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回染血的粗布
略思片刻,青莞又道:“錢莊的數目巨大,若再加上三十二個分部的數目,只怕你忙不過來?;仡^金府的事情你不用管了,一心只在這些帳上,務必做得清清楚楚,不可出一點差錯?!?/br> “是,小姐?!?/br> 青莞笑笑,無力的歪在榻上,慢慢的閉上了眼睛。這一通診脈耗費了她太多的精力,得好好歇著才行。 銀針把毯子輕輕蓋在小姐身上,正欲離開,鼻尖一動,道:“小姐,這房里有股血腥味?!?/br> 青莞連眼都懶得睜,“你也聞到了,她們姐妹找了半天,被褥子都換過了?!?/br> “小姐你歇著,奴婢來尋尋味道?!?/br> 青莞只隨她去。 銀針踮起腳尖,用鼻子一處一處的聞,最后竟又回到了小姐的床頭。 玫瑰紅的床單上,一團黑色的團布顯得格外刺眼,銀針嘀咕道:“莫非是這金印發出來的味道?!?/br> “胡說,金印哪來的血腥味?” 青莞似醒非醒的回了一句,話音剛落,她猛的睜開眼睛,伸手抓住了枕邊的黑布,用力的聞了幾下,一股nongnong的血腥之味。 “掌燈?!?/br> 銀針見小姐神色凝重,忙點了燭火上前。 青莞將黑布展開,至于燭火前,只見燭火映襯下黑布隱隱泛出紅色,上面似乎還有幾個字。 心猛的一抽搐,青莞似乎明白了什么,厲聲道:“銀針,我要見石師爺?!?/br> …… 月影西斜。 盛方長身跪于盛家墳塋前,接過錢福遞來的三支香,拜了三拜,插于香爐中。 錢福細細碎碎的講著當年的往事,盛方一動不動聽得仔細,許是湖邊的冷風吹過,他的腳底下涌上絲絲寒意。 福之禍所倚,禍之福所兮,若不是當年祖父執意不肯讓他入盛家,此刻他也應該躺在里面。 錢福道:“小姐已經把院落都安排好了,十八爺什么時候搬過來?” 盛方朝錢福笑笑,“我有二十個兄弟,這些人跟我出身入死……” “十八爺,他們的院落老奴也都備下了?!?/br> 盛方頷首,道:“福伯,我今夜就搬?!?/br> 話音剛落,便有馬鳴的聲音,月光下,陳平翻身下馬,急急向他們走來。 “十八爺,小姐想見您?!?/br> …… 金府的大門吱呀一聲關上,一個黑影自樹上落下,飛奔而出。 半個時辰后,黑影鉆進了壽王府,熟門熟路的找到了王爺近侍阿離,在其耳邊低語了幾句。 阿離聽罷,雙眉皺成一團,整了整衣衫推開了書房的門。 “回王爺,胡勇他們今夜搬進了金府?!?/br> 趙璟琰揉了揉眉心,微露疲色,許久才道:“朝夕相對啊……” 可不是朝夕相對啊,爺啊,得趕緊想個辦法才行啊,阿離心中焦急。 許久,趙璟琰突然開口道:“去把煙側妃叫來?!?/br> 半盞茶后,煙蕪盛裝而來,身后的丫鬟拎著食盒。 “煙蕪頓了花參老鴨煲,給王爺補身子,王爺您嘗嘗?!?/br> 趙璟琰淡笑道:“正有點餓,盛一碗吧?!?/br> 煙蕪微笑,親手盛了一碗湯奉于桌上,書房里頓時香味撲鼻。 趙璟琰嘗了嘗,點頭贊道:“油而不膩,鮮香可口,是花了心思的。這府里十八個側妃,獨你最把我的身子放在心,阿蕪,辛苦了?!?/br> 煙蕪怔了怔,眼前起了層朦朧水汽,她動情道:“為了王爺的身子,便是再辛苦,也是值得的?!?/br> 趙璟琰對她眼中的深情,視而不見,只是把手在她的柔夷上輕輕拍了兩下。 阿離揮揮手,侍女行禮離開,阿離反手把門關上,恭身退出。 煙蕪心頭一喜,升出一絲希望。 自己入王府六年。六年來,王爺等她甚好,只是從來不讓她侍寢。 后來府里的姐妹多了起來,鶯鶯燕燕的不甚熱鬧,王爺偶爾也會寵幸某個女子,然多半的時間,只在外頭尋花問柳。 她冷眼旁觀,發現王爺寵幸的女子,都是宮中皇后,貴妃送來的女子,別的只是養著做個閑人罷了。 阿離是王爺近侍,從來不離王爺左右半步,這會離開,是不是王爺他…… 心里千轉百回,也不過是拈花一笑的片刻辰光,她嬌笑道:“王爺深夜找我來,不知……” 語調婉轉,聽到耳中說不出的悅耳,若是換了別的男人,只怕早已動情。 趙璟琰只是笑笑,“你在這府里還住得習慣嗎?” 煙蕪詫異,蹙眉喚道:“王爺……” “一晃你入府快六年了。當年那府里的人和事,可曾忘了?” 似有一道閃光從眼前閃過,煙蕪鼻腔中升起酸楚之感,強忍著淚道:“王爺,如何能忘記?!?/br> 趙璟琰指了指書案上的冊子,笑道:“你坐下,替我看看這冊子上還有沒有漏的?!?/br> 原來他把她留下,是為了看冊子,煙蕪掩住心底的失望,依言坐下,青蔥的手指慢慢翻開。 