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
京中十月, 已算深秋,阮府的馬車內放著炭暖,渾然不覺簾櫳外的秋意。 阮奕指尖撫過她背脊, 替她攏回方才褪下的衣裳。 他指尖拂過之處惹得陣陣酥麻, 趴在他懷中的人忍不住又輕輕顫了顫,低聲抗議,“阮奕……” 以為他又是特意。 他先前哄她想親她,她真信了。他也確實只是親了她, 但是,是哄著她半褪了衣衫,擁撫著她親吻, 于是她妝容未亂,褪到一側的衣裳也未有褶皺痕跡,除卻她頭枕在他肩上,一身酥軟,一雙美目盈盈沾著水汽,臉頰微微紅著, 呼吸尚未平復。 快至相府了, 他亦知曉不能再鬧。 他攏回了半褪的衣裳替她穿好, 稍許, 又眉頭半蹙著, 歉意道, “阿玉,我看晨間穿得挺容易的……” 趙錦諾聽得有些惱火。 眼下的意思,應是有些穿不回去了。 趙錦諾實在不想出聲搭理他。 以為他又是在逗她。 但他認真道,“阿玉,脫了重新穿吧……” 他真的穿不回去了。 …… 他果真被勒令背對著她面壁, 臉都杵在馬車上貼著才算作罷。 她今日的衣裳雖然不如昨日的喜服繁雜,但穿起來是要費些功夫的,再加上,被他先前弄得大都竄了位置,她光是整理便整理了好些時候,也有真整理不好,需要脫下來重新穿好的,幸得這衣裳也不算復雜,不多時,她也算穿回了原來模樣,只是身后的系繩她夠不上手,還是只能喚他幫襯。 “系這里……”她剛輕聲。 話音都還未落,有人就已伸手幫忙,位置精準。 她先前信他真在面壁思過才是出了鬼了。 …… 這回,他很快系好系繩,沒有再鬧騰旁的。 系好后,又伸手從身后攬她在懷中,俯身將頭搭在她肩膀上,安靜道,“阿玉,昨日這個時候,你還在花轎里,等著嫁我……” 她不知他怎么會忽然想起提及這個,但算時辰,似是真是恰好在從趙府迎親回阮家的路上。 她唇角輕輕抿了抿。 他滿足道,“今日你就是大白兔的阿玉了?!?/br> 她微微頷首,“不一直是嗎……” 他知曉她有意避過,微微笑了笑沒有戳穿,只輕聲道,“阿玉jiejie,你害羞了?!?/br> 趙錦諾好容易平復的臉色,似是又漲成了胭脂色。 阮奕又笑笑,心情極好。 也將好馬車拐過街角,慢慢緩了下來,他伸手撩起簾櫳,果真是到了相府所在的街巷中,他也遠遠見到傅叔在相府門口迎候,應是也見到阮家的馬車了,緩緩應了上來。 “到了,傅叔來接我們了?!比钷确畔潞煓?。 馬車也正好緩緩停了下來。 他撩起簾櫳,伸手牽她出了馬車。 周亮已置好腳蹬,阮奕扶著她,踩著腳蹬下了馬車。 傅織云拱手執禮,“公子,夫人?!?/br> 傅織云已先改了口,二公子給相爺敬了茶,便是相府的公子,相爺沒有旁的子女,平日里也都稱得相爺,這一聲夫人是喚得的。 “傅叔?!比钷却蠓綉?。 趙錦諾亦朝傅織云微微福了福身,跟著阮奕改口喚了聲,“傅叔?!?/br> 傅織云笑笑,“公子,夫人,相爺在等了?!?/br> 今日還要敬茶,晚些再敘。 阮奕牽了趙錦諾由傅織云領著一道入府。 相府早前便來過許多次,但慣常去的多是藏書閣,宴相的書齋,再有便是獨善閣,但這次去的是偏廳,今日的新人敬茶似是在宴相心中,是很正式的事情。 趙錦諾見早前大門口便掛了紅綢和喜慶之物。 相府中亦有如此喜慶的裝飾,同平日冷清樸素的相府相比,似是儼然換了一番天地。 趙錦諾心中嘆道,宴相是真拿阮奕當成了自己的兒子。 這相府中,應當許久未曾這般喜慶熱鬧了才是。 阮奕已認了宴相做父親,阮奕的喜事,便是相府的喜事。 傅織云也正好道起,“相爺特意囑咐了,今日府中要喜慶些,相爺的性子慣來清淡,已經許久未重視這些事情了,這回心中是真歡喜了?!?/br> 阮奕笑笑,手中牽住趙錦諾的手,心知肚明,卻沒有多說旁的,只是聽傅織云同趙錦諾在一處說話,心中想的是,今日是新人向長輩敬茶,亦是女婿帶女兒回門。 今日在宴叔叔心中的意義一定不同。 言辭之間,很快到了偏廳外。 