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
“呵!”鈕祜祿貴妃嗤笑,然而下一句話還未開口,便被皇太后打斷。 皇太后頗有幾分不滿地看了一眼德妃,隨即又對鈕祜祿貴妃嚴厲道:“你們一個個皆是一宮主位,也不怕教滿宮上下看了笑話,若是再如此,往后我可不敢教你們來給我請安,憑白擾了我的清凈!” 諸嬪妃紛紛起身跪下向皇太后請罪,鈕祜祿貴妃和德妃亦是相同的動作。 正在此時,康熙前來給皇太后請安,正看見眾人這般,問道:“她們哪里惹得皇額娘生氣了?” 皇太后擺擺手未說她們什么,只教眾人起身。 而德妃起身后,睫毛微顫,忽而又半蹲下身,愧疚道:“請皇上恕罪,皆是臣妾的不是,臣妾不懂瞧鈕祜祿貴妃的眼色,說了些教人厭煩的話,惹怒了鈕祜祿貴妃,這才煩擾了皇太后,還請皇上在中間做個和事佬,幫臣妾和鈕祜祿貴妃說和說和?!?/br> 康熙聞言,看向鈕祜祿貴妃,語意不明地問:“可是如此?” 鈕祜祿貴妃面無表情地看了德妃,繼而躬身道:“回皇上,臣妾無狀,確實與德妃起了幾句口角,不過既然德妃自知失言,臣妾自不會真的記恨于她?!?/br> 德妃當即感激地望向鈕祜祿貴妃,“貴妃寬宏大量……” 然還不等德妃說完,鈕祜祿貴妃便又道:“不過德妃雖然只是包衣出身,但好歹是四妃之一,若不知謹言慎行,恐怕會影響了朝中和百姓對后宮妃子的觀感?!?/br> 德妃嘴角地笑容一僵,下一瞬,便又對著皇上謙卑道:“臣妾自知出身低微,不比貴妃和赫舍里貴人高貴,自小受貴女教養,日后定會多向貴妃學習?!?/br> 她今日就是存心惡心人。 鈕祜祿貴妃便是有此感覺,也不愿忍氣吞聲,當即躬身道:“皇上,皇太后,臣妾有一事回稟?!?/br> 皇太后看向康熙,康熙則是沉聲道:“說?!?/br> “胤俄受傷后清楚明白的告知臣妾,是小太監幾次三番在他耳邊說滑冰,他才起了心。十阿哥此番并無性命之憂,但難保不會有人在對旁的阿哥心懷歹心,遂臣妾近些日子一直在查此事?!?/br> “可有結果?” 鈕祜祿貴妃涼涼地掃了一眼德妃,答道:“御花園灑掃的太監告訴臣妾,親眼看到了德妃宮里的太監小葉子,那一日拎著一桶水路過十阿哥滑冰之處?!?/br> 德妃立即委屈喊冤道:“皇上明鑒,臣妾絕不會做下此等事?!?/br> 康熙未置一詞,鈕祜祿貴妃嘲道:“確實需要皇上明鑒,不管是不是德妃所為,此等心思歹毒之人,務必要查出來,不可輕饒?!?/br> 而德妃似是受到了侮辱,極義憤填膺道:“臣妾問心無愧,愿召來永和宮的小葉子與貴妃所說之人當場對視?!?/br> 鈕祜祿貴妃心下覺出幾分異樣,然事已至此,只能聽皇上決斷。 康熙眼神在兩人之間來回,又掃了一眼其余妃子,淡漠道:“梁九功,召兩人來此對峙?!?/br> “是?!绷壕殴π兄菱o祜祿貴妃身邊,恭敬地問明御花園灑掃太監的姓名,然后便出了正殿。 期間,康熙晾下他的妃嬪們,只對皇太后關心有加,母子二人氣氛和樂,與下首心思各異的妃嬪形成正比。 德妃全程正義凜然,無愧于心的模樣。鈕祜祿貴妃則是垂眸微微鎖眉。 榮妃馬佳氏頗有幾分想不明白走向,下意思便看向比別人多個心眼子的惠妃,見她悠閑地完全不受干擾,干脆也不去想這些,抿緊嘴盯著眼前這一方地默默發呆。 約莫一刻鐘,梁九功帶著兩個太監走進來,分別說明了兩個太監的身份。 面白無須,身材瘦小些的是永和宮的小葉子;另一個身量差不多的是御花園的灑掃太監,皮膚較小葉子更加黝黑,手上也有些黃繭。 康熙隨意地抬抬手,道;“該如何對峙,你二人自行決定?!?/br> 德妃立刻恭敬卻堅決道:“貴妃大可隨便問,若果真是小葉子做得,臣妾絕不包庇?!?/br> 鈕祜祿貴妃如果再不知她此時的鎮定自若有問題,那便是個傻的了,但她依然起身,行至灑掃太監身邊,問道:“且說說,你當時是如何認定,拎著一桶水走過之人是小葉子的?!?