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
容歆不是個普普通通的后宮女官。 經希坐在他大哥瑪爾琿身后,聽后頭他們大清的兩位官員搖頭晃腦地說什么“婦德”、“拋頭露面”之類鄙夷的話,忍不住“啪”地摔下筷子,怒道:“現在只有大清和有不臣之心的準噶爾部,皇上都未說什么,哪有你們置喙的地方?” “再讓本郡王聽到你們扯閑話,必定要在皇上面前參你們一個‘不忠不義’!” 只是閑說幾句話,他這話著實有些重了,那兩位官員頓時便有些下不來臺,臉色鐵青。 瑪爾琿先前并未打斷弟弟,此時方解圍道:“經希年幼口舌無忌,還望兩位大人莫怪?!?/br> 那兩人有了臺階,連忙表示“不介意”。 但緊接著,瑪爾琿又道:“容女官先前隨太子殿下山西賑災,本郡王親見其數日奔波未曾拖累分毫,實乃女中豪杰,巾幗不讓須眉,諸位皇子皆敬之,諸位大人還是要謹言慎行?!?/br> “是是是……,郡王說得是?!?/br> 經希一聽他們改口地飛快,不屑地撇撇嘴,小聲道:“這些老頑固,沒多少血性還凈是話?!?/br> 瑪爾琿正襟危坐,嚴厲道:“你也不小了,注意些分寸?!?/br> “知道了……” 康熙坐在主位上,將底下這些人神色盡收眼底,然后便若無其事地與蒙古其余部的王公大臣們談笑風生,定下過幾日八旗子弟與蒙古勇士們一同興安圍獵之約。 容歆并未關注這大宴上各色人的心思,她這半喝半倒地空了四壇酒,這準噶爾的使者才終于有了七八分醉意,她自然是要趁勢猛打。 于是容歆眼瞅著他喝光一壇酒,直接輕松地拎起一壇未開封的酒,撕開酒壇上的封蠟,便“咣”地一聲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使者大人,還能不能喝?若是不能,也千萬不要勉強?!?/br> 布日古德因受到輕視而惱怒,“呵!我是草原上的雄鷹,是準噶爾部勇猛的勇士,會懼你一個女人?” 女人!女人!女人! 女人怎么了?! 容歆煩透了這些人一口一個“女人如何如何”,她在京城忍受著,難道還要忍受一個注定要站在大清對立面的準噶爾部男人? 也興許是有些酒意上頭,手法極熟練地啪啪開了剩下五壇酒,“不醉不歸!你今兒要是慫了,還說雄鷹?你就是只拔了毛的雞!” 準噶爾部其余人生怕布日古德在大清皇帝和蒙古其他部面前出丑,小聲勸了幾句,卻完全勸不動一個熱血上頭的人。 后來容歆都很長時間才喝一碗酒了,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是灌,還未喝完剩下的五壇酒便酒勁兒上來,人事不知。 準噶爾部其余人怒視容歆,卻礙于她是個女人,不好與她爭執,只黑著臉扶起一灘爛泥一樣的布日古德告退。 容歆臉色未變,眼睛卻微微有些朦朧。 太子擔心地問:“姑姑,您沒事兒吧?” “無事?!比蒽v騰但是理智清晰道,“就是撐得慌?!?/br> 以及,還有些窘狀不便言說,急需暫離處理。 太子好像是聽出來了:“……” 而容歆十分從容地起身,微微行禮與太子告退,臨走時還對侍女吩咐道:“剩下的酒再封起來,莫要浪費?!?/br> 侍女們應下,敬仰地看著她穩穩當當離開的背影…… 第90章 “女官!” 容歆略顯匆匆的腳步一頓, 側頭便見雪青和兩個小丫頭向她走來,問道:“你們為何在此處?” “梁公公派人叫我們過來等您的?!