的那位小姐，噢，就是我家三爺的未婚妻，夫人從小就喜歡，當女兒一樣的養著。后來那小姐死了，夫人傷心，又不喜歡現在的這一位，夫人一氣之下，就連老爺和三個兒子都恨了去?！?/br>
    話不盡實。

    青莞看了她一眼，輕嘆道：“你家夫人，倒也是性情中人?！?/br>
    婆子干笑道：“夫人是個好人，只是這世道，哪容得到好人……哎啊啊，奴婢多嘴了?！?/br>
    青莞朝銀針遞了個眼色，銀針又從掏出五兩銀子，塞過去。

    老婆子眼睛頓時放了光，當下半掩著嘴，道：“這話，我只跟女醫說，也是為著我家夫人的病。實際上，我家夫人的病是給三爺氣出來的?！?/br>
    青莞明知故問道：“你家三爺怎么了？”

    “我家三爺失手射死了錢家小姐，夫人就差一點點瘋了，所以才吃齋念佛，說要是給三爺贖罪呢?！?/br>
    ……

    綺素一身青衣，立在門口遠遠看到六小姐來，嘴角牽扯出笑意，轉身回去稟報，故青莞入院里，熱茶點心已然備妥。

    “六小姐用茶?！?/br>
    “不必?！?/br>
    屋子里陽光灑進，微風徐徐，床上的葉氏雖面色發黃，眼中到底有了一丁兒光彩，青莞滿意的點點頭。

    “眼睛覺得如何？”

    葉氏思了思道：“昨兒夜里有些發漲?！?/br>
    “那就對了，今兒夜里，漲得會更厲害些。若難受，可用熱毛巾多捂些幾回?！?/br>
    說話間，綺素端上銅盆，青莞凈手后便開始施針。

    半個時辰行罷針，青莞只覺得后背汗津津，身上說不出的疲倦。

    “辛苦了?！比~氏聲音輕柔。

    青莞刻意淡淡道：“無事。夫人好好休養，告辭?！?/br>
    “六小姐留步?！比~氏出言喚住她。

    “何事？”

    “以后六小姐診脈，我讓府里馬車來接?！?/br>
    “不必。我的時辰不定，要看太醫院忙不忙?！鼻噍覆槐安豢?，答得干脆。

    葉氏眼中的光芒微微暗了下來。

    青莞視而不見，抬腳走了兩步，到底心中不忍。

    “夫人是個通透的人，逝者已矣，咱們卻還要活著。不僅得活著，還要活得更好，若不然，又怎對得起那些在天上看著咱們的人?！?/br>
    葉氏心神俱震。

    青莞一腳剛跨出院子，卻見蘇子語懶椅樹身，華袖落枝影斑駁，目光在她身上穿梭。

    心中微微詫異，他此時應該在宮中當值，怎么回來？避不過，只得上前。

    蘇子語望向她，心里不知為何生出一絲滋味，撓得五臟六腑有些癢。這個女子身上的氣息，讓他莫名的覺得熟悉，想要靠近。

    “六小姐辛苦，我護送六小姐回府?！?/br>
    他說的是回府，而不是回太醫院，看來，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

    青莞壓下心中不快，淡淡道：“蘇侍衛很閑？”

    “不閑?！碧K子語如實回答。

    青莞冷聲道：“既然不閑，就不必等在此地?！?/br>
    “六小姐來回奔波，辛苦的很，我幫不上忙，護送一下，也是應該?！?/br>
    “辛苦費已經算在診費當中?！毖酝庵?，不必扯這些有的沒的，你拿錢，我治病，就這么簡單。

    蘇子語聽出這話中的意思，只笑笑，撇了話頭道：“六小姐，請?！?/br>
    青莞目光清冷，袖子一拂，轉身離去。

    蘇子語看著她的背影，眸中有笑意。這個女子年歲雖小，脾氣卻大，怪不得連張太醫都敢得罪。

    ……

    青莞出得蘇府，并未回家，而是轉道又去了史家別院。

    陸芷雨見她此刻來，微有驚色，領她去了內院。

    清哥兒的病已好了大半，青莞依舊細細的診了脈，脈相無礙方才放下心。

    史松音聽聞青莞來了，纏著說了一會話。青莞覺得偌大的府邸只她一人，太過冷清，又邀她過去住。

    史松音思了思，方道等在家中陪嫂子，侄兒們過了中秋，再去青府。

    青莞拗不過，也只能隨她去了。

    回到家，剛剛卸了珠釵，換了衣裳，還未喝一口茶，門房來回有個姓劉的太醫，請見小姐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