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的一樁小事隨著樂知時在學院名氣的提高，不斷地發酵。

    “如果真的是王志，你可要小心，畢竟他也是法學院的，按道理來講他如果真的要整你們，背后一定做了脫手的準備?！?/br>
    “貼在公告欄是真的蠢?！鄙蛎芰R道。

    樂知時搖頭，“他應該是故意的。我們學校的學生對于lgbt群體算比較包容，如果只是把這些照片散布在朋友圈這種學生社交圈子，屬于私事，也就是大家討論討論。但是張貼在學院公告欄，就會引起學院老師的注意?！?/br>
    南嘉點頭，“確實是，我怕到時候學校會施壓?！?/br>
    剛和宋煜在一起的時候，樂知時不是沒有想過這些，那個時候也有害怕過，擔心別人的目光總是不由自主地落在他們牽起的手上，擔心背后會有人指指點點。

    但真的到了這一天，他發現至少在大學生圈子里，大多數人都是友好的、甚至事不關己的。樂知時唯一擔心的是宋煜，他不想影響他的畢業。

    “宋煜那邊……”沈密低著頭，邊看手機邊說，“就他的性格來說，八成是直接無視了。就他那張冰山臉，誰在他跟前鬧他都沒反應的?！?/br>
    “無視也挺好的，這些照片本來也不能證明什么，再說了又不是見不得人?！蹦霞蝿駱分獣r不要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學院老師那邊我熟，我先去探探口風。你別著急，該干嘛干嘛，讓他們看去吧?！?/br>
    “我知道?！睒分獣r笑了一下，“我從小到大都被人看，已經習慣被關注了?！?/br>
    “那也不能這么說……”沈密盯著手機，突然發出一聲“臥槽”。南嘉看向他，有點心累，“不會又有什么照片了吧？”

    “不是?！鄙蛎馨咽謾C拿給他們看，“宋煜發朋友圈了?！?/br>
    樂知時有些驚訝，畢竟宋煜自從開始用社交軟件起，就從來沒有發過一次公開的朋友圈。他有些惶惑地打開自己的微信，點開置頂對話框里的頭像，打開他的朋友圈，果然更新了一條，就在一分鐘前。

    [北極圈：已有男友，追了很久。]

    他沒有放那張廣為流傳的偷拍圖，而是一張看起來像是隨手拍的照片。里面是回頭正好看向鏡頭的樂知時，微卷的頭發被秋風吹得有些亂，少年感滿滿。鏡頭挨得很近，他的笑眼很漂亮，鼻尖微紅，手里捏著一片金色的銀杏葉，舉過來的姿勢像是要送給拍照的人，身后也是金燦燦的銀杏。

    沒對好焦，顯得有些模糊，但反而更加自然可愛。

    “他居然回應了……”南嘉覺得不可思議。

    與其說回應這場鬧劇，倒不如說是公開戀情。

    兩人看向另一個當事人，樂知時點開那張照片看了半天，很小聲嘀咕，“什么時候偷拍的……”

    南嘉都忍不住笑了，“這是重點嗎？”

    保存了那張照片，樂知時又抬起頭，“而且他根本就沒有追我?！?/br>
    沈密也氣笑了。

    “我要去找他?！睒分獣r猜想宋煜現在應該已經散會了。

    看見樂知時說走就走，沈密在后頭喊，“你要去找他算賬嗎？”

    “我要去陪他吃飯?！?/br>
    來到信息學部的時候，樂知時正好看見宋煜從他實驗室所在的教學樓出來，冬日的光線一寸寸打在他略顯冷漠的面孔上，像張雕刻出來的沒有生命的塑像，直到他也看到樂知時，才浮現出一絲生機。

    周圍有人投射一些眼神，這在所難免，因為他們是不同的。

    樂知時撥了撥自己跑亂了的頭發，朝宋煜走過去，像很多次期望過的那樣，他做著要擁抱宋煜的準備，并為此而忐忑，但當他站在宋煜面前的瞬間，宋煜先朝他伸出了雙手，溫柔地將他抱入懷中。

    他被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包裹著，仿佛隔絕了外界的一切視線。

    宋煜沒說太多關于這次偷拍事件的事，而是帶著樂知時去吃飯，仿佛這才是最高優先級的事項。吃飯的間隙，樂知時一刷手機，一邊把南嘉和沈密說的話都告訴給宋煜，并且給出一個猜想，“這件事應該是王志做的，但是目前沒有證據?！?/br>
    “不是應該，除了他沒有別人?！彼戊辖o樂知時夾了一塊牛rou，同時對王志給出一個很低的評價，“畢竟他品行低劣、道德底線低而且很記仇?！?/br>
    “但我沒想到他會做出這種事?！睒分獣r還低頭看著手機，或者說看之前[小燕子穿花衣]群組的聊天，里面每個人都在因為這件事替他謀劃。