/br> 灑掃太監雙手攏在袖中,趴伏在地,聲音從喉中慢慢擠出來,“奴才當時正在灑掃,一抬頭便瞅見一個太監匆匆從亭子那頭跑開,慌慌張張地,沒多久便聽到吵嚷,說是十阿哥摔斷了胳膊,這才對那人起了懷疑?!?/br> 鈕祜祿貴妃又問道:“既然你很快便起了懷疑,為何在本宮先前問話時為主動說明?!?/br> “奴才只隱約瞧見了側臉,哪敢隨意說話,還是后來偶然見到葉公公從御花園走過,衣著身形皆與那日無二般,這才想起來的?!?/br> 鈕祜祿貴妃抬頭,見皇上眼底黑沉,并不言語,便對德妃作了一個“請”的手勢,道:“德妃不妨教你宮中的太監就此申辯一番?!?/br> 德妃完全不慌,即刻起身行至小葉子身側,嚴厲質問道:“小葉子,你速速從實招來,十阿哥摔倒那日,你所穿衣物帽飾是否與他所說一般?” 小葉子抱冤:“奴才絕對沒有做過那等惡事,可太監衣服,也是宮中定例,奴才也有他所說的衣服,只是那日到底穿沒穿,奴才實在是記不得了?!?/br> “冬月二十八那日,你行跡為何,好好想清楚,一個不落的盡皆交代出來,若是有遺漏,你我二人的冤屈便洗清不得了!” 她這唱念做打,教鈕祜祿貴妃心生不屑,惠、宜、榮三妃眼中也閃過幾分相同之色,只是未有人關注罷了。 小葉子在眾位主子眼皮子底下,作出一副絞盡腦汁努力思考的模樣,良久,忽然眼睛一亮,聲音清亮道:“奴才想起來了!” 德妃催促道:“你這奴才,還不速速從實道來,賣得什么關子!” 小太監一句話剛落,她便說人賣關子,也太過急切了些,當皇上和鈕祜祿貴妃看不出來是嗎? 德妃抬起杯子遮住嘴角的冷笑,只作壁上觀,看她們究竟能鬧出個什么花樣兒來,兩敗俱傷才好。 小葉子俯身一拜,隨后有條有理道:“奴才想起來,因為前一夜驟然降溫,德妃娘娘擔心十四阿哥屋里的炭不夠,便命奴才去向貴妃娘娘預支些銀霜炭?!?/br> 鈕祜祿貴妃抬眼,聲音淺淡道:“本宮并未見過你?!?/br> “是?!毙∪~子冷靜地答道:“當時去長春宮請示之人,并非奴才,不過去廣儲司領炭火的,確是奴才無疑,廣儲司的大人們可以作證,且奴才還留了指印?!?/br> 康熙轉著手中的扳指,頗有幾分低壓道:“鈕祜祿氏?你有何可說?” 鈕祜祿貴妃余光掃見德妃嘴角微微上揚,聲音毫無波瀾道:“臣妾確實有一日為長春宮批了一些上好的銀霜炭,可查到記錄?!?/br> 銀霜炭質優無煙,是近些年內務府首要采入的木炭,除了乾清宮和慈寧宮,幾宮主位也有份例,然后宮卻并非無限供應,所以德妃需要預支。 這事兒做不得假,而且小葉子若是果真去取了銀霜炭,恐怕一路上見過他的人不少,但凡有一二人有印象便可為其作證,更不要說內務府有支取記錄。 眾人稍有些腦子的便能想到此,那鈕祜祿貴妃這一番指正,豈不成了笑話?頓時面面相覷。 康熙臉上的神情愈發難看,眼神在眾妃之間轉了一圈,冷聲道:“朕在前朝每日盡心竭力,爾等不能為我分憂,還心懷叵測,妄圖傷害皇嗣,簡直是膽大妄為!” 他并未直指某人,但言中之意,便是定準了十阿哥摔跤之事是人為。 眾妃子立即跪地,“臣妾惶恐,臣妾萬萬不敢!” 康熙眼中的不耐愈盛,對梁九功吩咐道:“徹查此事?!?/br> 梁九功諾。 隨即康熙向皇太后告辭,一甩袖大步離開殿內。 皇太后疲憊地閉上眼,揮揮手,“哀家累了,你們退下吧?!?/br> “是,太皇太后?!?/br> 眾人退至宮門口,鈕祜祿貴妃注視著德妃,忽而佩服道:“傷敵一分,自損一半,本宮今日算是見識德妃的手段了?!?/br> 德妃茫然四顧,隨即委屈道:“貴妃恐怕是對我有所誤會,十阿哥之事,屬實與我無關?!?/br> “呵!”鈕祜祿貴妃神態極其傲慢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小人得志?!比缓蟊銖街弊限I輦離開。 宜妃也做轎輦隨后離開,榮妃不屑地看著德妃,正欲張口,便被惠妃打斷,“你也不嫌冷,一張嘴吃了風去!” 