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看這場展覽的人不多，進去以后也幾乎不會跟別人相遇，程梔和裴淮一路上也沒怎么說話，只是在遇到一些感興趣作品的時候會不約而同地停下來。

    “你有沒有發現…”裴淮走著，忽然帶著笑意開口。

    “什么？”程梔還認真看著眼前的那張照片，有些恍然出神。

    “我們倆總是在同一張照片面前停下來?！迸峄凑f著，“這說明我們倆的審美完全一致?！?/br>
    程梔反應了半秒，噗嗤笑出聲，她的眼睛微微彎起來。

    “是欸?！背虠d揚了點下巴，“那這張你怎么看？”

    這一張大概是程梔截止目前看到最喜歡的。

    裴淮定神看了會兒，點頭說：“我很喜歡?！?/br>
    “前面那幾張充滿煙火氣的我也很喜歡，但是暫時都比不上這張?！迸峄捶治鲋?，“少年感和青春果然是所有人都想要珍惜的東西?！?/br>
    “是啊?！背虠d微微瞇了一下眼。

    眼前的照片里。

    金黃的銀杏葉鋪滿了教學樓之間的林蔭小路，明明是靜止的照片，看起來卻十分生動，仿佛能看到風吹落這樹葉，太陽落在上面產生細小的光斑，閃閃發亮的每一個瞬間都很清晰。

    即便是錄影如此發達的現在，程梔依舊喜歡靜態的照片。

    很多時候，一張靜態的照片，遠遠比動起來的影像還要有畫面感。

    教室里每個桌子上都堆著厚厚的書本，亂糟糟的，桌上、地上、抽屜，每一處都散落著書本和試卷。

    有人趴在桌上手上還握著筆，有人聚在一起看手上的試卷，有人背靠著椅子仰著頭放松。

    照片的里的主角比了個老土的茄子手，少女素面朝天，干凈利落的單馬尾，有些碎發落在旁邊，手上還有黑漆漆的墨水印。

    她笑得很開心。

    但仔細看的話，卻能發現她的眼眶竟然有些微微泛紅，眼角也有些淚痕。

    “你說，她到底是開心還是不開心呢？”裴淮問。

    “我覺得都有?！背虠d回答。

    他們都注意到前面的標語，其實不難猜，這是高三學生的教室。

    “高三意味著結束，意味著新的開始，意味著明天的期待?！迸峄凑Z氣悠悠地說。

    “但也意味著分別?！背虠d轉頭看向他。

    兩個人的眼神在安靜的空氣中相遇，忽然產生了一種奇妙的化學反應。

    他們也幾乎是同時低頭笑出聲。

    程梔說，“你說得沒錯啊，我們倆也太同步了?！?/br>
    “感謝祁紀陽哈哈哈?！迸峄凑f，“很高興認識你?！?/br>
    除了親密好友、家人、戀人之外，還有一種更為難求的人——

    知音。

    有很多人可能這一生都遇不到。

    他們繼續往前走，程梔只用了幾分鐘的時間來做決定，她在某些事情上很懂得抓住機遇，所以才成就了現在的程梔。

    她的腳步頓了頓。

    “裴淮?！背虠d的神色堅定，“我今天回去寫辭職信?！?/br>
    裴淮聽完，似乎也不是特別意外，他的唇角微微揚了一下。

    “歡迎?！?/br>
    …

    展覽很快走到盡頭，裴淮先去了衛生間，程梔還在看最后那幾幅畫。

    最后收尾的一組照片，很多人匆忙一眼就走了。

    前面看得差不多，最后好像也沒有什么耐心了，看到前面就是出口，就想要早點出去。

    程梔看著那一組，都不知道自己心情的天秤要怎么擺放。

    出口處的人終于多了起來，路過的人對這一組也是議論紛紛。

    ——“哎，果然越繁華的地方貧富差距越大啊?！?/br>
    ——“看到了嗎，現在都還有人在過這種苦日子，知道你過的日子多好了吧？”

