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十八回我坐等一死
小太監尖厲的聲音,把殿中所有人驚了一跳。 秦皇后蹙眉厲斥道:“誰讓你們把老祖宗驚動的?快快請進來?!崩献孀谑腔噬隙季粗氐娜?,身份不比平常,待慢不得。 話音剛落,只聽得“啪……啪……”的聲音,一個滿頭銀發的老婦人拄著拐杖而來。 趙璟琰一看那拐杖,不由為老祖宗叫了聲好,目光卻落在了她身后的人兒身上。 青莞大大方方的揚起頭,卻見偌大的外殿里,黑壓壓的跪了一地的太醫。 “老祖宗怎么來了?”秦皇后迎出幾步。 曾氏推開老七的手,顫顫威威的欲跪下行禮,“老身給皇后娘娘請安?!?/br> 秦皇后如何敢讓她跪,忙扶住了道:“老祖宗不必客氣,快賜座?!?/br> 曾氏卻不曾坐下,而是走到殷貴妃跟前行禮。 皇后都不敢受這個禮,殷貴妃更是受不得,忙道:“老祖宗快快免禮?!?/br> 曾氏此時抬頭挺胸道:“聽聞皇上病重,老身心急如焚。特帶了個大夫過來,給皇上看病?!?/br> 眾人這時候,才看老祖宗身后的女子,一席白底水紅領子對襟印花褙子,丹鳳眼微微上飛,眼角帶著嫵媚,是個明艷的女子。 “怎么會是你?” 賢王怒目圓睜,手不由撫上頸脖,他化成灰都認識,這女子就是咬住他的瘋子,顧府的六小姐。 青莞不語,臉上平靜的像是未曾聽到賢王的話,只是往后退了半步。這半步,是退給老祖宗和趙璟琰看的。 這一路上她早就想明白了,蔣府詩書之族,政治素來中立,絕不可能把手伸到宮中,因此皇帝病重的消息必是趙璟琰傳出來的。 因此,老祖宗這一趟,明著是為皇帝而來,暗下未嘗不是為了趙璟琰這廝。 既然這廝要讓她替皇帝看病,前頭的荊棘可不該她一個弱女子來揮刀。 她還沒蠢到如此程度。 這一步在別人眼中,只當是被賢王的話嚇住了,只有老祖宗和趙璟琰明白其中的深意。 趙璟琰俊眉一動,突然氣沖沖的走到老祖宗跟前,不滿道:“老祖宗,你開什么玩笑,這丫頭瘋病剛好,怎么會治???” 曾氏一跺龍頭柺杖道:“你懂個什么,她雖然從小癡傻,可卻是錢家的人,錢家人從娘胎里,就會看醫書?!?/br> 眾人一聽,這老祖宗莫非癡也癡傻了。 為醫者,若沒個幾年、幾十年的學習磨練,又如何治病救人,旁的不說,只太醫院的那些個人,哪個不是頭懸梁,錐刺骨,一路苦過來的。 “老祖宗,外婆,——” 趙璟琰一臉無可奈何,忿忿道:“別添亂了,趕緊回去吧?!?/br> 曾氏胖臉一沉,拿起龍頭柺杖就向壽王砸去,“咚”的一聲,眾人心里咯噔一下,只見趙璟琰的白皙的額頭上,砸出一個大包。 “嘶……” 眾人隨著趙璟琰叫聲,倒吸一口涼氣。 曾氏怒道:“我說她會,她就一定會。若治不好皇上的病,老身自絕于殿前?!?/br> 趙璟琰摸著額頭,疼得齜牙咧嘴,老祖宗啊老祖宗,擺擺氣勢就行了,你也不必真砸,疼??! 曾氏瞪了他一眼。臭小子,要不真刀真槍的干,怎么能威嚇住別人,這些可都是人精啊,什么場面沒見過 秦皇后驀地驚起,忙攔道:“老祖宗,萬萬不可……” “皇后娘娘!” 殷貴妃眼中閃過冷厲,突然出聲。 “老祖宗既然發下毒誓,不防讓她試一試,萬一能醫好了,也不一定。不過丑話說在前頭,皇上九五至尊,天子之身,萬一治不好,老祖宗和這瘋子可就得……” 賢王何等人也,立馬就領會到其中的意思。一個瘋子,怎么可能治病,笑天下之大稽。 老祖宗是蔣家的人,背后站著的是老八,老八最近與老二走得近,正好借此機會讓他倒霉,這樣一來,他登頂的機會就大了許多。 想明白這一點,賢王冷哼一聲道:“來人,扶老祖宗進內殿?!?/br> “慢著!” 瑞王一聲厲喝,冷然道:“天子之身,豈可玩笑。來人,送老祖宗回府?!?/br> 賢王能看明白的事情,瑞王自然看得明白。 父皇不管醒不醒得來,事情都對他有利,更何況,想要坐穩這個江山,老八的支持尤其重要,他怎能置老八與蔣府于險境。 殷貴妃嘴角浮起一抹嘲諷冷笑,“瑞王攔著,是不想皇上早日醒過來嗎?” 這話一出,瑞王臉色難看。 為人子者,莫過于一個孝字,當年寶慶帝血洗皇室手足,卻也只能“恭恭敬敬”把太子的生母,尊封為太后。 