毖┣嘧哌^來扶著她的左手臂, 卻摸了一手濕漉漉,擔心地問:“這是怎么了?” 容歆現下根本分不出精力去與她解釋, 只道:“先回咱們院兒里去?!?/br> 于是幾人也不耽擱, 徑直回到太子的院子。 容歆獨自在后間更衣,然后才一臉歲月靜好地重新出現在雪青面前, 笑著問:“你先前說, 是梁公公叫你們過去的?” “是?!毖┣啻鸬?,“那小太監也沒說旁的,只讓我們在宴廳外等著您?!?/br> 容歆若有所思。 小丫鬟抱著容歆的衣服出去洗, 雪青略過上面一并被帶走的一打幾個帕子,只想著袖子較衣襟顏色稍深,問道:“您這一衣服是怎么了?酒水灑身上了?” 容歆還在想事情, 遂只含混地應了一聲:“嗯?!?/br> 雪青鼻子動了動,覷著她的神色,小心地問:“女官, 可是失儀了?” “嗯?”容歆反應了一下,搖頭道,“沒有, 我做事很小心, 不會教人發現?!?/br> 這回輪到雪青茫然了, “不會發現什么?” 兩人這對話驢唇不對馬嘴的, 容歆搖搖頭, 邊起身邊道:“你去幫我問問,我那酒是怎么回事?!?/br> 她起來時打了個晃,雪青立即扶住她,“女官,小心些!您醉了?” 容歆腳下有些軟,便微微靠在雪青身上,夸張地嘆了口氣,自嘲道:“真是年紀大了,不中用了……” “您莫要開玩笑了,您多年輕!”雪青辯解道:“您是年紀越大氣質越溫潤,比年歲小時看著還要好看的多,這可是齊嬤嬤說得?!?/br> 容歆歪在床榻上,擺擺手,“別在這兒夸耀我了,你出去吧,我睡會兒?!?/br> “您先別急著睡,喝個醒酒湯?!毖┣嘣偃?,然后便快步走出去。 容歆打了個小小地哈欠,拄著頭側躺,用只她自己能聽到的聲音道:“那你快點兒,老人家頂不住覺……” 雪青再回來,已經是一刻鐘以后,滿臉興奮地走進來便道:“女官!您太厲害了!原來那個被人抬出去的蒙古男人,是您喝倒的!” 容歆是教她生生吵醒的,眼皮艱難地打開,無奈道:“你最厲害,我連個蒙古男人都不怕,卻怕了你了?!?/br> “女官——” 容歆受不了她,撐著身子坐起來,伸手,“醒酒湯給我?!?/br> “哦哦?!毖┣嘹s忙端給她,還殷勤地問,“需要我服侍您嗎?” “謝了,手腳還健全?!比蒽贸鏊笸牒染频臍飧?,一口喝光醒酒湯,然后將碗還給雪青,“讓你問的事情,問得怎么樣了?” 雪青原本在捧著臉看他們家女官,一聽她問話,馬上認真道:“方才太子回來,說您的酒是梁公公親自去安排的?!?/br> 梁九功……那她那勾兌酒就是康熙吩咐的了。 容歆揉著眉心使自己清醒些,還以為他真放手去礪煉太子,隨太子應付準噶爾使者,看來一直是默默關注地。 “女官,如此看來,皇上還是信重您的……” 容歆接過雪青遞過來的手帕,擦著嘴道:“你這腦袋瓜子就不要勉強去想那些復雜的事情了,我和太子殿下心中有數?!?/br> 雪青一聽她的話,立即長出一口氣道:“齊嬤嬤教我們幾個有什么事多與您說說,不能擎等著您護著,可您是知道我的,最是個不愛想事情的?!?/br> 她說起齊嬤嬤,容歆眼神微微一黯,隨即對雪青道:“若是無旁的事,我就歇下了?!?/br> “您只管休息,太子殿下讓您明日也不必早起,有我們呢?!?/br> 容歆微微點頭,閉上眼睛,再不管她。 