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
榮妃家世屬實一般,然宜妃郭絡羅氏卻向來認為,惠妃若是沒有納蘭明珠,家世并不比她高多少。 所以聽得惠妃此言,當即便不樂道:“向仁孝皇后伏低做小,我向來并不覺著羞于啟齒,而聽惠妃jiejie之意,難道還心存怨憤了?” 惠妃自然是不會對仁孝皇后心存怨憤,朱唇輕啟又合上,到底未再出言借已逝的仁孝皇后來與她們爭鋒。 遂惠妃不再搭理她們,一面叫兒媳婦伊爾根覺羅氏到身邊來,一面打發大阿哥離開,“剛在慈寧宮,你媳婦已拜見過我,你不必再去延禧宮了。爺們兒有爺們兒的事兒,我和你媳婦也有體己話要說?!?/br> 大阿哥連猶豫也沒有,當即便答應下來,向諸位妃母告辭后直接離開。 而惠妃領著兒媳婦與她們分道揚鑣,面色淡淡道:“你也聽到我和你其他妃母的話了,就像大阿哥一般,長輩們的事與你們無關,不必摻和,也莫瞎琢磨?!?/br> 伊爾根覺羅氏聞言,聽話的應下。 另一邊兒,慈寧宮中,太皇太后也與容歆說起惠妃。 容歆再被抬舉,說到底身份也是奴才,自然不可能道惠妃的不是,也不訴委屈。 太皇太后和皇上顯見是不可能為了她處罰惠妃的,更重要地是,若是真的處罰或者斥責,大阿哥在其中,恐怕尤為難做。 康熙也閑聊似的說,需得將大阿哥的事壓下去,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才好。 容歆只點頭附和表示贊同。 而后,康熙又道:“你也是受了無妄之災,若是有何想要的盡可張口,朕賞給你?!?/br> 容歆哪敢真的獅子大張口?但她確實有希望達成之事。 是以,她推辭了幾句,便又意有所指道:“奴才只想著,太子殿下早些娶太子妃,到時奴才將毓慶宮交到太子妃手中,便能常來慈寧宮陪著太皇太后。若是皇上應允奴才去景陵為仁孝皇后守兩年靈,奴才便感激涕零了?!?/br> 容歆此番提及,是真的想待時機合適便出宮一段時間。 如今大阿哥這一出事,她著實太顯眼了些,恐怕長此以往會招了人眼,于太子不利。 但若是能借她暫時隱退而換些好處,自然是再好不過的。 而康熙,聽她一言,眼神停在容歆身上許久,方才道:“守靈之事,朕準了,預備何時出發,直接報上來便是?!?/br> 容歆立即叩謝皇恩。 這時,太皇太后叫道:“皇上?!?/br> “皇祖母,您有何吩咐?” 太皇太后瞧了一眼她不自覺細微顫抖的手,抬頭后對孫子道:“既然早晚都是太子妃,有何爭論的必要,便定下吧,我想早些見著太子大婚?!?/br> 第101章 康熙親下圣旨, 太子胤礽大婚之期定于今年的農歷十月初十。 距離婚期只有不足五月, 是有些趕, 然康熙孝順,在太皇太后身體日漸虛弱, 并且明確表示想早一些見到太子妃嫁入皇家之時,自然是要盡可能的滿足。 如此可苦了各部的大臣,最難的便是要保證太子和太子妃的大婚符合儀制。 因大清典制不夠完善, 太子又是大清的第一位儲君, 禮部官員翻遍往前數朝數代相關典籍, 每日都吵成一團, 實在爭論不休的, 便上報給康熙,由康熙定奪。 如今這時節, 康熙是真的半分不得閑, 準噶爾部越發的張狂, 密探來報, 直說準噶爾部竟是背地里和沙俄勾連;而大清和沙俄的議和,幾乎進入了停滯期, 毫無進展。 且入梅之后,直隸地區連綿陰雨,洪水泛濫,直隸巡撫兼太子少保于成龍等官員治河不善, 以致百姓受災, 朝廷損失慘重。 