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元煜之覺得胸口憋悶得很,他們曾經一起談論政事風月,一起看過湖光山色,甚至一起經歷刀光劍影,雖不算完全推心置腹,但他也是將蘇年引為知己,彼此間一個眼神都能心領神會,可這個女人怎么能這么輕描淡寫,寥寥數語就把他們的相識相知一筆帶過! 是因為沈慕嗎?就這么怕被他誤會?他胸中好像一把火再燒,可越是憤怒,面上就越是平靜,唇邊輕輕地溢出一聲冷笑:“朕自然不會計較這種小事?!?/br> 他一掀袍子,也在石桌邊坐下,雖然沒穿龍袍,身上龍威不減,氣氛一時之間十分壓抑。 見狀,沈慕略一思索,提議道:“陛下,今日我們談的事還沒有定論,不如現下再商討一二?”緊接著,他側過臉低聲囑咐一旁的蘇年,“你去準備些茶水和點心,一會兒讓丫鬟送過來?!憋@然是想讓蘇年盡快離開是非之地。 可這么一來,她的計劃就被破壞了。蘇年心中暗嘆,正要找個借口留下,那邊元煜之已經忍不住陰陽怪氣地開口了:“不必麻煩了,畢竟藩王一事,丞相夫人應當也有高見?!?/br> 真是剛瞌睡就給遞枕頭,蘇年心里暗笑,臉上卻露出無奈的神色,還朝沈慕安撫地一笑:“茶水是剛上的,吃食我先前已經安排過,時辰到了紅漣她們幾個會送過來的?!?/br> 然后她安然坐下,行云流水般給兩人各倒了杯茶遞過去,毫不畏懼地直視著對面氣勢逼人的男子,眼里鋒芒畢露:“敢問皇上,眼下局勢如何?” 那種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元煜之接過茶抿了一小口,然后放下茶盞正色道:“群狼環伺,虎視眈眈,不過也都不敢輕舉妄動?!?/br> 沈慕也點點頭,拂開杯中的熱氣,把今早收到的各地急報簡單地和蘇年說了一番,嘆道:“所以,削藩絕非一朝一夕能成之事?!?/br> “需得尋個錯處當作由頭,等待合適的時機?!碧K年接話道。 “他們又何嘗不是在等著朕的錯處!”元煜之端起茶盞飲了一口,心中一氣又“啪”地往桌上用力一放,“人都安插到京城來了,運州旱了三日便急不可耐地散播謠言?!?/br> 沈慕也是憂心忡忡:“三人成虎,百姓最是偏聽偏信,有些流言也確實是該壓一壓了?!?/br> “我有一物或許可以為皇上解憂?!币姸硕济媛逗闷?,蘇年神秘一笑:“請隨我來?!?/br> 她把二人帶到池塘的另一側的假山附近,扒開幾乎有半人多高的黎麥草,只見里面赫然長著幾束大約一尺多高的草木,葉子和莖稈皆是青蔥碧綠,花則是銀白色纏繞其間。最為神奇的是,這花呈圓筒狀,表面有鱗紋,從莖稈的最下部開始一直向上纏繞,中間沒有萼片,竟是懸空盤旋。在最上部,花的形狀也變了,有卷須有犄角,簡直是栩栩如生的一尾真龍! “這是……古籍上記載的龍抬頭?”沈慕不敢置信地說,隨是疑問的口吻,語氣卻很肯定。 “又叫真龍花,傳聞只有真龍天子出現才會開花?!痹现Z氣平靜,可面上也難掩震驚之色。 “原來你前些日子一直在飼弄花草,就是在培育真龍花?”沈慕嘆服地搖了搖頭,忽然又好奇道:“這花是什么時候開的?我在這府中竟是絲毫不知?!?/br> “藏得深罷了,”元煜之看了看花的外觀,猜測道,“大概有兩日了?!?/br> 蘇年搖了搖頭:“是今日此時才開的,”見二人不信,她便又笑著解釋道:“皇上何時來,那花便是何時開的?!?/br> 沈慕恍然:“祥瑞之兆!” “可安民心?!碧K年四個字一語道破。 “雖是無稽之談,可用來對付流言,確是再好不過了?!痹现钌畹乜戳颂K年一眼。 “皇上乃是真龍天子,我大元愈是風調雨順,國泰民安,那些小人便愈是名不正言不順的亂臣賊子,便越是急躁,也越容易露出馬腳?!