名字一個個從眼前掠過,沸騰的心湖慢慢沉浸下來,眼中有淚落下。 一盞茶后,煙蕪抬起眼,哽咽道:“王爺,都在這里,沒有一個人漏的?!?/br> “你確定?”趙璟琰心中有些失望,臉上卻掛著慵懶。 煙蕪點點頭,道:“我跟在陸夫人身邊十年,陸夫人當著家,所以府里每一個人都認識,確實沒有遺漏的?!?/br> 趙璟琰頭痛的扶著額頭,沉默不語,臉色有些冷。 煙蕪心里有些忐忑,她猜不透眼前這個男人的用意。這個冊子她已經看過很多回了,冊子上的每一個名字,都可以倒背如流。 原因無他,只因為自己的名字,也在這本冊子上。 …… 她原姓王,名歡,是盛家三老爺盛淙之妻陸氏的遠房侄女。七歲時因父親去逝,她與母親投奔陸氏而來。 陸氏只育有三個兒子,膝下并無女兒,見她長得清秀可人,性子乖巧伶俐,遂收了身邊當干女兒養。 后來母親病逝,陸氏憐惜她,索性求了盛老太爺,將她改了姓氏,記在她的名下。于是,她變成了盛歡,成了盛家的大小姐。 平頭人家的女兒,一躍成了世家小姐,她連呼吸都是喜悅的。哪知僅僅過了幾年,盛家突然大難臨頭,她與盛家女眷一并入獄,成了階下囚。 牢獄生活如人間地獄,她因為長相出眾,被典獄長相中,幾次三番欲奪她清白。 就在她被典獄長偷偷帶回家,壓在身下時,阿離破門而入,劍光一閃,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待她醒來后才知道,典獄長和她的假身,赤身裸體的被刺殺在臥房,從此她改名煙蕪,藏身于壽王府,成了有名無實的側妃。 “王爺,出了什么事了?”煙蕪掩住心緒,關切的問道。 趙璟琰只淡淡掃了她一眼:“無事,夜深了,先回去吧?!?/br> 煙蕪靜默片刻,款款起身行禮,細心的叮囑道:“湯還熱著,王爺再用一些。煙蕪告退?!?/br> 趙璟琰擺擺手,不置一詞。 煙蕪一腳跨出房門,突然頓住了身子,回省,“王爺?!?/br> “還有何事?”趙璟琰頭也未抬。 “有一回我去陸夫人房里,無意中聽到陸夫人和大夫人說話?!?/br> “什么話?” 煙蕪搖頭道:“大夫人勸慰陸夫人,讓她凡事想開,老太爺沒把外頭的弄進門,便是對你的敬重?!?/br> 趙璟琰猛然起身,眼眸一瞇,“還有什么話?” 煙蕪搖頭,“時間太久,早已記不大得?!?/br> 等煙側妃離去,阿離隨之而入,“爺,可有什么發現?” 趙璟琰恍若未聞。 “爺?” 趙璟琰回神,背手走了兩步,突然道,“走,備馬,爺要出去?!?/br> 這個時辰? 阿離不解。 …… 再一次走進蔣家時,天上一輪殘月如溝。 堂屋里,燈火通明,點了幾十只蠟燭,青莞面色微微蒼白,端坐上首。 下首處,石民威神情凝重,若有所思。 盛方沒有片刻猶豫,走到青莞身邊,“meimei找我有什么急事?!?/br> “銀針,把燈都拿過來?!?/br> 幾十盞蠟燭移到了桌前,青莞朝盛方招招手,道:“哥哥,你過來看?!?/br> 一方黑布展在燭火前,盛方透過跳動的燭火,隱隱綽綽的看到了幾個字。 他用力的眨了眨眼睛,想要把那字看得更清楚一些。 “哥哥,你看到了什么?” “西—北—大—軍……”盛方一個字一個字的辯認,只辨出了這四個字。 青莞眸中閃過一抹暗色,低聲道:“我也只認出了這四個字?!?/br> “meimei,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莞凝視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在想,青叔要給你的,不光是那枚金印,還有這一方寫了字的粗布?!?/br> 盛方瞳孔一縮。 “他將這兩樣東西貼心而放,卻因為心口中劍,有血流出來,血把布染成了紅色。他從京郊到杭州府,走了整整兩個月,傷口時好時壞,久而久之,就變成一塊又黑又硬的布?!?/br> 青莞微微怔了怔,“這上面的字,一定是大伯留給你的,也許藏著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如今只剩下了四個字?!?/br> “meimei……”盛方微驚。 “我并不是心痛這里面的秘密,而是敬佩青叔的毅力。要多少血,才能將一塊布染成黑色?!?/br> 盛方神情動容,將帕子死死的拽在手中,青筋根根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