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今年冬天就像十八年前那樣冷
莫玦青跟著梁安歌跳海后,不會游泳的他只能胡亂掙扎著去尋她,可他怎么都找不到,梁安歌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 而他因為缺氧在水中不斷的撲騰著,漸漸的他放棄掙扎任由身體下墜,就如當時在卡拉布里亞溺水時那般。 這樣也好,能跟歌兒死在同一片海也是好的,總比讓她一個人在這冰冷的海水里等待死亡要好。 此時此刻不知道歌兒怎么樣了,是不是也像我一樣正在等待死亡的來臨。要是能牽著她的手就好了,這樣就不怕死后她的魂亂跑,又要讓我一頓找。 恍惚間,他看到有雙手撥開水花朝他游了過來,眼前是梁安歌那如海藻般的頭發隨著動作呈現波浪形的模樣。記憶重疊,這次莫玦青朝她伸出手:歌兒… 然而剛碰到她的手,眼前人頓時化為泡影消失不見,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覺罷了。 這次,梁安歌不會再來救他了。 歌兒??! 他張口去喊,然而別提喊出聲音,倒是灌進了一嘴的海水。像是打開了身體各個地方的閘門,海水正肆無忌憚的從四面八方流竄進來。 腦子越來越昏沉,最后還是閉上眼暈了過去。 當他以為自己已經死了的時候,感覺到胸腔正被一下一下按壓,最后吐出一口水不??人灾?。 耳邊是文瑜焦急的聲音,然而他的耳朵還是嗡嗡的聽不太清聲音。 緩了那么兩秒,他突然想起梁安歌,猛地起身拽著文瑜,問:“歌兒呢?!她呢?” 文瑜看了眼眼里布滿血絲的人,低下頭抱歉的搖搖頭。 這一消息猶如晴天霹靂般狠狠砸垮了他,他拽著文瑜,歇斯底里的吼:“為什么找到我沒找到她?她只比我快了那么幾秒掉進去的,為什么找不到她?為什么??!” 他把所有情緒都發泄到了文瑜身上,似是要把他撕碎才能解恨。 趕過來的方懷瑾看到文瑜被莫玦青搖的快散架,跑過去一把把他推開,文瑜順勢跌坐到了方懷瑾懷里。 方懷瑾先是把外套披到正凍得瑟瑟發抖的文瑜身上,在確認沒有受傷后,這才抱著他看著莫玦青生氣道:“莫玦青你發什么瘋!遷怒文瑜算什么事兒!要不是文瑜后腳跟著你跳海,你現在已經死了!” 莫玦青心如死灰的盯著空氣:“還不如讓我死了…” 方懷瑾恨鐵不成鋼的看著他:“你!” 文瑜推開方懷瑾,起身坐正:“我已經叫人下海搜了,不要擔心?!?/br> “文瑜!”方懷瑾實在是不能理解。 文瑜看著方懷瑾搖搖頭,示意他不要再說,轉而擔憂的看著莫玦青。 莫玦青此時就像是已經涼透的尸體般一動不動的躺在甲板上看著從整片灰蒙的天空掉落下的大雪,半垂的眼里漸漸積滿了眼淚。 她最喜歡雪了,最喜歡…雪。 想著,緩緩閉上眼悲痛欲絕的嘶吼出聲,轉而放任自己全然不顧旁人撕心裂肺的痛哭。 他終于體會到生不如死的真正意義,他感覺他的心正在一點點枯萎死去,這般撕裂靈魂的悲慟徹底把他壓垮。 最終他還是沒能撐過這巨大的悲傷哭暈了過去。 當他再度醒來的時候是兩天后,睜眼之后拔下正在輸液的針,趁其他人不在穿著病服光著腳跑出了醫院。 一路上引來了不少人的側目,以為是從哪個精神病院跑出來的精神病,紛紛與他拉開距離。 想想也是,莫玦青現在蓬頭垢面、面容憔悴,任誰都不能發現這樣一個“精神病”會是那個電視里老成歷練、儀表堂堂的總裁。 他到的地方是之前舉行婚禮的那片海,然而放眼望去見不到海水只能看到冰面,他那青瓷色眼瞳正劇烈的晃動著。 在他昏迷的這兩天,因為下了雪的緣故這兩天溫度急速下降,此時海面已經結了厚厚的冰。 今天的風吹的尤其大,都知道冬天的冷風特別是下過雪后的寒風就像是鋒利的冰刀子,刮到人身上會像皮開rou綻般的疼。