    “他們說目前為止大家看到我們在一起的反應都還算中立，八卦的人比較多，但好像比我想象中好一點，沒太多罵人的?！?/br>
    宋煜想問他們是誰，但還是直接告訴樂知時，“現在不會有太多人在互聯網公開發表反同言論，畢竟都接受過高等教育?！彼盅a充道，“你怕別人罵嗎？”

    “我怕有人罵你?！睒分獣r很誠實地告訴他，“我怕你會因為這件事不能順利畢業?！?/br>
    宋煜很輕微地笑了一下，然后又用很確切的語氣對樂知時說：“不會，不要擔心。組會結束的時候我已經找過何教授，坦白了我的性取向，他認為這是我的私生活，和學術無關。并且他還跟我開玩笑說，你一提照片，我還以為是什么少兒不宜的照片，沒想到居然是這樣的?！?/br>
    他看向樂知時：“他夸你看起來就很善良，夸我有眼光?！?/br>
    樂知時抿起嘴唇，笑起來的樣子好像害羞似的。

    “樂知時?！彼戊虾苷J真地告訴他，“其實我本來就想出柜，不只是告訴爸媽。另外，我在外出任務之前已經告訴過秦彥了?！?/br>
    樂知時有些驚訝，他完全沒有想到宋煜原來是這樣想的，“為什么？”

    宋煜沉默了三秒，給出了一個很奇怪的理由。

    “因為想和你參加昨晚的接吻比賽。諸如此類?！?/br>
    “想和你牽手、抱你，以男朋友的身份在cao場陪你看露天電影?！?/br>
    宋煜說話總是不帶太多感情，像個連語音都是合成出來的高級人工智能，但每一句的信號都直達樂知時心底，令他產生很強烈的心跳和悸動。

    “但我一直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計劃去公開，也擔心你會因此遭受一些不好的事?！彼戊涎凵駵睾?，在說到樂知時可能會經歷痛苦時，才又多了一些情感，“所以有顧慮。但既來之則安之，我只希望你不要為此不開心?！?/br>
    “所以你就直接公開了？”樂知時歪了歪頭。

    “嗯，按照我想過的公開方式?！?/br>
    事實上宋煜很早就想過要發一條這樣的朋友圈，這個念頭的產生可以追溯到和樂知時戀愛的第一天。

    他的手機里有一個私密相冊，里面有一千三百一十四張相片，都是樂知時的，大部分是偷拍他的臉和背影，小部分是拍的樂知時從小到大的相片、拍立得，甚至是中學畢業照。

    相冊里的相片會隨著時間增多，所以宋煜會從自己珍藏的那些照片里抽選出喜愛度更低一些的，移出到其他可見相冊，保證總數不變。抽走的基本都是有其他路人的，或者是他覺得自己拍得很差的。

    他的時間很寶貴，但又很舍得為樂知時花時間。

    如同這次發朋友圈，宋煜也選了很久，最后想到樂知時把銀杏葉遞給他時說的很可愛的話，才做了決定。

    “撿了一片秋天送給你?！彼敃r仰著臉問，“漂亮吧？”

    很漂亮。

    “居然是早就想過的……”

    聽到樂知時的聲音，宋煜從回憶中抽神，平靜地嗯了一聲，但很快，他臉上的表情又變得有些厭煩，“但我很不喜歡被動，所以我不會讓這件事就這么過去?！?/br>
    樂知時吃掉最后一塊胡蘿卜，點了點頭，然后戴上藍牙耳機，手指點開撥電話界面。

    宋煜看向他，“干什么？”

    “報警?！睒分獣r抬起頭，沖他眨了眨眼。

    第98章 惡有惡報

    在樂知時等待出警的時候，收到了學院辦老師的消息，要求他去一趟辦公室。

    宋煜陪著他一起過去, 但樂知時讓他在外面等。但門沒關，靠在墻壁上的宋煜基本能聽見里面的對話。一個年級不小的老師指責他惹出來的事影響了學院聲譽。

    “我是受害人, 老師。學院的聲譽并沒有被影響, 是我的聲譽被人影響了?！?/br>
    聽到樂知時對著老師說出這樣的話，宋煜覺得他真的是長大了。

    學院辦的老師顯然發現兩人無法順暢溝通, 于是要求樂知時回去，他們開會得到解決辦法之后再通知。

    “不需要，老師，我已經報警了?！?/br>
    樂知時很自然地說，“違法行為就是要用法律手段制裁, 這是我在學校學到的?！?/br>
    兩位警察來的時候，樂知時直接把保存的證據拿出來給他們，并詳細講述了經過。在看到那疊a4紙的時候, 其中一個警察又多看了一眼樂知時，還有他身邊的宋煜, 像是在確認什么。