第二日容歆醒得稍晚些,太子都隨在康熙身側會見蒙古諸部王公貴族,不在院子里,她便沒有急著起床。 而雪青一直關注著準噶爾部使者們,時時跟容歆匯報著那邊兒的情況,一直到第三日早晨,容歆才從她口中得知,那個布日古德昏睡了一天兩夜。 “您是不知道,整個行宮都在看準噶爾部的笑話,教他們對太子殿下囂張!” 容歆嘆氣,“那你也不必一日來我這兒十幾趟,還次次翻來覆去說這幾句話?!?/br> 雪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女官,我激動嘛,再不說便是,我保證?!?/br> “太子圍獵的東西都拿出來了嗎?” “拿出來了。您在京城就已收拾好裝在箱子里,若是這點兒事兒都還出錯,我可真就是一無是處了?!?/br> 雪青甭管別的,執行力是沒得挑。 容歆特意命毓慶宮擅長針線的繡娘縫制了一件護心甲,未免天氣熱捂壞了太子,身側沒有封死,只有幾個綁帶,而前胸后背的心口處都縫上了厚鐵皮。 正式圍獵的前一日,容歆親自幫著太子試穿護心皮甲,道:“丑是丑了些,不過您放心,穿在里面看不出的?!?/br> 太子不介意道:“我一個男子,沒那般在意美丑?!?/br> “那可不行,您是咱們大清的太子,日后蒙古諸部回去提起,都說您德行兼備、武藝精湛又俊美無儔,那才是美談?!?/br> 容歆為他整了整衣領,站遠了些仔細打量。 康熙其實并不如人吹捧的那般高大英俊,但帝王威嚴加成,顏值也在水平線之上。 可他的兒子女兒們,有漂亮的妃子們基因加成,一個個皆是好模樣,年紀小的現如今夸贊起來多是一句“聰明可愛”便罷了,太子和大阿哥卻是已長大。 容歆一副長輩看晚輩的濾鏡心態,笑道:“這是誰家的翩翩少年郎???” 太子一只手背在身后,笑容溫和道:“姑姑您又取笑胤礽了?!?/br> “如何是取笑,我瞧著這一次來了不少蒙古的格格們,不知道有多少要被您和大阿哥迷了眼?!?/br> 大阿哥的嫡妻人選已定,康熙卻并未為太子指婚,而前些年大清皇后皆出自蒙古,想必蒙古諸部是有心再與太子聯姻的。 然而太子卻并未如先前被她調侃時那般不好意思,反而笑著說:“還真有兩位蒙古的格格與我說話,只是卻不如姑姑所想?!?/br> “哦?”容歆原只是隨口一說,此時聽他如此說,頓時好奇不已。 太子神秘一笑,道:“姑姑明日便知道了,胤礽提前告知恐有些無趣?!?/br> 容歆失笑,嗔道:“你這孩子是從哪里學了這些壞習性,若是教我知道,可不能輕饒他們?!?/br> 太子只看著他姑姑,眼神中的涵義十分明顯。 及至第二日到達興安圍場,容歆可算是知道太子為何那般說了。 圍場猛獸極多,除了個別確實十分勇猛的蒙古格格預備跟著一同入深處去打獵,三阿哥、四阿哥以及其余蒙古格格們皆留在圈出來的安全之所。 容歆帶著雪青等人遠遠地看著蒙古諸部和八旗子弟列隊而立,兩族的好兒郎聚在一處意氣風發,場面極易讓人心生豪邁。 而康熙慷慨陳詞,一聲喝令,數千人呼和,震耳欲聾。 容歆收回視線時,才發現她身邊多了幾個蒙古打扮的小姑娘,皆眼睛一眨不眨好奇地盯著她,膽子極大。 “……” 幾個小格格一見容歆看到她們,互相推攘之后,拱出一個年紀稍大些的出來。 “聽說你是女官,大清女人也可以當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