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第48章 早上, 安娜差點睡過頭,還好生物鐘把她叫醒了。之前都是雅各布叫她起床,沒想到今天雅各布也睡過頭了。 她連忙跳下床, 套上白襯衫、百褶裙和白色短襪, 抓起書包就往外跑, 不忘抽出時間,跑到雅各布的臥室前,“砰砰砰”地敲門。 雅各布硬生生被她敲醒了。 他晃了晃宿醉的腦袋,披上睡袍, 打開房門, 就看見衣服穿得十分馬虎的安娜——白襯衫是學校統一發放的, 可能是轉校生的緣故,安娜襯衫的尺碼與她的身形嚴重不符, 寬大得像男孩子的襯衫。她似乎特別著急,襯衫的扣子被扣錯了好幾顆, 少女的曲線在這種非常敷衍的遮蓋下若隱若現。 大早上撞見這一幕, 簡直是上天對他的懲罰。 安娜看了看客廳里的座鐘, 快要急死了,扣住雅各布的手腕,就往樓下跑:“我要遲到了!” 雅各布的力氣要比她大太多,卻不由自主地跟著她走:“傭人房里有司機,你以后可以叫他送你上學?!?/br> “不, 我不要別人送,”她一邊跑,一邊側頭看她,甜甜地微笑,“我就要你送?!?/br> 她總是這樣微笑, 不管生氣、心煩,還是興奮或快樂,臉上總是掛著一副天真甜蜜的笑容,讓每個看見她笑容的人,都被一股熾烈灼燙的情感席卷。 雅各布看著她明媚的側臉,心臟怦怦狂跳,已經消失的沖動又回到了體內——他想帶她離開,無論去哪兒。 幸好,理智把這個想法拴住了。 反正還有一個月左右的時間,他可以像個可恥的竊賊一樣,偷偷地占有這女孩一個月。 送安娜去學校以后,雅各布回到別墅,寫了一張購物清單,讓艾米麗去百貨超市采購。 艾米麗見他神色嚴肅,還以為是什么重要的辦公用品,低頭一看,居然全是女孩子的東西,有口紅、襪子、連衣裙、音樂劇海報、汽車玩具似的收音機,還有一些只能在特定地點買到的散裝糖果。 這些東西都不值錢,但誰都看得出來,它們包藏的心意。 艾米麗捏著這張幾乎等同于告白的清單,小心翼翼地問道:“朗費羅先生,您……” 雅各布頭也沒抬:“做你的事,不要多嘴?!?/br> 艾米麗只好閉上嘴巴,揣著清單離開了。 那張清單,其實并不全是他一個人的成果,有一半是謝菲爾德吩咐他去買過的東西,他只是順便記了下來。后來,謝菲爾德去了英國,他本以為自己會懈怠這份毫無意義的工作,誰知清單上的東西反而越變越多。 要是先生沒有把照顧安娜的任務交給他,他會不會因此逃過對安娜動心的厄運? 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處理完公事,已經是下午兩點鐘,距離安娜放學還有一個小時。雅各布去廚房拿了一個三明治,邊吃邊驅車去學校。 星期二,安娜最后一節課剛好是體育課,站在校門口就能望見她的身影。她穿著淺綠色的圓領運動衫、白色短褲和膠底運動鞋,握著一把羽毛球拍。 不得不說,這女孩的球技實在令人不敢恭維,但男孩女孩都愿意當她的對手,因為她不管能否接住羽毛球,都會發出清脆、響亮的歡笑聲。誰不愿意寵愛這么明媚可愛的對手呢?雖然在小狗身上綁一把羽毛球拍,接球的概率都比她高。 體育課結束,安娜負責收拾器具,她剛彎下腰,就有殷勤的男生跑過來,幫她撿羽毛球。 這個叫人惱火的迷人精不僅沒有避嫌,還對他露出一個燦爛至極的微笑,說了句什么,看口型應該是謝謝。那個男生卻在這么明顯的客氣話中臉紅了,一邊撿球,一邊搭訕。 安娜見他如此熱衷于撿球,就停了下來,用羽毛球拍支撐著上半身,懶洋洋地跟他聊天。她做這個姿勢時,醋栗色的腰肢自然而然地裸.露了出來。那男生看見這一幕,眼睛都瞪直了,手里的羽毛球也掉在了地上。她卻像沒看見似的,咬著手指上的倒刺,還在等他撿球,一只腳在地上磨來磨去。 為了防止那男生永遠撿不完球,雅各布掐滅手上的香煙,大步走了過去。 安娜瞥見他的身影,立即舉起手,快樂地叫道:“雅各布叔叔,我在這里!” 雅各布走到安娜的身邊,擋住那個男生的視線。他的神色像父親一樣嚴肅,所以沒人看得出來,他對這女孩,抱著和那男生一樣的心思。 那男生感受到雅各布的視線,臉紅得快要滴血,快速地撿完羽毛球,接過安娜手里的羽毛球,飛快地離開了。安娜看著他的背影,有些疑惑地咕噥了一句:“跑那么快干什么?!?