寒風早已吹亂了他的頭發,凍得他露在衣服外的皮膚已經紅腫,可他像是感覺不到冷般一眨不眨的望著冰面。過了會兒,不相信的喃喃:“不可以…我的歌兒還在里面,不可以……” 邁開凍紅的腳跑過去跪下來赤手空拳的去砸冰面,一拳一拳砸下去冰面上已經染上了血跡,可他并沒有停下來,而冰面也只是砸出了裂痕。 他不信邪的一拳一拳繼續砸下去,直到手背血rou模糊。他只是倔強的想要砸碎厚冰,因為他堅信只要冰被砸碎,梁安歌就有救了。 終于,冰面被他砸出了一個小窟窿,莫玦青驚喜過望伸手進去胡亂抓,然而手里連冰涼刺骨的海水都沒辦法握住,更別提其他。 他把整條胳膊都伸了進去,可還是不夠長。 不夠…還不夠! 他又開始砸冰面,試圖把窟窿砸出個能容得下他進去的面積。 可他的手已經沒了直覺,怎么砸都砸不開這厚厚的冰。 方懷瑾一直在一旁看著他的自殘行為,最后為了他的手臂還是走過去怕他凍死給他穿上了大棉衣,隨后拽著他的胳膊想把人拖上岸。 然而莫玦青直接甩開他的手,見來人是他又拽著他的胳膊:“大哥…你快幫幫我!” 方懷瑾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幫什么?!?/br> “幫我把這些冰砸開?!?/br> “砸開,做什么?!?/br> “砸開…”他似是在思考,但很快得出結論:“我要救歌兒啊…她就在這里面,這些冰把她封住了,所以她現在才出不來。她在等我救她呢!” 方懷瑾看著處于癲狂狀態的人,一字一句道:“安歌回不來了?!?/br> 莫玦青眼里滿是疑惑:“…為什么?為什么回不來?” “現在是冬天,是零下,連蟲子都活不下來,你讓她怎么回來?”他不想用死來解釋梁安歌的離開。 莫玦青搖搖頭:“你不幫我就算了!我自己來?!彪S即邊轉身邊說:“她之前就回來了,這次也會回來,她還要折磨我報仇呢,才不會善罷甘休。她一定會回來的…”說罷繼續砸冰面。 他依舊認定她會回來,也是不愿意相信她真的離開的事。 看他是這樣的狀態,方懷瑾更加擔心他的身心健康,十年前開始他就懷疑莫玦青是不是有輕微的精神分裂,現在他好像更加能確定這一猜測。好像梁安歌活著回來后,他的狀態好了很多,但現在變得更嚴重,他現在正回避現實。 “別等了阿玦,她走了,是一輩子的那種?!笨粗瞬蝗斯聿还淼哪?,身為大哥看著實在是覺得痛心,也想讓他早些認清現實。 “不,她哪兒都沒去,她只是在生我的氣,只要我認錯,她就會回來?!闭f罷突然起身走到岸邊坐下:“對!只要我聽話,只要我照顧好小念,等她氣消了就會回來?!?/br> 方懷瑾嘆了口氣不再說話,莫玦青現在聽不進去任何人的勸阻,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他就那么坐在岸邊吹著冷風等啊等,等一個根本不會回來的人。 被風吹的眼眶都紅了,卻倔強著不肯承認她的離去,而那雙青瓷般美麗的眼睛,如今卻暗淡無光猶如潭死水波瀾不起。 “歌兒,你到底什么時候才會氣消,什么時候才會回來……” 終于,莫玦青在堅持了近六個多小時的等待后,熬不住這天寒地凍的天氣暈了過去。 在他昏迷的這段時間,夢見了十年前的那次決裂。 他眼睜睜看著自己對梁安歌說那些難聽到極致的話語,看著自己無情的推開她,看到因為那一推導致她流產而血染地板的場景,看到她在大火中慢慢暗淡下去的雙眼,看到她在濃煙中漸漸失去意識。 他跑去阻止,可他根本觸不到那里的人,只能跪在昏迷不醒的梁安歌身邊拼命揮著雙臂驅散濃煙,然而并沒有什么用,甚至比起之前越來越濃。最后只能跪在她面前崩潰痛哭。 場景一換,眼前是笑靨如花的梁安歌,下一秒他伸手摸索著口袋搜到了糖遞給她,可是她卻笑著狠狠拍開他手上的糖,說:“我不愛你了,所以你的糖不甜了?!