另有各地各部送來的折子, 凈記著些雜七雜八雞毛蒜皮的事,康熙不耐煩也要一一批閱。 便是大阿哥成婚時,康熙也未曾耽誤政事,如今為了太子,他每每都要抽出些時間來敲定太子大婚諸事。 太子眼見皇阿瑪雞鳴前已起床,深夜方才睡下,心疼不已,明知不妥,還是開口主動提出:“兒臣愿為皇阿瑪分憂些許雜事?!?/br> 索性康熙并未因此便認為太子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入朝,還真的十分痛快地命人搬了一部分奏折給到毓慶宮,教太子代為批閱。 容歆在一旁為太子磨墨,眼睛掃到奏折上的內容,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 沒一個正經的! 左都御史是個強迫癥,給康熙送書,上卷送了,一定要找到下卷再送過來,全卷皆獻上,還要送抄本; 閩浙總督熱衷于送當地土特產,今天茄子西瓜,明天芒果,大后天送到京中已經爛了; 直隸巡撫是個天氣預報員,今日有雨,明日有雨,后日有雨,日日有雨; 福建總督大事小事皆要報喜,男子仗義疏財,婦人拾金不昧,恨不得牛下了幾個犢子都要寫在折子上; 還有不厭其煩請安地,花樣百出溜須拍馬地,更有甚者字跡潦草幾乎看不出形狀,太子也要反復辨認方可知其內容無聊無意義。 “這些大臣,或是巡撫或是總督,一個個都是封疆大吏朝廷要員,折子里竟是半分正事也無!真是……真是……” 太子幾乎氣得語無倫次。 容歆瞧著他頭一遭批閱奏折便被打擊得夠嗆,忍不住笑著說:“您才批這幾日便如此,皇上可是日日對著這些呢?!?/br> 可見是好涵養,容歆覺著她找到源頭了,不然康熙為何能對她忍耐地下來? 太子深呼吸,抬筆給左都御史列了個書單,命閩浙總督試驗移栽之術,教直隸巡撫關注河堤,而福建總督等人,字跡工整地寫了個大大的“已閱”二字。 容歆磨完墨,等奏折上的墨跡干了便收起來放到旁邊,效率尚可。 “咚咚咚?!?/br> 小棠子的聲音在書房外響起,“太子殿下,索相等幾位大人到了,正候在惇本殿?!?/br> 太子筆墨未停,頭也不抬地回了一聲,“請他們過來吧?!?/br> 容歆一聽,開門吩咐了小棠子一聲,又回身對太子道:“殿下,我去準備茶水?!?/br> 太子頷首。 容歆不樂意見著索額圖,遂出了太子的書房,便交代綠沈進去奉茶。 而綠沈帶著小宮女送了茶水進書房,沒多久,連同綠沈也從書房出來,對容歆道:“索大人說有要事與太子殿下商討,太子便命我等離開了?!?/br> 容歆點點頭,教她們忙去,并不去猜想書房中商談的內容。 晚間,太子對容歆道:“姑姑,想必用不了多久,明珠便再無法為惠妃撐腰了?!?/br> 容歆微微蹙眉,“可是您對索大人說了什么?您不該直接參與他們之間的權軋?!?/br> “我并未暗示他什么?!碧咏忉尩?,“今日他們是與我說議和的進展?!?/br> 康熙巡幸塞外之前,原本是命明珠作為負責議和的主官,然回京之后,他便再不提任用明珠之事,反而交給了恭親王常寧和索額圖。 議和何須驅散綠沈等人,恐怕其中還是有些內因不愿傳出去。 而太子則是略過此事,繼續說起明珠:“先前太子詹事府的詹事徐乾學,您還記得嗎?” 容歆點頭,“您不喜他小人行徑,所以他任詹事時,并不親近?!?/br> “他是個睚眥必報之人,與明珠的親信佛倫和余國棟結了仇怨,如今又升了御史,一直在尋明珠等人的錯處,意欲彈劾?!碧拥?,“我只是命人送了點證據出去?!?