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節
容歆側頭看了一眼雪青風韻猶存的模樣,“這話從你口中說出來,有些討打?!?/br> 雪青下意識地撫臉頰,蹭了一臉藥酒也不在意,只笑呵呵道:“天生麗質,否則太子妃哪能如此看重我?不曾想到了這個歲數,竟還能靠著容顏得主子的寵?!?/br> “是——我們皆比不得你?!?/br> 雪青笑的得意,隨后,臉上的笑容漸漸落下,問道:“女官,您說太子到底想要什么?” “山河無恙,四海升平?!?/br> “可是為何不等一等?”雪青壓低聲音,“說句大不敬的話,等到太子登上皇位那一日,想做什么而不得?” 容歆趴在胳膊上,含混道:“誰人年富力強時,不是一心想改變這世道?” 更何況康熙身體健壯,御醫日常診脈皆說他是長壽之相,可太子眼瞅著便要三十歲了…… 第186章 太子受罰以及頭上的傷, 很快便在宮內外傳揚開來。 而后康熙叫停了太子先前糾察之令,對先前查出來的旗人皆小懲大誡,又安撫了其余人, 不過對于太子所提的貴族書院,康熙首肯, 卻只批準旗人子弟入學, 以此昭顯八旗地位非凡。 康熙還特地當眾贊揚太子, 以此來告訴滿朝文武,太子并未對八旗有不滿意, 只是怒其不爭而已。 之后, 康熙一連降了幾道圣旨給旗人,準他們在非戰事期間,牟取其他差事。 不過康熙早早便有裁剪中央各機構官員的打算, 因而對普通旗人的差事安排, 仍舊多為武職。 俸銀等福利稍稍提高的同時,康熙又命內閣大臣們親自制定更嚴格的軍紀,由八旗各佐領親自督查,定要這些旗人嚴守軍紀,否則嚴懲不貸。 這一系列政令實施起來, 便到了第二年正月, 康熙以治理黃淮多年未見成效為由,決定第三次南巡。 隨行人員不止點了幾個皇子和皇長孫, 還有皇太后同行??滴鯎幕书L孫南巡時再有不適,便命此時已經痊愈的容歆隨行。 容歆得到口諭時,看向東珠, 便請太子向康熙請示, 帶著東珠一同出行。 康熙應允后, 大阿哥又去求他帶著寶嫻姐妹三人,據大阿哥后來所說,康熙當即便斥責了他“胡鬧”,但是耐不住大阿哥胡攪蠻纏,最終此次南巡,還是多了四位小格格。 圣駕預備在二月初三啟行,太子妃對皇長孫不甚擔憂,只在女兒屋子里轉來轉去,生恐落下哪一樣,以至于東珠在行中出現什么問題。 皇長孫仿佛不是親生的一般,坐在椅子上看著額娘轉來轉去,情緒不甚歡快道:“您忙的甚么?東珠只要有嬤嬤在身邊,半點兒事也不會有?!?/br> 太子妃一聽,走到兒子身邊,在他腦袋上揉了一把,笑道:“弘昭說得有道理,是我這個當額娘的緊張太過了?!?/br> 皇長孫在額娘的手底下神情幽怨,卻一動也不敢動,任由額娘磋磨。 太子妃揉夠了,轉而對容歆叮囑道:“您腰傷才好,不要太勞累,大哥請您照顧寶嫻姐妹三個,她們年紀不小了,可以試著彼此照顧,您莫要萬事親力親為?!?/br> 容歆笑瞇瞇地聽著,并不似年幼的皇長孫那般還有些許不耐煩。年幼的孩子還不是那么了解離別,她卻格外珍惜這些關心的嘮叨。 晚間太子又特地叮囑了容歆一通,容歆也沒有絲毫不耐煩,一一應下。 “您事事周全,一直以來皆是您在照顧我,我說這些恐怕是多此一舉?!?/br> “不是?!比蒽樘友心?,笑著回道,“我愿意聽?!?