榮妃頓時便被轉移了注意,沒好氣道:“我這一張小口比得樊素,怎會吃了風去?” 兩人的轎輦晃晃悠悠地前行,宮門口的德妃瞧著她們的背影,眼神漸冷。 而轎輦行得遠了,惠妃淡淡瞥了榮妃一眼,道:“比不比得上前人稱贊的‘櫻桃樊素口’,我是不知道的,但你這腦子,是極配不上這年歲和過往那許多遭遇的?!?/br> 她這幾乎是在指著她的鼻子說她傻,榮妃的臉黑如墨炭,“十年如一日的惹人厭煩,懶得與你言說?!?/br> 惠妃悠悠道:“我當你知道巴結鈕祜祿貴妃,這見風使舵的本事漸長了呢?!?/br> “吶喇氏,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br> 惠妃不理她的怒意,握著暖爐,隨著紅唇張合有白霧在唇邊:“仁孝皇后和孝昭皇后定下的規矩,爭寵不可傷及皇嗣,此事上我無半點心虛,倒不知十阿哥之事,可與你有關?” “干我何事?!”榮妃氣惱不已,立即便吩咐抬轎輦的人快些,不愿再與惠妃說話。 惠妃望著惱羞成怒離開的榮妃,“嘖”了一聲,忍不住又道了一句:“真蠢!” 全不知有些沒底線的人,做事陰毒起來,可不看對象。 而康熙著人查十阿哥受傷之事,進度比鈕祜祿貴妃自然快了幾個臺階,然后很快便查到了八阿哥的生母衛氏身上。 “貴妃查了許久,你們這么快便有結果了?” “回稟皇上,還是從那兩個灑掃太監身上得來的證據,奴才命他二人將所見仔仔細細的陳述并且記錄在案,還是慎刑司的大人發現了端倪?!?/br> 康熙放下朱筆,問道:“有何端倪?” “兩人皆是看到了側影,衣著身形與永和宮的小葉子大致相似,然那日那個灑掃太監再三回憶之后,形容了那日之人拎的木桶,慎刑司一比對,與辛者庫相差無幾,猜測是直接從辛者庫拎出來的?!?/br> “繼續?!?/br> 梁九功躬身回稟:“因此著人篩查了辛者庫人員,正好發現有一人與永和宮的小葉子有三分神似,若是刻意模仿,五分也有,便進行了拷問,供認不諱?!?/br> “是以,此人與庶妃衛氏有關,栽贓嫁禍于永和宮德妃?”康熙眼神晦澀不明。 “是,那太監招認,是衛庶妃命他穿那身衣服的,又命他在御花園灑水成冰,所謂為何,當時并不知曉?!?/br> 康熙的食指和中指在奏折上緩緩敲擊,“那引誘十阿哥之人,又作何解釋?一個辛者庫內管領之女,包衣出身,便有此能量了?” “回稟皇上,”梁九功據實以報,“相關之人皆以提審,其余恐怕需要審問衛庶妃方可知?!?/br> 所有人皆已提審,唯獨衛氏,乃是八阿哥生母,八阿哥自小聰慧,又養在鈕祜祿貴妃身邊,若想審問她,需得經皇上應允。 康熙沉默許久,忽而問道:“八阿哥與衛氏不甚親近吧?” “奴才聽聞,八阿哥幼時不甚了解,但如今大了,越加懂事,若是偶然見到,還是極為恭敬有禮的?!?/br> 康熙又沉默了許久,道:“貴妃和教導有方?!?/br> 梁九功對此不敢加以評價,只垂首聽候。 良久,康熙道:“將衛氏提至長春宮,由貴妃鈕祜祿氏審問,至于如何責罰,也皆由貴妃全權處理?!?/br> “是?!?/br> 梁九功聽令,立即便命人將衛庶妃帶至長春宮,并且將皇上的話盡皆帶給了鈕祜祿貴妃。 鈕祜祿貴妃和赫舍里氏面面相覷,繼而皆看向跪在殿中面如死灰的衛氏,皆有些無法相信這個結果。 然而鈕祜祿貴妃一發問,衛氏便全都認了下來,一句反駁也沒有。 “果真是你?”鈕祜祿貴妃皺眉,“原因呢?” 衛氏想起那人帶給她的紙條上明明白白地寫著:不認,下一個“意外”恐怕便會發生在八阿哥身上。 她緩緩閉上眼,聲音毫無起伏道:“奴婢嫉妒八阿哥與您親近,便心生嫉恨?!?/br> 證據確鑿,衛氏又供認不諱,似乎沒什么需要再問的。 但鈕祜祿貴妃和赫舍里氏四目相對,皆從對方眼中看到幾分猶疑,一時間實在不知該如何處置衛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