    但樂知時很無所謂, 向他們復述了隱私權的相關條例和治安管理處罰法。

    “不愧是學法的?！本煨ζ饋?，帶著樂知時去查監控。令他們非常無奈的是, 管理監控的辦公室不算太配合, 過了一會兒又出現一個男老師，和警察協調說院里的領導想談一下。

    他還用一種半警告的方式對樂知時說：“這段時間你不要在任何社交網絡發表言論, 學校要冷處理?！?/br>
    “發什么都是我的自由?！睒分獣r不接受這種處理方式，說話間都是學法的態度和氣勢，“如果我得不到學院公正的對待, 我一定訴諸其他手段?！?/br>
    可只是態度堅持地辯駁了幾句，那個前來辦事的老師差點動手，被宋煜一把抓住手臂，甩開。

    “這位老師，尊重一下自己的職業?！彼戊侠淠?。

    就在幾方膠著之際，走廊忽然出現另一個聲音，很耳熟。樂知時回過頭，是他們最難一門專業課的主講老教授，之前曾經在課上夸過樂知時，也是副院長。

    樂知時心下有些惶恐，很怕他就是傳說中的院領導，于是在情況不算明朗的時候，他主動上前，對著老教授解釋。

    老教授見他急切，于是很耐心聽他把上午的事復述完。

    “學院所謂的冷處理就是把所有的消息壓下去，那侵犯我隱私權的人一定得不到處罰，我不接受這種做法?！睒分獣r不卑不亢，“而且在我看來，保持一個學院、一個學校聲譽最好的辦法不是讓問題和議論都消失，而是開誠布公地處理問題，讓所有人都看到，在這個學校，做錯事的人會得到應有的懲罰，而不必等到發酵到社會輿論的層面，才半推半就地處理?！?/br>
    等到他說完最后一句，老教授才開口，一直嚴肅的臉上甚至還帶了點笑意。

    “平時看你性格溫和，每天笑呵呵的，還說你適合搞法律咨詢，不適合當訴訟律師，沒想到還是個挺勇敢的小孩?！?/br>
    “可以的。你說的那些情況，南嘉上午已經都跟我說過了?！?/br>
    南嘉學姐……

    他拍了拍樂知時的肩膀，視線轉移，“警察同志，你們跟我來?！?/br>
    他把兩位警察帶去了監控室，“小陳，你把學院辦公室門口的監控調出來?！?/br>
    被稱呼為小陳的值班老師有些尷尬，“林院長……這……”

    “聽不懂嗎？”老教授又道，“你們都是法學院的老師，難道不知道配合調查也是合法公民的職責所在？”

    小陳和剛剛過來的院辦公室老師對視一眼，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今天他可以在你們的眼皮子底下把其他學生的隱私公布在公告欄，明天要貼什么？學院里其他某某出軌的八卦？”教授又催促了一遍，“現在就調，快點?！?/br>
    看到了副院長的態度，樂知時才真正松了口氣，貼著宋煜站著，有些焦急地等待結果。

    但他有種預感，如果真的是王志，他一定不會蠢到自己去貼。

    和他想象的一樣，他們找到了昨晚十二點鎖門前的一段錄像，錄像上的人放大來看，并不是王志，是一個看起來有些潦倒的中年男人。

    “這個人你們認識嗎？”警察指著監控錄像里的人問宋煜和樂知時。

    “不認識?！睒分獣r又向他提出了自己所認為的嫌疑人，“可能是他指使的?！?/br>
    “我們先調查一下這個張貼的人?！?/br>
    老教授點頭，“看這個樣子像是校外人，把出入校門的監控也調出來給警察同志?！?/br>
    一直沉默的宋煜忽然間開口，“我想調一下另一個地方的監控?！彼钢雷由嫌≈掌腶4紙，“這張照片很清晰，從角度來看，拍攝的人應該就在柏樹林后面的教學樓里，而且不是俯拍角度，說明就在一樓，這棟教學樓晚上不鎖，甚至可能在教室里。那是25號0點到1點之間，如果能找到監控，應該可以排查出可能拍到照片的人?！?/br>
    警察點頭，“這個思路是對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