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回妻喪夫守制
趙璟琰目色微沉,“車到山前必有路,顧六有你在,跑不掉的?!?/br> “亭林你可要想清楚,鎮國公府的小姐,可不比別家,到底有個中宮皇后撐腰呢?” 趙璟琰拍拍他的肩,“我思慮的不是這個,我只想知道,這一回,父皇到底是個想法。走吧?!?/br> “去哪里?” “回府啊,李卓他們等著呢,河道工程的事兒,總要給老三一點甜頭嘗嘗,得好好商議商議?!?/br> 蔣弘文冷笑,“整夜整夜不是喝酒,就是賭錢,不是賭錢,就是議事,我得早死幾年?!?/br> “有顧六在,你死不了?!壁w璟琰白了他一眼。 “爺!”阿離的聲音突然橫了進來。 “什么事兒,怎么像個鬼一樣的,能不能弄出點人氣出來?!壁w璟琰被他嚇了一跳。 阿離眼睛翻翻,心道我這么帥氣的侍衛,哪里像個鬼。 “說話!” 阿離撇撇嘴,“爺,有件事兒,不知道要不要說?!?/br> “有屁快放,捂著做什么?” 阿離氣出一身內傷,委屈的看了主子一眼。 “爺,今兒六小姐在太醫院受委屈了?!?/br> “什么?” 一聲驚叫,在萬花樓響起。 …… 夜色低垂如幕。 青莞僵立于樹下,猶如石化。錢福立于她身后,欲言又止。 許久,錢福喚道:“小姐,夜深了,該歇了?!?/br> 青莞回首,與他默默對望。 “我總算明白,石民威為何越混越差,連糊口都難?!币粋€太有原則的人,難在在世上立足。 錢福嘆道:“老奴倒覺得他心存家國大義?!?/br> “大義?” 青莞冷笑,“迂腐之至。我這人心中從無大義,只有報仇?!?/br> 錢福聞言,道:“小姐,有一點師爺說的在理,咱們還得從二奶奶的死著手?!?/br> 青莞冷笑,“母親的死,就算拿出來說又怎樣,左不過顧二爺逼死發妻,另攀高門,忘恩負義罷了,還能……” “小姐,小姐……小姐……” 聲音由遠及近,一聲比一聲急。 青莞二人回首,只見石民威披頭散發,衣衫不整,一只腳穿著鞋子,一只腳光著,手里還拿著只茶盅,一顛一顛的從跑過來。 “撲哧!” 青莞被他滑稽的樣子惹笑,心底的陰郁一散而光。 “師爺這是做什么,是給我送茶來喝嗎?” 石民威這才發現手里捏著茶盅,隨手一扔,上前一把抓住錢福的手,道:“你剛剛說什么?” “什么我剛剛說什么?”錢福被他搞得一臉茫然。 “你剛剛插話時,說了什么?” 錢福莫名其妙的看一眼青莞。 石民威見他還不明白,突然大聲道:“就是我和小姐剛剛說話時,你突然插了句話,那句話,你說的是什么?” 錢福臉上的茫然之色更甚。 “哎??!” 石民威急了,搖著錢福的身子道:“我說‘老齊王有賢名’,小姐說‘賢名,從來都是給世人瞧的?!艺f‘小姐說的對’,你接著說了句什么?” “我說了什么?”錢福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 這個石民威,深更半夜抽什么風,為了一句話,顛顛的跑來質問,走火入魔了嗎? “福伯說‘老齊王府這些年,唯一做得讓人費解的事兒,就是把華陽郡主嫁進顧府,跌瞎了一眾人的眼睛?!鼻噍傅穆曇粲挠捻懫?。 “沒錯,老奴說的就是這一句?!?/br> 錢??偹闶窍肓似饋?,轉臉道:“師爺,我這話說錯了嗎?” “沒有說錯,沒有說錯,一點都沒有說錯?!?/br> 石民威眼珠無神,推開錢福的手,一邊走,一邊低語。 “哎,你這人,我沒說錯話,你巴巴的追來質問,有什么你不能明天再……” “別吵,別吵,別吵我?!笔裢现ゎ^,突然蹲了下來。 青莞看出石民威的不對勁,朝錢福擺了擺手,走到石民威身邊,蹲下。 “小姐……” 一道利光向他看來,錢福趕忙捂住了嘴,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許久,石民威轉過頭,對上青莞黑白分明的眼睛。 青莞柔聲道:“想到了什么?” 石民威搖搖頭,如實道:“我想不通?!?/br> “想不通什么?” “想不通一件事。噢,不,是兩件事?!?/br> “什么事?” “為什么二奶奶要去死啊?!?/br> “還有呢?” “老齊王干什么把郡主嫁給顧二爺?說不通???” “怎么說不通?”青莞循循善誘,“哪里說不通?” 石民威又搖頭,突然問道:“二奶奶的性子如何?” 青莞一愣,姨母的面容如輕煙般慢慢聚攏。 “母親性子剛烈。當年不顧錢家人反對,毅然絕然的遠嫁到江南。就算所遇并非良人,仍一心為善。母親生下我,明知我異于常人,仍教我讀書識字,仍在我耳邊讀醫書,從無一刻要將我放棄?!?/br> “好,很好……”石民威語無倫次。 青莞輕輕問,“哪里好?” 石民威眼中驟然放光,“性子好。二奶奶心性這般堅定,為何要赴死,為何甘心赴死?!?/br> “那是因為二奶奶得知錢家人……”錢福插話。 石民威突然冷笑,“二奶奶從何得知,錢福,當時你還在半路上?!?/br> “哎,石民威,二奶奶不會從顧家人口中知道???月娘說,大爺當初可是寫了信,著人快馬加鞭的送回來的?!?/br> “那就更不對了。二奶奶這樣的人,難道僅會僅憑一封信,幾句話就服毒自盡,還帶著小姐一起?” 石民威搖搖連連,“想不通,我想不通?!?/br> 腦海中似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過,青莞柔聲道:“如果你是母親,你會如何做?” “一個心性堅定的人,絕不會妄死,必要找出害人的人,才心甘情愿。小姐,你看我,我落魄成這樣,和叫飯花子沒甚區別了,我也不能死。好死不如賴活著,二奶奶可以自請下堂,搬入家廟,出家為尼,哪一樁都比死好?!?/br> “如果顧家一定要她死呢?”青莞的聲音陡然拔高。 “那就更說不通了。罪不及出嫁女,顧家也是要頭要臉的人,怎么就要逼死她呢?” 青莞恨意深深道:“那是因為顧家只有逼死了她,才能迎娶趙華陽?!?/br> 石民威圓眼一瞪,“還是不對。老齊王在那個當口,怎么敢把女兒嫁過去,而且僅僅是三月。一個有賢名的人,怎么這會子就不顧忌了。就算要嫁過去,也該等二奶奶過了忌日,掩了眾人之口吧?!?/br> 青莞心里咯噔一下。 “小姐,你聽聽,二奶奶才走三個月,新墳的土還是潮的,二爺就娶了新二奶奶,真真是絕情??!” 這是她初醒時,聽到月娘嘮叨的第一句記,聲聲在耳,絕不會忘。 “小姐啊,咱們大周朝的法典,妻喪,夫守制九個月,方可再娶?!笔裢?,“如果我是老齊王,怎么樣,也得過個半年,而不是三月?!?/br> 青莞抬眼,幽幽看著他,“師爺,你想說明什么?” 石民威迎上她的目光,“小姐,凡有違常理的事,咱們都要多留個心眼,這就好比盛家那個走漏的人。民威雖一時想不出為什么,但直覺告訴我,二奶奶的死,透著蹊蹺,絕不是這么簡單?!?/br> 青莞心緒難掩,忍不住顫聲道:“不……不簡單在什么地方?” 石民威搖搖頭,“小姐,民威覺得眼前被什么而蒙住了,看不透。但只要用剪刀戳破一個洞,民威就能窺得全部?!?/br> 青莞愕然,繼而蒼白的面色一點點有了血色。 許久,她輕輕道:“石民威,倘若有一天,我將這天翻過來,一定讓你坐上刑部尚書的位置。有你在,將是天下百姓之福?!?/br> …… 青莞一覺醒來,頭暈腦漲。 昨夜與石民威秉燭夜談,聊至深夜方才回房。躺在床上,難以入睡,睜眼至天明時分,將將睡去。 夢境紛至沓來,各色面龐走馬觀花,睡得極不踏實。故醒來時,天光已大亮。 “讓月娘侍候,你們都出去?!?/br> 眾女知道小姐心里藏著事,不敢多言,退出外間,掩上了房門。 “月娘,當初姨母到底是如何死的?” 月娘先是一愣,再是神色一哀。 她記得很清楚,那年冬日,京中有急信到,老爺把二爺叫去,兩人在書房密談了一個時辰。 二奶奶心里記掛著錢家的事,命她暗下打聽打聽。她求了許多人,才打聽出錢家出事。 連滾帶跑給二奶奶報訊,主仆兩人抱頭痛哭。 哭罷,二奶奶幽幽對她說,“錢家定不會放過她,以后的日子,便難了?!?/br> 話音剛落,院里便來了許多的婆子,個個五大三粗,神情不善。她心覺不妙,慌成一團。 二奶奶卻異常冷靜,讓她去抱六小姐抱來。 就在這時,管家拎了食盒進來,端出一碗冒著熱氣的藥,請二奶奶服藥。 二奶奶聞了聞藥,嘴角泛起輕蔑,“月娘,他們要錢家滅絕呢?!?/br> 她耳中轟鳴,完全僵立在原地,胸中痛得難以呼吸。 “月娘,你去求一求二爺,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必趕盡殺絕?!?/br> 她身子一顫,撒了腿往外頭跑,再回來了,正好看到二奶奶把藥往六小姐嘴里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