傅織云入內,“相爺,公子和夫人來了?!?/br> 宴書臣緩緩抬眸,映入眼簾的是一襲大紅色喜慶華袍的錦諾,發髻挽起,發間簪了寓意多子多福的翡翠石榴簪子,明眸青睞,唇間點著胭脂顏色,好看得一塌糊涂,亦似同安平一個模子刻出來。 他們的女兒長大了,亦嫁人了。 她若是見到,當多歡喜。 宴書臣眸間溫潤,淡淡垂了垂,今日是喜慶日子,沒有沾眼淚的道理。 這一日于他尤其重要。 宴書臣緩緩抬眼,見阮奕牽了錦諾上前。 “爹!”阮奕早前便喚過,輕車熟路。 兩人都看向他一側的趙錦諾,其實都不由屏住呼吸,趙錦諾亦在阮奕身側,朝宴書臣福了福身,低著頭,輕聲又尊敬得喚了聲,“爹……” 這一聲很輕,似是帶了幾分羞赧,又似溫柔又帶了暖意,足以驅散深秋的寒意。 阮奕嘴角不自覺慢慢揚起,滿目暖意看著她。 她許是不知曉這一聲與她,與宴叔叔的意義。 但這一聲自她口中喚出,便是繁華似錦。 阮奕眸含笑意,目光轉向宴書臣。 饒是早有準備,宴書臣還是鮮有的失神,眸間一直看著她,耳旁似是都是先前她口中那聲雖輕,卻如鴻羽般悠悠落到他心間的那聲“爹”…… 阮奕心中動容,卻未出聲打擾。 這一刻時間,與宴叔叔而言,停滯多久都是合理的。 宴相許久都未應聲,趙錦諾心中不知哪里不對。但宴相一直親近好相處,早前就不曾為難過她,更不會在今日為難她才是。眼下本是晚輩對長輩行禮,宴相沒有出聲,她也不好意思抬眸或起身。 她心中自然不會腹誹宴相,只是不知今日宴相是怎么了。而且就連平日里最會來事的阮奕此刻也沉默了,也沒吱聲提醒她。 她只得小心翼翼抬眸看向宴相,只見宴相眸間噙著笑意,嘴角亦掛著親厚又溫和的笑容,卻只是笑著看著她,卻沒有應聲。 她不知何故,遂轉眸看向阮奕。阮奕握拳輕咳兩聲,鄭重道,“你方才那芝麻大點的聲音,爹自然沒聽到,就我一人聽到了,爹還在等你呢!” 他說的煞有其事,趙錦諾不由意外眨了眨眼睛。 見一側的宴相也是笑笑,不置可否。 趙錦諾想許是先前那聲真的小了些,被阮奕的聲音給蓋了過去,所以宴相沒有聽見。要不宴相這么平易近人,怎么會只看著她笑,卻不出聲?趙錦諾心中輕嘆一聲,今日還未敬茶,就鬧這么大的笑話,實在有些丟人,遂趕緊彌補,目光直接大方看向宴相,莞爾喚了聲,“爹!” 宴書臣會意笑了笑,目光也一直看向她,溫和而親厚得應了聲,“嗯?!?/br> 爹聽到了…… 阮奕心中不禁嘆了嘆。 這聲倒是圓滿了。 正好小廝端了茶盞來了偏廳中,傅織云道,“公子,夫人,給相爺敬茶了?!?/br> 阮奕遂牽了趙錦諾上前,兩人在宴書臣跟前跪下。 傅織云先將茶盞遞給趙錦諾,“請夫人給相爺敬茶?!?/br> 趙錦諾接過,茶盞舉過額前,親切道,“爹,請喝茶?!?/br> 宴書臣伸手接過,翻開茶蓋,長長飲了一口,而后放在一側,拿了一側的紅包遞于她,“錦諾,你同奕兒都是爹的孩子,日后要相互扶持,相互體諒,但若是奕兒欺負你,來爹這里,爹收拾他?!?/br> 趙錦諾忍俊。 阮奕倒吸一口涼氣,宴叔叔這話應當是認真的。 阮奕忽然想起早前在藏書閣的時候,宴叔叔是見到他親阿玉的,應當那個時候是強忍著惱意沒有揍他才是…… 阮奕眨了眨眼。 宴書臣也果真盯著他。 他粉飾太平般笑笑。 趙錦諾接過宴書臣手中紅包,笑道,“多謝爹!” 傅織云又道,“請公子給相爺敬茶?!?/br> 宴叔叔先前別有意味瞪了他一眼,他伸手接過茶盞,跪得前所未有的端端正正,將茶盞舉過眉心,恭敬而高聲得道,“爹,請喝茶!” 傅織云想笑。 趙錦諾也掩袖笑了笑。 宴書臣瞪了他一眼,接過輕抿了一口,遂也將茶盞放在一側,朝他叮囑道,“方才都交待過了,一視同仁?!?/br> 阮奕接過紅包,大聲道,“知道了,爹!” 宴書臣亦忍不住笑,伸手扶他二人起身。 新人敬茶結束,也差不多快至晌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