/br> 太子視線停在她的手上,略顯沉重道:“我幼時還當皇阿瑪和姑姑永遠不會老,前些日子卻見皇阿瑪命人給他按摩脖頸,姑姑的手也有了紋路……” 容歆順著他的視線低頭,她的手經過去年這一場病,又干瘦許多,手指手背上的皮膚也不再似年輕時水嫩。 不過……“我這手上只有拿筆留下的繭,比那些長年勞作的宮侍們已好上太多?!?/br> 太子卻并不覺安慰,又重提多年前的一個問題:“姑姑有想做的事情嗎?拋開我和毓慶宮的一切,只依從您的本心,您想做什么?” 容歆研墨的手漸漸慢下來,她想做什么呢? 去陪訥敏,或者更大一些,想給姑娘們爭取一些自由。 “倘若……有可能的話,有一所女子書院,秉承仁孝皇后娘娘與孝昭皇后娘娘遺風,想必便會此生無憾……” 訥敏和鈕祜祿氏,兩人皆是飽讀詩書,且也都自小學習騎射,如果能有一所這樣的書院,不只教導“女戒”、“婦德”、“閨門訓”,也教她們《四書五經》、治世之道,只是想一想便心潮澎湃。 只是容歆也知道,此事極難,便又收起思緒,笑道:“我不過是常念及兩位先皇后的德行,頗有感慨罷了?!?/br> 太子勾了勾嘴角,也順著她,未繼續留在這一話題之上。 “我隨皇上出去南巡,一走就要幾月,只放心不下您?!比蒽阮^看太子的神色,問他,“您近來在朝堂上,可還順暢?” 太子含笑點頭,“胤礽也在朝堂上經營多年,這一點小事自不會成為我的挫折?!?/br> “也是?!?/br> 能給太子挫折的,自來便只有康熙一人,而現在康熙南巡,又是太子代政,京中都是太子說了算,誰敢觸他霉頭。 翌日,太子率百官親送御駕于大通橋登船離京南下。 康熙要和皇長孫同吃同住,容歆便帶著幾個格格陪在皇太后身邊,每日康熙帶著皇長孫來向皇太后請安時,她便通過皇長孫身邊的宮侍問一問他這一日的情況。 容歆還記著康熙命她為皇長孫縫制衣物的事,特地帶了布料上船,閑暇時,尤其是康熙會向皇太后請安時,便身旁放著繡筐,極專注地做針線活。 她眼神尚可,手腳也還算利索,但于刺繡一道上只有一堆理論知識,沒什么天賦,針線活又疏于練習,手藝確實不佳。 容歆也不在乎露怯,甚至還在康熙出現時,故意抖著手,極小心地縫每一針,每當康熙眼中閃過那么些許得意,她便在心底嘲笑。 不管多大歲數的男人,快樂都來的這么幼稚。 不過容歆也有失蹄的時候,一不小心針便戳進了手指,瞬間便在布上留下一塊兒血跡,極難清理干凈。 容歆:“……” 這間棉衫她已經快要縫完了…… 康熙極嫌棄地看著那棉衫上的紅色血跡,以及邊縫處規整但是完全不符合宮中繡娘標準的針腳。 “朕記得敏兒說過你還不會梳頭,容女官你能有今日,全賴于朕和敏兒的恩德?!?/br> 容歆嘴角抽動,訥敏的好她承認,康熙的恩德……不是利益使然嗎? 當年的情況,明明是康熙不甚信任旁人,現如今倒全是君恩了。 可康熙確實是天下間至尊至貴,最有權威的人,容歆只能扯起一個笑容,全都認下來。 而皇長孫走到容歆身邊,看著她手里的衣衫,不在意道:“嬤嬤為弘昭縫的衣服,怎樣弘昭都喜歡?!?/br> 容歆哭笑不得,“所以,您也覺著我針線活不佳嗎?” “哈哈哈……”康熙大笑起來,而隨著他的展顏,皇太后以及周遭的宮侍們也紛紛笑起來。 皇長孫則是連忙補救道:“弘昭此言并非嫌棄,您莫要誤會?!?