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回寺中人不見
華陽臉色一沉怒道:“齋飯如此不干凈,你們延古寺逃不了干系?!?/br> 醫僧見眼前的貴婦衣著華貴,氣度不凡,心知必是富貴之人,怕惹了事端,命小和尚把方丈請來。 延古寺的方丈原是先帝的講禪老師,先帝素愛佛法,常召其入皇宮講授佛經,因此身份貴重。 又因此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掌觀天象,推算節氣,甚至還能除魔驅邪,天朝上下,誰敢不給這老和尚幾分薄面。 華陽見他出面調停,氣勢頓微了三分。 再者那周氏見老方丈親自來見她,哪還有什么氣什么怨,忍著疼痛求老方丈幫她看病。 修佛之人,略懂醫術,老方丈粗肥的手指當即搭上了周氏的脈膊,隨即命人拿了紙筆,寫下了藥方。 青莞隱在人群中,目光落在那藥方上,只簡單幾眼,便知周氏的病是腹瀉。 有小和尚匆匆拿了藥方去煎藥,同行的潘亮家的不放心,親自跟著一道去。 這一番無端生事鬧哄哄的,竟拖了足足兩個時辰,等周氏喝上藥,天已大黑。 老方丈雙手合拾,道了聲:“阿彌陀佛,下山路難行,施主請將就歇一晚,明日再下山去罷?!?/br> 華陽雖一肚子的不滿,鳳眼恨不能在周氏臉上剜出幾個洞來,卻只能應下。 她命隨行的護院快馬加鞭往顧府報訊,自己則利索的安排起眾人的住宿。 青莞未曾料到要在寺中過夜,微驚之下,指了指最偏僻的一處齋房,道:“母親,我住那間吧?!?/br> 趙華陽眸光一閃,笑道:“那間齋房又小又舊,哪里是你該住的。我的兒,你如今的身份不比從前,聽母親的話,就住這一間吧?!?/br> 青莞順著她的手看過去,聽話的點點頭。 兩個庶出的一看青莞住的齋房離院門口最近,又是最好的,嘴角撇了撇,各自冷笑一聲。 …… 齋房的擺設十分素凈,不過是一炕,一桌,一椅,最精致的要數屋房中的觀音佛像。 佛像擺在梨花木桌上,前面擺放著貢品,清香裊裊,十分雅致。 青莞靜靜的看著佛像,道:“今夜關好門窗,只睡前半夜,后半夜需驚醒些?!?/br> 月娘正在熏香鋪被,一聽這話驚得臉色變了,“小姐,好好的這又是怎么了?” 青莞搖搖頭道,“說不上來,只覺得心里有些不安。你也知道我是鬼門關前走了個來回的人,見鬼不怕,見佛祖……便有些忐忑?!?/br> 月娘笑道:“佛祖是天下最仁慈的人,普渡眾生,小姐別怕?!?/br> 普渡眾生,誰普渡了誰! 青莞心中冷笑,道:“我去大伯母房里走走,立刻回來?!?/br> 婆婆生病,媳婦應當侍疾,齋房里,管氏正端著清粥,一口一口喂著周氏。 見青莞來,管氏放下粥碗,讓出了坐位,道:“六妹怎么來了?” 青莞笑著坐下,一把握住周氏的手,故作親切道:“來看看大伯母病得如何?” 手就勢按在她的脈搏上,凝神一診,脈相果然是腹瀉。 許是她想的多了,青莞輕輕嘆口氣,道:“大伯母,你定是背著六丫頭吃了什么好吃的,所以才壞了肚子?!?/br> 周氏渾身泛力,心中頗有些惱怒。 “你這孩子,怎么說話,快去歇著吧,關好門窗?!币痪湓捳f完,周氏竟喘了兩聲。 青莞深知腹瀉極為傷身,渾不在意的干笑兩聲,蹦蹦跳跳走了出去。 此時月娘已鋪好床被,見小姐回來,伺候她卸下妝飾,打水洗漱,主仆倆同臥一炕,月娘把青莞摟在懷里,低聲說些體己話。 夜已深,兩人有了困意,漸漸入睡。 暗夜中,兩道黑色的身影從墻頭落下,穩穩的站在庭院當中。兩人對視一眼,沒有半分猶豫便縱身一躍,來到了最外頭一間齋房的窗下。 其中一人從懷中掏出根細管,戳破了窗戶紙,一縷清香吹入屋中。 青莞似睡非睡時,鼻尖一縷奇香飄過,她猛的睜開眼睛,迸出一道厲光。 我勒個去,竟然是迷香。然而未等她作出任何反應,意識瞬間模糊。 兩人靜等了片刻后,悄無聲息的推門而入,將其中一人扛了出來,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就在二人離去的剎那,一個隱在墻角的婦人揉著發酸的膝蓋,貓著腰進了華陽母女的房間。 “郡主,事兒成了?!?/br> 漆黑的房間里,四只眼睛同時露出喜色,須臾,趙華陽輕輕笑道:“回去歇著吧,一切按計劃好的辦?!?/br> 譚嬤嬤壓低了聲道:“是,郡主?!?/br> “母親,這個法子可行嗎?” 到底是年輕沉不住氣啊。華陽鼻子呼出一團冷氣,“女兒啊,老祖宗再喜歡她,又怎會娶這樣的人進門?!?