彼纳碛半S之慢慢消失。 他伸手去抱,然而卻撲了個空。 “歌兒……”他還戴著呼吸機,緊閉的雙眼半睜又重重合上。 半醒間他聽到了方懷瑾和文瑜的對話。 文瑜:“安歌的尸體找到了?!?/br> 莫玦青猛然睜開眼,布滿血絲的眼里透著瘋狂,隨即起身粗暴的扯下胳膊上的輸液針急忙下床,卻腳下一軟,頭重重磕到了柜角。 眼前突然一黑,腦子里頓時白茫茫一片,緩了幾秒恢復過來睜開眼又跌跌撞撞跑出病房。 文瑜見他醒了,臉上頓時有了喜色,但莫玦青像個無頭蒼蠅一樣橫沖直撞著要出去。 “莫總,你要去哪兒?你的身體還沒好!” 莫玦青睜大的眼里毫無焦距,嘴里喃喃著:“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找她…” “莫總!”文瑜攔在他身前,阻止他出去。 然而莫玦青推開文瑜,嘴里依舊喃喃著那一句。 任文瑜怎么攔都沒用,他一心要趕去海邊。 方懷瑾抱住他,大聲吼:“你冷靜點!她死了!梁安歌已經死了!這輩子再也回不來了!一定要我把話說得那么清楚嗎!” 莫玦青揪著他的衣領,瞪著布滿血絲的眼睛瘋狂大吼:“歌兒沒死!她沒死!我不信!我不信…”吼著吼著他的眼眶紅了一片,音量也隨之降了下來,他似乞求道:“我不相信…不相信,我要去接她回家,回家?!?/br> 看他這樣,文瑜也難受的紅了眼眶,拽過莫玦青,道:“我送你去?!?/br> 一路上,莫玦青的手一直在抖,一方面是太久沒有進食,一方面是因為恐懼。 到了海邊,那里早就圍了一群人,他扒開人群擠進去,看到了被白布蓋著的尸體,他竟然不敢上前。 看到露出白布外的手已經被水泡發的不成樣子,但是當他看到食指上戴著的戒指后不敢相信的睜大了眼睛。 那是卡洛兒夫人送給梁安歌的戒指,她平時很珍惜,而且世上獨有一枚。 莫玦青失魂落魄的走上前跪在尸體旁,顫抖著手要去揭白布,奈何手上包著紗布手又太抖,怎么都抓不到白布。 隨后做了幾次深呼吸定了定神,伸出雙手去揭,當看到尸體的那一剎那,莫玦青手里的白布滑了下來。 尸體的臉已經變得面目全非根本看不清輪廓,但他的眼淚卻不停從眼眶滾落滴到了地上。 因為他看到了脖子上的項鏈,那是告白當天他親手設計送給她的,而平時這條項鏈也從不離身,即便后來梁安歌恢復記憶,也從來沒有把項鏈摘下來。他還看到尸體身上穿著的衣服,和她那天墜海時穿的一模一樣。 這一切都不是巧合。 莫玦青不想相信,甚至還想企圖麻痹自己,但現在事實擺在面前,讓他無處可逃。他像是置身冰窖,渾身冰冷僵硬。 莫玦青張了張口想喚她一聲,他想叫她不要再睡了,他想告訴她是他錯了,所以讓她跟他回家??墒窃趺磁Χ及l不出聲音,周身的一切聲音都被屏蔽了起來,他只能聽到世界崩塌的聲音。 他最終合上嘴,難過的看著那具尸體。 歌兒,你就這么恨我嗎?連讓我叫你一聲都不愿意。我知道錯了,所以跟我回家…好不好?我會聽話的,我以后也不會再惹你生氣了,跟我回家好么?跟我回家,求你跟我回家…… 莫玦青跪在地上垂下頭,豆大的眼淚一滴一滴掉在了地上,憔悴的臉上是忽視不了的悲慟。 他的心已經痛到麻木,像是有人掐著他的脖子,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突然感到胃一陣抽疼,身體一抖捂著嘴吐出一大口鮮血,瞬間浸染了蓋著尸體的白布,下一秒睜著眼倒在了尸體旁邊。 她的目的終于達到了,終于讓他也嘗到了生不如死的滋味。 這一年的冬天就像十八年前那樣冷,他的心也跟著她的魂魄深沉進大海漸漸冰凍。 今年冬天,怎么會這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