/br> 容歆自意識到太子長大之后,便將手中的積攢的東西交給了太子一些,無外乎一些人手錢財,好教太子行事不必束手束腳。 而他做什么,容歆幾乎從不打聽,想來他信不過索額圖等人,此番便是動用了那個人手。 “但明珠勢力雄厚,黨羽眾多,單這佛倫與余國棟,一個刑部尚書,一個吏部尚書,恐怕不易扳倒?!?/br> 太子不在意道:“朝中不與明珠同流合污的大臣眾多,徐乾學沒能力,還有旁的人?!?/br> 這倒是,且一件事不足以擊倒,兩件三件……總有教康熙忍無可忍的。 “只是……”容歆有幾分擔憂道,“若是明珠果真倒臺,那索額圖豈不是一家獨大?” 這便涉及到康熙一直秉承的平衡之道,八旗已是勢大,若是有一個人權勢滔天,豈不成了禍患? 太子摸索著食指指節,緩緩道:“是以,我想在索額圖張狂起來之前,打擊他的氣焰?!笨偛荒芙趟{皇權。 康熙定然也不會任由索額圖勢大…… 容歆沉思,見太子從腳盆中抬起腳,下意識便將手中擦腳布遞給了太子。 往常都是小宮女伺候太子洗腳擦腳,此時屋內只有他們二人,她遞得順手,太子接地也自然。 等容歆反應過來時,太子已經擦完腳,她趕忙蹲下身欲端走腳盆。 太子抬手攔住,道:“姑姑且放著吧,一會兒自有宮女來端走?!?/br> “不妨事?!?/br> 容歆將腳盆端到門外遞給小宮女,再返回來后,邊侍奉著太子就寢邊隨意道:“內務府安排的人事宮女明日便要入毓慶宮來,您可有何吩咐?” 太子不甚在意道:“全憑姑姑安置便是?!?/br> 容歆并不意外太子有此回答,因此,并未對先前的安排作何改變。 第二日,太子甫一離開,人事宮女便到了毓慶宮,容歆只交代了淺緗一聲,并沒有等在東宮中特意迎她。 容歆在慈寧宮陪著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說話,巳時三刻方歸。 淺緗立即便回稟道:“女官,那宮女已安置在后院兒,可叫她來見您?” 容歆搖頭,“我過去吧?!?/br> 便是無名無分的人事宮女,到底也是太子的人,她不想在這等小事上教人挑出毛病來。 而她一邁開步子,雪青便湊過來,嬉皮笑臉地求道:“女官,你帶我同去可好?剛才她來時,我不在毓慶宮內,沒能見著?!?/br> “又不是什么奇珍異寶,且早晚能得見,我這后頭跟著好幾個人,再嚇到那小宮女?!?/br> “嚇到便嚇到,省得太子妃嫁進來之前,她在太子殿下后院興風作浪?!?/br> 能進宮做宮女的,比不得正兒八經大選的秀女,但多少有些家世,想拿捏還是不難的,她也不會允許一個小姑娘在太zigong中作亂。 但容歆還是沒有拒絕雪青,最后身后一左一右跟著淺緗和雪青兩個,出現在那小宮女的屋中。 兩人皆是促狹的,一入了屋內,便開始裝腔作勢,皆是一副唯容歆馬首是瞻的模樣。 綠沈畢恭畢敬地對人事宮女道:“這位,便是咱們毓慶宮的容女官?!?/br> 雪青更加夸張,直接俏臉繃著,嚴肅道:“還不問好?” 小宮女不知進宮后聽了容歆什么事,立即便跪在地上,緊張地聲音都在顫抖:“奴婢藍兒,拜見容女官?!?/br> 容歆微微錯開步,并未受禮,趁著她看不見,瞪了綠沈、雪青二人一眼,這才溫聲叫藍兒起來。 藍兒站在那里低著頭,恨不得埋進胸膛去。 容歆剛才瞧見了她的臉,十五歲的姑娘,容貌中上,卻還稚嫩得很,已是要在宮中蹉跎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