碧K年的臉上顯現出堅毅的神色,和姣好的面容融合在一起,不顯得突兀,反而愈發讓人覺得她美得英氣逼人。 這個女子真的給了他太多的驚喜,元煜之瞇了瞇眼,問道:“這花你到底是從何得來的?” 蘇年淺淺一笑:“圣上對農耕可謂大力支持,我深以為然,因此便時常從各地商人那里買些奇特的種子。原先這花就種在我的院子,后來我見它快開了,便藏在這里掩人耳目。真龍花喜陰暗潮濕,池塘邊水汽足,陽光又少,正是合適?!?/br> “怪不得你從不讓下人動手,想必也是付出了不少心力?!鄙蚰洁皣@,眼神很溫柔地看著她。 蘇年嘴角微揚,深藏功與名,這當然是假話,這花的種子是她花了100積分,讓蛋蛋按照古籍描述在商城自己造的,金貴得很,好處是一撒下土就發芽,不用施肥不用陽光,噴點口水都能光速成長,所以她才不敢讓丫鬟仆人們幫忙。 這時紅漣端著茶盤送茶點來了,三人便移步石桌前圍坐在一起,有一搭沒一搭地隨意聊著天。 “晚膳還需過些時候,先用些糕點墊墊肚子吧?!碧K年笑道,然后把滿滿一碟奶白色的甜糕都推到沈慕面前:“喏,你最愛吃的梨花酥?!?/br> “你怎么知道我愛吃梨花酥?”沈慕失笑道:“我可是連哪個是梨花酥都分不清的?!?/br> “上回一次買了那么多糕點,只有這個梨花酥你吃了好幾塊呀?!碧K年笑意盈盈地望著他,好像滿心滿眼都只有他一個人,語氣里還帶點小得意,“連你自己都沒發現吧?!?/br> 沈慕臉上便露出感動幸福的神色,看得元煜之心里酸溜溜的。 敏銳地察覺到他情緒的低落,她忽而朝著他狡黠地一笑,輕聲道:“不過種出這真龍花其實也并不全是偶然?!?/br> 他仿佛被她的笑意蠱惑,只能愣愣地順著她的話追問:“那是因為什么?” “自然是因為天佑我大元,皇上勤政愛民,是一位真正的真龍天子呀?!?/br> 元煜之明明最討厭奉承的話,可這話從她嘴里說出來,卻也聽得人骨頭酥酥的。這人簡直從頭到腳,無一處不合自己的心意,只除了一點。 她嫁了人,嫁的還是自己的至交好友! 一想到此他便如鯁在喉,沒了胃口:“晚膳朕便不在這用了,你們自便吧?!?/br> 小助手蛋蛋修復了補丁,一上線就遇上修羅場,正躲在蘇年腦海里瑟瑟發抖:“年年,這樣真的不會翻車嗎?” “不會,元煜之身為帝王,什么樣的沒見過,得到的太多,便要讓他暫時求而不得。至于沈慕,”她看了眼此刻坐在面前,朝她笑得一臉溫柔的溫潤男子,看起來愛意繾綣,可誰又想到這人其實還夜夜對著宮中的來信輾轉反側呢? “他習慣了我的陪伴,可又舍不得宮里頭的那鏡花水月,既然他優柔寡斷沒辦法下定決心,那就由我幫他選,等到我被人奪去的那一天,他才會知道孰輕孰重!” 元和二年五月,元和帝祭天祈福。沿途倏然開滿真龍花,宛若群龍環繞,實乃百年難得一遇之奇觀,百姓無不拍手稱奇,山呼萬歲,頌祥瑞之兆,贊國泰民安,帝龍心大悅。 近來舉國上下年谷順成,百姓和樂,真龍花一事之后,那些藩王都不敢再生事端,連邊境都安生了不少,可元煜之面上卻沒什么太大喜色。今日的奏折不算太多,但大部分是中書省處理不了的折子,便都送到了御書房。 他批到深夜,總算把折子都看完了,垂眸深吸了一口氣,低聲吩咐了一句:“傳衛二過來?!焙芸?,這位最受皇上倚重的御前侍衛便跪在了御書房。 元煜之捏了捏酸痛的肩膀,又有些乏力地揉了揉額角,太監總管李德全馬上貼心地上前服侍要替他捶背捏肩,被他伸手揮退。他盯了衛二好長一會兒,直把他看得脊背發涼,才淡淡地開口下令道:“說吧?!?/br> “是,蘇小姐晨起之后今日照舊在小書房看書……”衛二面無表情,卻事無巨細地把蘇年一天在相府的活動說得分毫不差!