    程梔站在原地沒動，忽然聽到一道溫柔卻堅韌有力的女聲。

    “這組不錯?！彼仲澰S。

    程梔回頭看了她一眼，女人大概四十來歲，保養得很好，臉上幾乎看不出什么皺紋，容光煥發。

    穿得很低調，但以程梔的了解，其實也是價值不菲。

    她不過是穿了“看起來不貴”的。

    一直盯著別人看也不禮貌，程梔很快收回目光，繼續看那組照片，但沒想到她卻向自己搭了話。

    “小姑娘?！迸司従忛_口，聲音依舊溫柔，“我覺得你看起來好像挺專業的?！?/br>
    程梔稍微愣了一下，隨后頷首微笑：“是懂一點點?！?/br>
    “這組圖沒取名字?！迸苏f道。

    程梔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旁邊的作品介紹一片空白，只是下面有主辦方留的一段話。

    【作品暫未命名，看了那么多作品以后，一起來給這組照片取名吧?！?/br>
    “那你覺得要取什么好呢？”女人繼續呢喃著，“差距？現實？”

    幾張照片。

    第一張，被江隔開的光亮和黑暗。

    第二張，高樓林立之間的城中村，和繁華都市格格不入的破舊。

    第三張，繁華落幕之后的小巷，佝僂著的落寞背影。

    統統都是同一個主題。

    有人活得光鮮靚麗，有人活得蓬頭垢面。

    這個城市依舊有著巨大的貧富差距，依舊有人把酒言歡肆意揮灑金錢，有人勒緊錢包辛苦度日。

    程梔沉默了一會兒，輕聲開口：“叫《得失》吧?！?/br>
    旁邊的女人看著她，“這怎么說？”

    “照片上看起來好像有錢的人過著令人羨慕的生活，窮人就是凄慘的?！背虠d說，“其實這個世界本來就不全是這樣，不能只看到表面上的東西?！?/br>
    “得失是公平的，不是嗎？”

    女人看著程梔，忽然一聲輕笑：“你這年輕小姑娘還看得挺通透的?！?/br>
    “謝謝?！背虠d微笑著，手機上收到裴淮的信息，“我朋友在外面等我，先走了?！?/br>
    程梔走出去，忽然又回頭看了一眼剛才的位置。

    她看了兩秒，又轉過來。

    怎么會覺得有點眼熟？

    程梔眉頭微蹙了一下，在自己記憶里確實沒有找到跟那人有關的內容。

    她沒有多想，邁步繼續走。

    應該，只是錯覺。

    -

    夜幕降臨，但有的地方才剛剛熱鬧起來。

    祁紀陽洗了澡出來，頭發還沒吹，慢悠悠地打算走到客廳，他正懶洋洋地打著哈欠。

    “祁紀陽！”

    祁紀陽的腳步頓住，哈欠都收了回去。

    宋倩正領著人往樓上走。

    “媽？”祁紀陽看了一眼她領著的人，喊了一聲，“關叔叔?！?/br>
    祁紀陽平時不住在這邊，他自己有自己的房子，今天被宋倩叫回來，說是晚上有重要的事情，讓他早點回家，哪兒也不許去。

    結果他在家里呆了幾個小時，也沒見著人影。

    這會兒洗了澡出來就撞見。

    “趕緊去把頭發吹了?！彼钨慌牧怂幌?，“一會兒下來吃飯，我帶你關叔叔去參觀一下?！?/br>
    “對了，你上次的獎杯帶回來放過去了吧？”宋倩問。

    “放了?！?/br>
    “行，我帶你關叔叔去看一下你拿的獎?！?/br>
    “嗯?！?/br>
    家里有一個房間專門用來擺放祁紀陽得到的榮譽，家里來客人，當然要帶去看看。

    祁紀陽轉身進去吹頭發，也沒多在意。

    …

    書房里，宋倩正帶著人認真參觀。

    “這一柜子都是小祁的獎杯獎牌?！彼恼Z氣里藏不住的驕傲，“這孩子倒是擺得挺整齊的?！?/br>
    宋倩也很久沒進這個屋子，平時都是祁紀陽自己回來的時候整理，家里也很少來客人，也沒什么機會給人看。

    “這是小祁今年拿的，我都還沒見過呢?！?/br>
    “這個應該是前兩年，新人賽的時候?！?/br>
    “這個…”宋倩介紹到一半，忽然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