一旦不孝的罪名壓上來,他便是登頂了,也難以服眾。 秦皇后怒道:“貴妃執意要個瘋子替皇上看病,居心何在。老祖宗年歲大了糊涂,莫非貴妃也一樣的糊涂?” 殷貴妃臉色微變,卻毫不畏懼道:“糊涂的可不是本宮,本宮只知道老祖宗這么大的年歲,為了皇上的身子cao碎了心,雖然行事有些不妥,可到底忠心耿耿,甚至愿意自絕于當場。試問殿上這么多太醫,誰敢……誰有這份膽量!” 聲音陡然轉高,帶著些許霸氣,不等秦皇后回擊,她臉色一哀,凄聲嘆道:“皇上待臣妾不薄,臣妾這個時候只知道,不管好的,壞的,香的,臭的,只要能把皇上救醒,臣妾都愿一試?;噬?,您若再不醒來,臣妾只有跟著您一道去了!” 兩相比較,貴妃明顯棋高一招。秦皇后若再攔著,便是大不敬。 趙璟琰目光一聚,突然捶胸頓足道:“他娘的,為了我父皇能醒過來,本王豁出去了,老祖宗,孫兒陪你一道瘋,忠心耿耿的人得不到好報,老天你沒眼?!?/br> 跪于下首的張太醫看著眼前的局勢,忙從地上爬起來,“王爺……王爺……萬萬不可啊……皇上他……” “他娘的,給我滾開?!?/br> 趙璟琰臉一橫,一記窩心腳踹到了張華的身上,張華兩眼一翻,直接昏死過去。 “老祖宗,您請!” 白發蒼蒼的曾氏將柺杖重重的往地上一擱,中氣十足道:“兩位娘娘,老身便不進去了,請賜老身一杯毒酒,老身坐等一死?!?/br> 此言一出,殿中所有人感動得一塌糊涂?;实坌?,她生,皇帝不醒,她死。試問天下,有幾個婦人能有如此魄力。 眾人心嘆,蔣家簡在帝心,并非沒有道理,僅僅這份忠心,就足以讓人動容。 只是,讓一個瘋子治病,老祖宗莫非真的是老糊涂了,這萬一治不好,老祖宗豈不是…… 深知內情的顧青莞,暗暗嘆了一口氣。 老祖宗啊,你可真真是個人精啊,就這份演技,你已立于世人之上了,我便是兩世為人,也被你拿捏住了。 她深深看了趙璟琰一眼,眉角閃過譏笑,抬腿跨進了一個黃色的天地。 趙璟琰卻皺了皺眉,這一眼,是在怨怪他嗎? …… 青莞一進內殿,便聞到了一絲淡淡的香氣,她深吸一口氣,想要再細細聞上一聞時,那香氣捕捉不到。 御榻前,內侍李公公跪拜在地,正用衣袖抹眼淚。 青莞的目光從他身上滑過,錦幔重重,帷帳頂上四角各有一個純金龍首,上頭還裝飾著流云與龍鳳紋的金錠,翠玉。 御榻之上隱有一個身影,御榻前的一角上,散落了一地的衣裳,青莞在這堆衣裳中,看到了女子的衣物。 “把帷帳掀開,燭火點亮,開窗通風,閑雜人等,一律退后三丈!” 這是青莞自入宮里來,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這話一出,四周靜默一片,疑惑自秦皇后等人的眼底掠過。 一般人乍見天顏,嚇得連路都走不了,哪里還敢出聲?這女子小小年歲,為何說話竟有如此膽量,莫非她的瘋病還未治愈? 秦皇后母子的臉色,傾刻間沉了下來。而貴妃母子則微不可察的對視了一眼。 趙璟琰把眾人的動靜盡收眼底,心中冷哼。 這丫頭只要一看病,氣勢擺得比哪個人都大,便是一國之君在她眼中,也只是個病人。 “李公公,磨蹭什么,還不趕緊照做?!?/br> “是……是……”李公公忙不迭應聲。 青莞上前一步,撂起裙角,跪倒在榻上,伸手扣住了皇帝的脈搏,慢慢闔上了眼睛。 賢王看著她清荷出水的身姿,不由搖了搖頭,這瘋子裝模做樣的樣子,還真的能唬住人,若不是自己被她咬了一口,只怕都不敢相信是同一個人。 殷貴妃的心卻莫名的抽了一下。這女子伸手扶脈的動作,她瞧的仔細,這明明是一個經年的老太醫才有的動作,莫非……老祖宗來真的? 這一脈,足足扶了小半茶盞的功夫,那跪著的身影都未有動靜。 趙璟琰身上的冷汗涔涔又起,心一點點往下沉。 顧六的醫術到底如何,他心里知之甚清,若是連她都無計可施,那么父皇的病…… 就在這時,一聲微嘆自殿中響起,聲音的主人款款立起,慢慢轉過身來,目光落在秦皇后的身上。 “回皇后,皇上日??煞裁吹に??” 秦皇后一愣,向李公公看去。#謝謝書友們的留言,方方會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