/br> 吳雁玲撫著怦怦直跳的心口,“祖母為何不讓人一刀結果了她,這樣還來得干凈?” “傻孩子,殺人是要償命的,顧府倒不怕,就怕蔣家那頭不依不饒啊?!?/br> 吳雁玲眼眸微轉,輕嘆道,“還是祖母的招兒高?!?/br> …… 兩個黑影一路疾馳下山。 山腳下,停著一輛馬車,兩人把背上的人往車中一扔,同時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其中一人拿出火輒子,往車里照了照,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大哥,竟是個絕色?!?/br> “嗬,還模樣,這條子還真是沒的說?!?/br> “大哥,瞧著怪可惜的,要不……讓兄弟爽一下呢?” 為首的男人三角眼轉了轉道,“不可亂來。按著計劃做,出了差錯,你我吃不了兜著走?!?/br> 被呵斥的陰勾鼻不敢違抗,忿忿的摔下了簾子,罵了句,“cao蛋?!?/br> 就在這時,另一輛馬車緩緩駛來,不等車停穩,一書生模樣的人跳了下來,正是白日里有顧府女眷院子門口溜達的那個人。 兩人見了,便將車里的女子抱到了那車上,又從懷中掏出五百兩銀票,塞到書生手里。 “事成之后,還有五百兩的賞銀?!?/br> 書生喜自不禁,接過銀票當下跳上了車,揚長而去。 這兩個黑衣人并未離去,而是騎了馬,一左一右遠遠的跟著。 天明時分,北城門大開,馬車穩穩當當穿過城門,不疾不慢的沿官道而行。行約一個時辰,車由官道轉小路,不多時,已消失在晨霧中。 …… 延古寺齋房里,發出一聲凄慘的叫聲。月娘失魂落魄的癱坐在地上,眼神中一片死寂。 她的小姐不見了。 趙華陽沖上前,抬起繡花鞋狠狠一腳。真是爽啊,早就想拿這個月娘開刀了,偏她謹小慎微,總找不到錯處,這下看老娘怎么作賤你。 “作死的小娼婦,連個主子也看不住,六丫頭出了什么事情,我頭一個饒不過你?!?/br> 罵完,又是一記窩心腳踹了上去,“來人,把這個賤婢給我關進柴房?!?/br> 月娘被踢倒在地,卻不覺疼痛,待兩個仆婦架住她時,方才清醒過來。 她生出股子力道,掙脫著撲倒在郡主腳下,連連磕頭道:“郡主,奴婢求郡主救救小姐,救救小姐啊,得趕緊去找人啊?!?/br> 趙華陽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眼中戾光閃過,揚手又是一記巴掌。 “你弄丟了你家小姐,竟然還有臉來求我。你們都是死人啊,趕緊把人關起來,派人通知老爺,太太,二爺,請他們拿個主意?!?/br> 上山下山的路來回得兩三個時辰,耽擱不起啊。血絲順著月娘嘴角流下來,她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又一次的抱住了郡主的腳,拼了命的搖晃。 “郡主,奴婢求求您,報官……趕緊報官啊?!?/br> 趙華陽冷不丁被晃,差點跌倒在地,氣急敗壞的正欲開口罵,卻見管氏扶著周氏急急進屋。 周氏喝了藥,又歇了一晚上,腹瀉已經止住,只是臉色還像是霜打的茄子。她一聽六丫頭不見了人眼,嚇得心驚rou跳,趕緊沖了過來。 月娘見周氏進屋,跪行兩步,抱住了周氏的腳,聲聲泣嚎,“大奶奶,奴婢求求您,得趕緊派人去找啊,晚了可就來不及了?!?/br> 說罷,月娘連連磕頭,須臾,額頭已滲出血絲來, 周氏心中不忍,鳳眼一橫,啞著聲吼道:“弟妹,還不趕緊派人去找?!?/br> 趙華陽一拍額頭,似剛剛醒悟過來,懊惱道:“我被這賤婢氣暈了,來人,趕緊派人去找?!?/br> 丫鬟、仆婦們應聲而散,找不回來六小姐,他們這些人統統都要倒霉。 好好的閨中小姐,一夜醒來不見了人影,這……這……真真是……管氏不敢往下深想,忙道:“大奶奶,二奶奶,此事事關重大,趕緊報官吧?!?/br> 趙華陽杏眉一橫,怒道:“你懂什么,報了官這事就瞞不住了,顧府的名聲,姑娘家的名聲,可就毀了?!?/br> 管氏驚出一聲冷汗,不甘心道:“二嬸,要不讓寺里的僧人幫著找找,人是寺里丟的,與他們脫不了干系?!?/br> 華陽眼中光芒一閃,哀聲道:“我的少奶奶啊,并非我這個做嫡母的狠心,這丫頭剛剛與蔣府結了親,這事萬一傳出去,她這輩子可就毀了。我的個兒啊,你讓我如何向府里交待???” 一口氣上不來,華陽心口一抽,兩眼一翻,身子往后倒仰,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