/br> 能夠博得眾人一笑,容歆今日這丑倒也不算白出,立即安撫皇長孫:“我并未誤會您,您不必介懷?!?/br> 這時,寶嫻靠近她,輕聲道:“容嬤嬤,可要我幫您?” 容歆越發啼笑皆非,婉拒道:“您心善,但我怎好教您幫忙?” 寶嫻溫婉地笑,不在意道:“這是給弘昭弟弟做衣裳,又非旁的外男?!?/br> 容歆深覺,萬一惠妃知道她的孫女幫容歆做衣服,定是要找容歆麻煩的,便又婉拒了幾句,道:“您繡活好,不若為皇上也縫制一件外衫?!?/br> 寶嫻不似吉雅那般好武,也不似她三meimei完琦那般坐不住,自上船之后,除了讀書和陪著皇太后說話,便是為皇太后做衣服。 若不是容歆擔心她傷了眼睛,寶嫻格格能夠做許久的繡活。 而寶嫻聽了她的話,期待地看向皇瑪法,得了肯定回應后,立即歡喜地點頭,連連說要為皇瑪法好好縫一件常服。 康熙尚有正事,也不在皇太后處多留,含笑領著皇長孫離開。 皇長孫一路上,直到回到康熙的船艙中,還不時地看向皇瑪法。 康熙早已察覺,直到召見過河道總督于成龍后,方才沉聲問道:“身為皇長孫,朕和你阿瑪教導你如此優柔嗎?” 皇長孫即刻起身,躬身道:“孫兒知錯?!?/br> 康熙看著河道圖,淡淡道:“說?!?/br> 皇長孫一咬牙,干脆道:“皇瑪法,您就算是弘昭最尊敬的瑪法,比尊敬阿瑪還要尊敬,可也不能欺負嬤嬤?!?/br> 欺負? 瞬間,一股氣梗在康熙的胸口,無論如何也下不去。 皇長孫覷著皇瑪法的神色,勸道:“聽聞您和嬤嬤是幾十年的情分,如今這般年紀,何不心平氣和的?” “你從何處聽來的?”還情分……康熙心梗。 “難道并非如此嗎?”皇長孫困惑不已,“連烏庫瑪瑪也如此說……” 皇太后亦是如此……康熙揉了揉額頭,先前的好心情一并消失。 容歆果然是個礙眼的。 第187章 三月二十三日, 康熙決定暫時和皇太后分開,微服低調巡視黃河以南高家堰、歸仁堤等處提防。 他離開前,并非大肆張揚, 只簡單與隨行人溝通后,教容歆照顧好皇太后和幾個格格。 兩人平時心底對對方皆有些互相看不順眼, 但正事上并不含糊,哪怕是在外頭,在一艘船上, 容歆依舊如定海神針一般, 教人安心。 “容嬤嬤, 您看我繡這種花紋, 皇瑪法會喜歡嗎?” 容歆將針插在繡繃上, 隨意地看了一眼, 抬頭看向滿眼忐忑的寶嫻,“皇上的喜好,您問我,我也沒辦法回答您啊?!?/br> 寶嫻眨眨眼睛, 不相信溢于言表。 “喜好是會變的?!比蒽厝岬匦?,“但有一個道理不會變,單純誠摯的心,皇上感受得到?!?/br> 訥敏在時的康熙, 和現在的康熙是不同的, 可他再如何心思深沉, 對寶嫻這樣的小姑娘的孝心, 都會欣然接受。 寶嫻舉起手中已完成大半的衣服, 露出個小小地笑容, 重重點點頭, “嗯,我知道了,謝謝嬤嬤?!?/br> “不必謝我,是您太過小心?!?/br> 寶嫻總是會想太多,她很周全,很規矩,很在意每一個人的看法,她的人生不會出現大的變動,但是……會很累。 不過這都是個人選擇,寶嫻想要這樣的人生,容歆沒有權力強迫她改變,真正會成為變數的,是另外一種人。 容歆的目光從安靜的東珠身上劃過,問站在寶嫻身后的宮女:“吉雅格格和完琦格格還在甲板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