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生活中，李子佩有無數次想改變自己臉皮薄、耳根子軟，不會拒絕別人的毛病，但是他從來沒有一次這么想弄死自己。

    他現在坐在秦肆的車里，手里捧著九號公館五星級廚房特制的蒙布朗栗子蛋糕，后座上還有秦肆怕他不夠吃專門打包的葡式蛋撻和梅菜扣rou餡餅，當然也都是來自九號公館的五星級廚房。

    車的后備箱里，據秦肆說，放著兩箱子名為游龍戲鳳的多類組合煙花和一盒仙女棒。

    秦肆開著一輛梅賽德斯SUV，據說是公司的配車，一般是接送副經理級別以上的人用的。李子佩不是很明白秦肆這個助理的工作內容，可能當司機也是其中一項吧。

    李子佩有些感慨，這些廚師連過年都不能放假呀。不對，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好好想想自己為什么要答應秦肆陪他到郊區放煙花！一旦被對方使用請求拜托的語氣就說不出拒絕的話了！

    下午跟秦肆在九號公館一聊才發現，對方竟然比自己還小兩三歲，為什么給人感覺氣質這么成熟呢？

    不過李子佩也漸漸發現秦肆一些孩子氣的舉動，比如過年要放煙花，比如看見自己的時候就會開心地擺出憨憨的表情，就差一條搖來搖去的尾巴。

    想著想著，李子佩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秦肆還以為他打了個噴嚏，忙問他是不是覺得冷。李子佩搖了搖頭，但秦肆還是把暖風打開到最大。

    車內溫度進一步上升，秦肆早就脫掉了外套呢子大衣，穿著棉制襯衫，眉眼間是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快意與溫柔。

    他隨意找了個話題：“你好像挺喜歡吃魚的，酸菜魚、水煮魚你也喜歡嗎？要不我們下次去吃？”

    李子佩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其實我就是感覺中午的魚頭湯做得很鮮，所以喜歡。新鮮的河魚本身就很鮮美，不用加厚料就能很好吃?！?/br>
    秦肆了然，原來是喜歡清淡的淮揚菜系。

    建康城雖然屬于南方，但是菜系混雜，既有川菜館子也有廣式早茶。秦肆倒是什么都吃，從高檔西餐到街邊的蒼蠅館子，都能吃得津津有味。

    車窗外的景色漸漸由高樓林立變成了房屋稀疏，五光十色的城市被遠遠拋在身后。

    白天太陽的輻射使近地面升溫，夜晚地面熱量慢慢損失。城市的水泥叢林導致了近地面向外輻射不暢，或大或小的城市如同散布在寒冷大地上星星點點的熱島。

    從郊區刮來的陸風襲向早有防備的城市。無邊的曠野中，亮著遠燈的黑色SUV如同螞蟻一般緩緩逆風而行。

    李子佩偷偷拿眼角余光看秦肆，不知為何，他開車的樣子比其他人都要瀟灑。單手放在方向盤上，袖子卷起到小臂，露出一截輪廓有力的手腕。

    正是這只手腕，在自己遇到威脅的時候，牢牢控制住了局面。

    李子佩的兩頰微紅，也不知道是熱的還是怎么。

    漸漸的，四周不再是渺無人煙的寂靜，有隱隱約約的鞭炮聲回蕩著。

    “前面是一個小村莊，不過我們已經開的夠遠了。就在村子外圍找一塊高地吧?！鼻厮琳f。

    李子佩吃完了小小的蛋糕，捧著空了的蛋糕盒子，點點頭。

    秦肆從柏油路拐進鄉間土路，把車開上山坡，停在最高的地方。

    “外面挺冷的，你就在車里等一會兒。我去遠一點的地方點燃煙花，這樣看得清楚一些。你先把這些都吃了吧?！闭f著，秦肆把后座的食物一股腦塞進李子佩手里，把空蛋糕盒子仍在后座。

    李子佩又吃了兩個蛋撻和小半塊梅菜扣rou餡餅，說什么也吃不下了。

    他邊看著秦肆把自己剩下的四個蛋撻和大半餡餅都掃蕩干凈，邊說“你不用跑太遠啊，來不及回來煙花就點燃了?！?/br>
    秦肆咽下嘴里的東西，笑了笑說：“沒關系，誰說煙花一定要從頭看的。大部分的相遇也不是從一開始就認識，但照樣能碰撞出火花?！?/br>
    李子佩好似沒有想到會有這種回答，一時愣怔。

    秦肆收拾了空盒，打開車的后備箱，拿出兩盒膝蓋高度的煙花盒子，還有一捆慢速引火線。

    “我一直想把兩盒煙花同時放來著，這樣一個煙花綻開的間隙，另一個就會升起?！闭f著，秦肆手腳麻利地將兩盒煙花的引線與買來的引火線接起來。

    李子佩看得感覺神奇：“你這身手，我都要懷疑你是不是專門裝炸彈的恐怖分子了！”

    秦肆聞言，一愣，進而露出欣喜的表情。但是怕嚇到人家，沒敢把犬牙給露出來，就收起了嘴角。

    李子佩這才發現，自己居然已經能跟他如此熟稔地開玩笑了。

    等待秦肆去點燃煙火的時候，李子佩就坐在敞開的車后備箱里。

    車熄了火，滅了燈。整個曠野黑暗而寧靜。遠處村長里起起伏伏的鞭炮聲一下下劃開濃重的夜色，又一次次被烏黑吞噬。

    但是眼睛適應了以后，月色便明亮起來。

    大氣逆輻射，對流層大氣中的水汽和二氧化碳能強烈吸收地面長波輻射，且通過大氣逆輻射把能量還給了地面。在這冬夜的大地上生活著的人與動物，就靠著太陽在大氣中遺留下來的溫暖，等待新的一年到來。

    李子佩裹著自己的羽絨服和秦肆塞給自己的羊絨毯子，愜意地搖晃雙腳。

    突然，一束光亮直破長空，升到快到月亮的地方，倏的炸開，是金色的。

    不遠處傳來腳步聲，那人的笑臉被煙花照亮，李子佩竟然一時移不開眼。

    跑來的秦肆靠的近了，腳步慢下來，坐在李子佩身邊。細碎的光在烏黑的瞳仁里流轉。從他出現開始，李子佩就沒再看天上的煙花了。

    他從秦肆的眼睛里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