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節
他最不想,是見她出事…… 譚悅言罷,凝眸看她。 她亦看他。 四目相視,兩人都很清楚對方的脾氣,都未再多說話。 恰好,不遠處的侍衛上前,“侯爺,阮少卿來了……” 侯爺將阮奕身邊的小廝扣下,阮奕聞風而來。此次出行,阮奕是主使,隨行的禁軍都是蒼月京中禁軍,阮奕要來,幾個侍衛也攔不住他。 身后腳步聲響起,趙錦諾轉身,阮奕已神色匆忙上前。 一身暗紅色的鴻臚寺少卿官服,頭戴官帽,腳踩官靴,眸間神色沉穩,衣襟連訣,徑直行至她跟前,沒看她,卻將她擋在身后,朝譚悅拱手,“寧遠侯?!?/br> 譚悅早前在阮府便見過阿玉,阮奕并不準備隱瞞,也不準備旁的冠冕堂皇說辭。 “你先回馬車?!比钷瘸w錦諾淡聲道。 趙錦諾眸間微訝。 阮奕低聲,“聽話?!?/br> 趙錦諾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譚悅,又看了看阮奕,遂才點了點頭,聽阮奕的話,轉身折回馬車去。 譚悅身邊的幾個侍衛都紛紛抬眸看向譚悅,不知道當不當攔人? 但阮奕若是都開口,他們要攔,應當也攔不住。 果真,見譚悅也沒吱聲,幾人便未上前。 “都下去吧,我有話同阮少卿單獨說?!弊T悅聲音很輕。 侍衛和芝芝都應聲退下。 阮奕踱步上前,聲音不卑不吭,“侯爺既然知曉是內子,何必扣人?” 譚悅心知肚明。 他同趙錦諾不過說了幾句話功夫,阮奕就趕來,隨行禁軍中一定有人一直在盯著趙錦諾安全。 阮奕在他面前一慣溫和有禮,早前便是他諸多挑釁,挑刺,使絆子,阮奕都熟視無睹,要么一只眼閉一只眼,要么裝作沒看見沒聽見,而眼下,趙錦諾才剛離開視線稍許,他就立即趕來,言詞之間也似是并無任何慌張或要讓步的意圖,是強勢朝他表明姿態,他就是帶了夫人上路,也并不準備瞞他。 阮奕是此番出行的主使,兩國邦交,出行皆看主使。 阮奕是在拿蒼月國中的身份壓他,讓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好好走完回南順的這一程,大家相安無事,才是和睦之事。 呵,譚悅低眉輕笑。 原來兔子急了會咬人是真的。 而阮奕,平日里看來溫文爾雅,彬彬有禮,卻壓根兒也不是一只兔子…… 他猜不到初入官場的阮奕哪來氣度、魄力和膽識做這些事情,卻不知,早前的阮奕早已在蒼月位極人臣,一句話可在國中翻云覆雨,也可令周遭諸國隨之動蕩不安。 即便譚悅是寧遠侯,他亦拿捏得穩妥。 見譚悅似是將要說的話咽回喉間,阮奕知曉對方應是聽明白了自己話里話外的意圖,此時言多必失,點到為止即可,阮奕正拱手執禮,準備辭別,卻聽譚悅溫聲道,“阮少卿,本侯覺得你此舉不妥?!?/br> 阮奕微楞,緩緩抬眸看他。 他以為譚悅先前已經默認,卻未想到譚悅會繼續。 他眉頭微微攏了攏,禮貌道,“侯爺何意?” 譚悅指尖輕叩桌面,周遭旁人都已屏退,譚悅沉聲,“阮少卿,你同你夫人之間的事,我并無興趣。我只是想善意提醒一句,眼下南順國中并不像想象中的太平,你若讓她去,等同于讓她涉險,你確定非要如此?” 譚悅既要說清楚其中厲害,又要撇清同趙錦諾的關系,更不愿透露背后的真實原因,只能如此。 阮奕尚未應聲,譚悅又端起茶盞,輕抿了杯盞中已經見底的一口,輕聲道,“阮少卿,你應當看得出來,我沒有惡意。早前借宿貴府,尊夫人待人和善,于情于理,我都應當提醒一聲,還望阮少卿海涵?!?/br> 阮奕眉頭攏緊,“你早前就認識錦諾?” 譚悅端起茶盞的手微微滯了滯,抬眸看向阮奕時,阮奕的目光似是將他看穿。 阮奕繼續道,“錦諾在南順熟絡的,只有她的師長。你清楚那幅《早春啼曉圖》的來歷,說明與丹州熟絡;在司寶樓畫萬金拍下了公子若的《冬晨圖》,怕明珠蒙塵;又在容光寺,贈了子凡的一幅《千手觀音圖》。丹州,公子若,子凡本就出自同門,所以,譚悅,你自己就是畫佛像圖的子凡,可是?” 譚悅沒拿穩,手中的杯盞滑落。 阮奕竟然,憑這些蛛絲馬跡,便猜出了他的身份…… 譚悅看向阮奕的目光更加琢磨不透,他早前許是真想錯了阮奕,他不僅有魄力和膽識,還是個極聰明的人。 譚悅腦海中忽得閃過一個念頭,這幾年陛下在朝中提拔了不少不起眼的人,這其中有世家子弟,也有寒門學子,陛下的目光很準,準得,就似篤定這些人一定會為他所用,若假以時日,必定有所成就。 而阮奕,在這之前明明是傻的,根本看不出端倪。 陛下卻千里迢迢,讓他和韓盛想辦法將阮奕弄到南順…… 而眼下,阮奕給他的感覺,如同陛下一樣,讓人捉摸不透。 