/br> 雅各布不知道她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不是他用骯臟的思想揣測這個天真的少女,而是她的一舉一動都帶著強烈的誘惑性,她的頭發,她的眼睛,她鼻梁上的幾顆淺色雀斑,玫瑰紅的嘴角旁邊一粒玫瑰色的疹子,腳趾甲上斑駁的鮮紅色的趾甲油,都美得低俗又下流。但她的笑容又純潔可愛得像個天使,盡管這個天使經常吐出一些連出租車司機都不一定知道的粗魯俚語。 天使把書包扔到后座,一屁股坐在了副駕駛座上。 雅各布皺眉:“坐后面去?!?/br> “我不?!卑材扰砼と?,無師自通地學會了調整座椅的角度,把椅背下調了幾十度,然后一腳擱在儀盤表的旁邊。 雅各布看著她臟兮兮的運動鞋,強忍著打她小腿的沖動,發動汽車,說:“安娜,把腳放下去?!?/br> “我不?!?/br> “好,那我把音樂劇的票券送給艾米麗?!?/br> 安娜轉過頭,驚訝地挑起一邊眉毛:“你要帶我去看音樂???” “只要你把腳放下來?!?/br> 安娜聽話地放下了腳。 這一刻,雅各布確定是自己的問題,因為沒有哪個女孩會穿著臟兮兮的運動鞋勾引男人,是他在為自己的心動尋找蹩腳的理由。 車開到一半,他瞥見安娜將腦袋抵在車窗上,小貓哼唧似的,發出難受的呻.吟。這女孩是第一次坐副駕駛座,估計暈車了。他把車停在路邊,側頭問道:“暈車了?要不要坐后面去?” 話音落下,他冷不丁被安娜摟住了脖頸。有那么一瞬間,他的手差點在方向盤的皮套上攥出指印。少女的氣息溫暖、甜蜜,是美好卻狠毒的迷魂藥,令他一陣心悸。她沒有像之前那樣故意親吻他,而是緊緊地、不帶任何誘惑地抱著他,像抱親人一樣抱著他。 他閉上雙眼,險些在這個溫熱的懷抱中,發出痛苦的哀嘆。 他想要回抱她,想要親吻她,卻只能把她推開,像個長輩一樣問道:“怎么了?” 她卻再一次抱住他,在他耳邊輕語道:“不要離開我了,好不好……除了謝菲爾德那老家伙,只有你對我好了?!?/br> “艾米麗對你不好?” “她不會像你這樣停下車,問我是不是暈車了?!?/br> 雅各布無奈地笑笑,把她按在副駕駛座上,給她系上松開的安全帶:“那你是真暈車還是假暈車?” “當然是假暈車?!卑材鹊靡庋笱蟮卣f,“我只是想知道你會不會關心我?!?/br> 雅各布看著她亂晃的腦袋,很想伸手拍一拍,卻只能將手放在方向盤上。 他說:“淘氣的小姑娘?!?/br> 這一天,是謝菲爾德去倫敦以后,安娜過得最開心的一天。雅各布帶她去看了她最喜愛的音樂劇,兩個性感的女演員穿著褐色的絲襪,泳衣般短而緊繃的上衣,拿著手杖在臺上又唱又跳。她坐在第一排,雙眼放光,比所有男性觀眾還要激動。 演出結束,她要到了兩個女演員的簽名照及若干枚香吻,坐在副駕駛座上,小鳥啁啾似的,興致昂揚地哼著歌謠,時不時發出兩聲“嗚”、“啊”的亂叫。 雅各布看了她好幾眼:“別告訴我,你的志向是演那樣的音樂劇?!?/br> “不可以嗎?”安娜咬著簽名照的一角,狡黠地瞇起眼睛,“要是那老東西一直不接受我,我就去演那樣的音樂劇,把他氣死?!?/br> 雅各布頓了一下,把她嘴上的簽名照抽走了。 “干什么,還給我!” “你這亂咬東西的習慣該改改了?!?/br> “我不,還給我!” “是么?!毖鸥鞑嫉卣f道,“既然這樣,那我讓艾米麗買的禮物就不送給你了?!?/br> 安娜在這方面極好糊弄,立刻放棄抵抗,發出軟綿綿的撒嬌聲:“我錯了,雅各布叔叔,送給我,我改!” 回到別墅,雅各布還未將車子熄火,安娜就打開了車門,急沖沖地跳下去,朝別墅的大門跑去。他皺著眉頭,搖下車窗,喊了一聲:“安娜,慢點!” 她似乎回頭對他笑了一下,又似乎沒有回頭,是夏日傍晚一束漸漸消失的金色陽光。 等他將車子停在車庫,走進別墅時,安娜已經性急地把禮物全部拆開,正對著一支口紅發呆,臉上掛著亮晶晶的淚水。 雅各布本來已經對這段感情絕望,看著她亮閃閃的眼淚,胸腔內“轟”的一下,又燃起了希望的火焰。 他想,她對他大概是有一些感情的……之所以沒有表露出來,是因為難以在他和先生之間做抉擇……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可以待在她的身邊,等她。 