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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世清為她撐腰作證,旁人便稍稍放下心來。 “喲,貴國請來的這名名廚, 看起來好生年輕??!” 大殿的另一側, 一個尖利且陰陽怪氣的聲音響起, 令柳眉忍不住側目。 這大約便是前來向宮中御廚挑戰河豚料理的東瀛國來人了。只見他與世清年紀相仿, 身穿武士袍服, 梳著月代頭。他身上那件袍子是用金絲銀線混織而成,看起來極為金貴,彰顯地位不凡。 柳眉心想,穿得這么好, 看起來該是傳說中的東瀛使者。 可是她接著聽下去,卻發現自己猜錯了,此人并非是東瀛使者,竟是隨使一道進京朝覲圣人的東瀛國的某某王子,其身份之尊貴,比使者尤甚。 再聽下去,柳眉開始漸漸明白,為什么這一場比試,世清會主動請戰了——向朝中提出挑戰,要以烹制河豚之術,力壓中華廚技的,并不是哪位東瀛廚藝高人,竟是這位東瀛國王子。 世清與對方身份相若,地位更高出一等,由他出手,若能鎮住對方,一來能免得對方以勢壓人,二來將來也省得對方說嘴。 而真正的東瀛使者,此刻正惶惶不安地坐在席上,只在圣人下首不遠處。為示公正,這位使者大人也被邀了作為評判——然而只要一想到他即將的任務乃是拼死吃河豚,這東瀛使者便臉色發白,額上冒汗,似乎對自家王子去毒的技術也未必便能完全信任。 “親王殿下——” 那位東瀛王子帶著濃重的口音一字一頓地開了口,“小王倒是沒有想到你竟能答應出戰?!?/br> 世清沒答話,而是轉身鄭重向坐在上首的圣人一躬。 龍座上坐著的圣人看上去年近五旬,相貌清雋,見世清如此,拈須微微頷首,神色里頗多嘉獎??梢坏┛聪蛄?,便不由自主地眉頭微皺,流露出一點點信不過、卻又無可奈何的神情,再扭頭看看世清,眼神里便平添些氣惱。 只聽那東瀛王子繼續往下說:“只不過,小王在東瀛之時,就曾拜讀過諸多中華典籍,記得曾有一位先賢曾經說過:君子遠庖廚?!?/br> 柳眉自然也聽過這句話,是孟子說的,“君子之于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rou。是以君子遠庖廚也”。 “聽說這位先賢之說被貴國奉為經典,那么小王是否可以這么以為,要與小王對戰的這兩位,親王殿下,和……和這位小柳師傅,本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了?” 此言一出,殿上一片嘩然。 東瀛王子這道辯題出得甚是狡猾,要么世清自承不是正人君子,要么就要打臉孟老先生,說他流傳下來的這話說的不對。這邊等同于,在外族面前,自己打臉中華千載以下、源遠流長的圣賢之說。 世清聞言,卻微微一笑,道:“王子這是錯解了這‘君子遠庖廚’的深意?!?/br> 東瀛王子聞言,一挑眉,肅容道:“愿聞其詳!” 世清卻沒有直接答話,而是轉身向上首端坐著的圣人躬身告罪,而后轉身,從身后小黃門捧著的匣子中取出了他事先選中的那柄刀。 雪亮的刀身映著大殿內的煌煌燭火,如一泓秋水,將世清的眉眼映得清楚。 只聽世清聲音清冷,一字一頓地說:“孟夫子所說,君子遠庖廚,乃是在勸為政者施仁術,君子者,心地仁善純良之人也?!?/br> 他說著,一手指了指柳眉,道:“這一名……小兄弟,心地仁善純良,即便終日身處庖廚,也不會因此而有半分的心性改變……” 柳眉再一次成為眾人目光的焦點,只是這一次她想著自己的心事,卻沒覺出。 畢竟世清是明白她的,也知她始終都會秉持著自己的一顆良心,不可能因為身處不同的環境便就此改變。 緊接著,便聽世清冷哼一聲道:“至于本王,早已見慣殺伐征戰,手上沾過無數人的鮮血,毫無惻隱之心可言。所以是否遠庖廚,對本王而言全無差別……” 他此言一出,紫宸殿內自上而下,人人色變,唯有圣人端坐龍椅之上,聽了此話,暗暗點頭。 ——世清就是一柄出鞘的尖刀。圣人自然不需要一柄刀擁有君子的品性。 “……所以,”世清輕輕撫了撫手中磨得鋒利的廚刀,“王子既有此膽量,敢向我天朝上國挑戰烹飪料理之技,那本王也不會客氣,便請放馬過來吧?!?/br> 那東瀛王子望著世清手中的那柄刀,倒也沒有想到他竟會說出這樣冷酷決絕的一番宣戰之言出來。他愣了片刻,這才省過來,說:“那……小王便恭敬不如從命,先預先謝過親王殿下肯屈尊指教?!?/br> 這東瀛王子看起來有些欺軟怕硬,見世清硬氣,知道在口舌上占不到什么便宜,便不再開口多說,轉而要求雙方開始比試,在廚藝上見真章。 接下來便有禮部的官員當場宣示這場比試的規矩。 至此,每一方各有兩人參加,如今兩邊一樣,都是由一名身份高貴之人,挑選一名來自民間的廚藝高手搭檔。 至于菜式,這場比試早已事先被東瀛人用話僵住,限定了雙方烹飪的主料是新鮮的河豚,具體菜式不限,每一方可呈上二至三道,但必須是參加比試的兩人獨立完成一道以上方可。 除了河豚之外,雙方還需要在漬物、炸物這兩個類別之中,自選材料,做出幾道佐餐佐酒的小菜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