許是從一開始,他就想錯了許多事情,陛下也好,阮奕也好…… ****** 京中阮府外,柱子從府中迎了出來。 見到是韓盛,眸間頓了頓,還是大方上前,“杜公子?” 韓盛笑道,“柱子小哥,我是有事來尋二奶奶的?!?/br> 柱子詫異,“那不巧,二奶奶去云州了?!?/br> 云州?韓盛措手不及,“什么時候的事?” 柱子笑道,“就是前幾日,云州是我們二公子姨母家,二奶奶去云州了,來回要到十一月末了,杜公子可是有事?” 韓盛腦中嗡嗡一片空白,他是應當去趟云州,還是在京中等趙錦諾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加班ing,二更估計凌晨,勿等,先陪祖宗睡覺一會兒繼續 第109章 江船 趙錦諾在馬車中等了許久, 才見阮奕同袁開陽并肩折回。 方才阮奕讓她回馬車的時候,她就見到袁開陽在不遠處候著。袁開陽見了她,輕聲問了句, 嫂夫人, 寧遠侯可有為難? 見她搖頭,袁開陽才頷首沒有多問。 她料想袁開陽早前應是讓人盯著她安全,所以見譚悅將她帶到一處時,袁開陽同阮奕便立刻來了, 而阮奕有交待,袁開陽才并未同他一道上前。 思緒間,阮奕已撩起簾櫳上了馬車。 她已從車窗簾櫳的縫隙處, 也看到譚悅折回了馬車處。 上了馬車,阮奕取下官帽,一雙眼睛有些晦暗不明。入了十一月,便是入冬,馬車中燃了碳暖,阮奕微微松了松官服上的衣領, 低聲道, “沒事了?!?/br> 趙錦諾略微錯愕, 譚悅這人很難聽旁人的, 她不知道阮奕是怎么說服譚悅的。 阮奕似是猜到了她的心思一般, 一面端起小桌幾上的杯盞輕抿一口, 一面輕聲道,“我猜到他是子凡后,他就不怎么說話了?!?/br> 趙錦諾也愣住,他……他怎么猜到的? 譚悅對自己這個身份護得緊,連南順國中知曉的人都沒幾個, 以譚悅的性子,應當不會主動同阮奕說起子凡的事才對。 阮奕轉眸看她,伸手牽了她到跟前,“你同譚悅平日里就要好是嗎?” 她額間忽然清明。 忽然想,鮮有這般語氣的阮奕,似醋意都寫在臉上…… 趙錦諾應道,“老師的學生中,我同丹州,譚悅的年紀相仿,能玩到一處去。師娘見我們年紀小,也時常將我們叫到一處,多有照顧……” 阮奕看她。 趙錦諾攬上他后頸,輕聲道,“大白兔,我應當提前同你說,我同譚悅早前就認識……” “嗯?!彼曇魷睾?,卻只輕嗯了一聲。 她喉間咽了咽,繼續道,“但我若同你說與譚悅早前就認識,你會為何與譚悅認識,便等同于透露了譚悅是子凡的身份。不少畫手都會介意自己的身份被旁人知曉,所以都是用的名號,就像我用公子若一樣,同在老師門下,譚悅不會向旁人提起我是公子若,我也不會向旁人提起他是子凡?!?/br> “嗯?!彼耘f輕聲。 趙錦諾心中唏噓,又嘆道,“我早前不知道譚悅是寧遠侯,也是那天在府外迎候的時候才認出來譚悅來的……” “嗯?!?/br> 趙錦諾忽得有些猜不透他的心思,只是他的一雙眼睛就這么看著她,她羽睫輕輕眨了眨,才應他的話,“我同譚悅,丹州,我們三個要好?!?/br> “嗯?!?/br> 他一連“嗯”了幾次,趙錦諾只覺阮奕的目光似是能將她看穿。 好似她今日不說完,他便一直如此。 趙錦諾微微垂眸,嘆道,“阿奕,早前在新沂的時候,祖母和王氏忽然說要將我從莊子上接回乾州,說你我有婚約,你母親要來看我。阮家門第高,你在京中是出了名的世家子弟,我同宋mama都覺得其中有古怪,若是阮家認這門婚事,也應當是王氏的女兒。我四處托人去打探你的消息,但是阮家口風太緊,京中不少人都不知曉你的事情,后來我便托了譚悅去打聽你的消息……也同他說,等拿到宋mama和阿燕,柱子幾人的賣身契,我就去南順,譚悅和丹州答應幫我善后……” 她抬眸,小心翼翼看他,似是怕他介懷,“大白兔,真就這些了,當時我確實是想拿了宋mama幾人的賣身契就離開趙家,幸好那時……” 她話音未落,阮奕攬緊她。 他聲音溫和而又磁性,“幸好那時在去乾州的途中遇見了我是嗎?” 不待她應聲,他含上她嘴角,將她抵在馬車前,親吻濃郁而激烈…… ****** 到落腳驛館時,趙錦諾下了馬車,跟在阮奕身后。 腳下輕輕打著顫,似是走路有些不穩。 驛館掌吏出門迎接阮奕同譚悅二人。阮奕和譚悅二人都是出使主使,顏面上尚且過得去,亦能面上參雜笑意。 趙錦諾跟在阮奕身后,不怎么敢吱聲。 臨到驛館大門口時,腳下踩滑,阮奕一把扶穩她。 驛館掌吏愣了愣。 也不知他怎么做到分明在和自己與寧遠侯說話,還能一把扶住身后小廝的。 譚悅看了他二人一眼,沒有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