等她什么?等她放棄謝菲爾德,還是等她選擇他?不知道,只要她愿意給他一點兒希望,哪怕是一點兒渺茫至極的希望,他都能將這份暗戀堅持下去。 雅各布盯著她,定定地盯著她,安娜的身影也在他的眼中晃蕩,他的心神、靈魂也在晃蕩。忽然,她站起身,一步步朝他走來。她抽抽噎噎,臉上掛著晶亮的淚痕,眼睛紅腫。她哭得很動情。很明顯,她對他是真的有一些感情。 雅各布看著她,看了又看,頭腦一陣眩暈。 她走到他的身前,摟住他的腰,把頭埋進他的懷里。他的心跳一下跳得很快,手指也在輕顫,不知該不該回抱她。不一會兒,他的肩頭又濕了一小塊兒,她又哭了。 這眼淚沒有給他帶來任何成就感,反而令他的胸腔溢滿難以言喻的疼痛。 雅各布遲疑了很久,才輕輕地、盡量不觸碰她的肌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然而,即使他如此謹慎,還是感受到了她身上溫熱的體溫。被她摟過的地方,也被凍僵似的發麻,他不動聲色地深呼吸了幾下,才將她推開了一些。 “別哭,”他低聲安慰她,“都是一些不值錢的小玩意兒?!?/br> 安娜搖了搖頭,又撲進他的懷里,哽咽著說道:“我、我不是因為那些禮物哭……而是因為你……” 他的心在這句話里收緊了。 安娜不知道雅各布的心理活動,她是真的被感動哭了。 她沒有爸爸,布朗女士也沒有給她多少母愛,她從來沒有感受過家庭的溫暖,和雅各布相處的時候,卻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家庭的氛圍。如果他不是謝菲爾德的下屬的話,她簡直想求他收養她,成為她名正言順的父親。 遇見謝菲爾德之前,她正在骯臟、污穢、罪惡的貧民窟里掙扎求生,每天回家都能聽見悲劇和慘劇在發生。她以為自己早已經無藥可救,卻在即將落入深淵之前,抓住了謝菲爾德有力的手掌。 遇見謝菲爾德之后,她交到了好朋友,第一次在學校里大受歡迎,還發掘了表演的天賦,成為一部電影的女主角,還有一位既像父親又像兄長的雅各布陪在身邊,他接她上下學,時刻關注她的身體狀況,陪她看他不喜歡的音樂劇,再沒有誰比他更像一個父親了,哪怕是謝菲爾德都不像。 想到這里,她紅著眼眶,抬起臉來,一抽一抽地說:“雅各布叔叔,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雅各布看著她濕漉漉的黑睫毛,緩緩地答道:“你說?!?/br> 她對上他的視線,鮮紅色的雙唇微張,輕輕地、有些羞怯地、充滿柔情地、就像是在編織一個綺麗美好的夢境似的問道:“我能不能……能不能……叫你一聲爸爸?” 雅各布聽見這句話,實際上,沒什么特別的感觸??赡苡?,但他心痛得感覺不出來了。 他只是覺得,這女孩果然是上天對他齷齪欲念的懲罰。 安娜見他點了點頭,快樂地歡呼一聲,含羞帶怯地叫了一聲爸爸,又在他的臉上重重地親了兩下。 她開始覺得這個夏天美好了起來。 要是謝菲爾德回來的話,那就更美好了。 不知是否那個老家伙受到了她的感召,第二天放學后,她在客廳的茶幾上,看見了一盒火柴。不是普通的火柴,是謝菲爾德常用的長柄火柴,由香柏木制成。 她的心“砰砰”狂跳起來,渾身上下的血液都沖向頭腦。來不及脫下沾滿草屑的臟襪子,她“噔噔噔”地跑到花園的落地玻璃門前。 午后的陽光金黃、明媚,在生機勃勃的薔薇花叢上閃爍著朦朧的微光,蠓蟲在充滿塵埃的空氣中飛舞。 謝菲爾德站在花園里,穿著淺灰色的襯衫,袖子挽到手肘,一只手拿著威士忌杯,另一只手插在褲兜里,不知在想什么,灰藍色的眼睛微微瞇起,望著前方,有些心不在焉。 當他垂下頭,將威士忌杯靠在唇邊時,輪廓還是那樣冷峻,身形還是那樣挺拔。 不知是否太久沒見到他的緣故,她差點被劇烈的心跳聲震得頭腦眩暈、站立不穩。 她真的太想他了,想到心臟狂跳,想到血液躁動,想到恨不得一口咬在他的臉上。 沒時間和他打招呼,她將書包丟在地毯上,推開落地玻璃門,跑出去,撲到他的身上,緊緊地摟住他的脖子,兩條腿不知羞恥地掛在他的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