原來元煜之居然差人潛入相府之中,每日詳細記下蘇年的所作所為,再交由衛二傳達給他。 而蘇小姐這稱呼,也是衛二擅作主張改的。他第一天稟報時,說的是丞相夫人,不料皇上登時眼里一片陰翳,直直地瞪著他,嚇得他連自己名下,皇上替他置辦的兩處房產交給哪兩個兄弟繼承都想好了?;艁y之中不知怎么一下福至心靈,把“丞相夫人”改成“蘇小姐”,那駭人的目光就立刻消失了,自那以后他就沒改過口。 “晌午過后,蘇小姐穿了男裝偷溜出府,去惠文樓喝茶,聽說書先生說書,還和先生吵了一架?!?/br> 聽著聽著,元煜之便笑了,李德全在一旁看得嘖嘖稱奇,這還是他這一整天頭一次見圣上露出這種暢快的笑意,好像冰川消融,好看得緊。只聽他低笑著問道:“吵贏了嗎?” “……贏了?!毙l二咽了口唾沫,繼續說:“晚膳前,丞相大人收到貴妃娘娘的書信一封,便進了書房,沒有同蘇小姐一同用膳。晚膳后,蘇小姐回臥房休息?!?/br> 然后,他詭異地停住了。 “之后呢?”衛二聽到頭頂傳來皇上的聲音,頭都不敢抬。 “夜間,丞相大人宿在蘇小姐房里,時常聽到……” “聽到什么?”他的聲音平靜無波,可偏讓人感到一絲涼意。旁邊的李德全也是一臉的緊張,生怕衛二說點什么不好聽的,大家一起遭殃。 衛二咬了咬牙,早死晚死都得死,心一橫還是說了:“聽到男子的笑聲和女子的啜泣聲。蘇小姐一直在說很疼,求大人不要了,未果……” 話音未落,元煜之已經一把掀翻了案幾,茶盞茶壺都翻了,茶水撒了一地。衛二把頭死死埋在地上,動也不動裝死。李德全跟皇上的時間久,從他還是太子的時候就是他身邊的紅人了,更了解他的為人,膽子也大,反倒不大害怕。 他捏著個蘭花指,“哎喲”“哎喲”地假哭道:“這蘇小姐可真是命苦哦!被丞相大人這么對待,怎么就沒個好心人救救她呢我的老天爺誒!” 元煜之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你說她過得不好?” “那是當然啦,為了封別的女子的書信,連晚膳都不用了,真是造孽哦!”他瞇著一只眼睛偷偷瞥了皇上一眼,見他神思不屬,便又繼續干嚎。 “行了行了別裝模作樣的,就你猴精猴精的,”元煜之罵了一句,看了眼地上的狼藉,朝殿門外走去:“這兒收拾一下吧?!?/br> “好嘞!”他立馬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淚,揮揮手傳了婢女來清理御書房。 元煜之在月下踱步,夜半三更的皇宮很安靜,偶爾能聽見夜風吹拂過樹葉的沙沙聲和侍衛巡邏的腳步聲。他抬著頭,靜靜地看著天上皎潔的圓月,忽然就覺得月有陰晴圓缺,世間也多得是造化弄人。他這一生,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強烈的喜歡,卻偏偏是他視如手足的大臣的夫人,甚至這婚,還是由他親手賜的,簡直荒謬! 可是他又想到李德全的話,想想他們成親不久,正是濃情蜜意的時候,卻半個月才宿在她房里一次,這不是冷待是什么?何況,要是他們真的琴瑟和鳴,沈慕為什么總和杜嫣然書信往來糾纏不清,還把書信和她從前送的東西都小心珍藏? 等等,他喜歡蘇年,而沈慕喜歡杜嫣然,電光火石之間,他腦子里忽然閃過一個瘋狂的念頭,或者,為什么這兩個人,不能易地而處呢? 他忽然一下豁然開朗,臉上是勢在必得的微笑。 “這地上得弄干凈點兒,可別留下污漬,明白嗎?”李德全看著皇上逐漸走遠,這才偷偷摸摸蹭到衛二身邊,小聲問他:“陛下天天惦記的這位丞相夫人,到底長什么模樣???” “不該問的別問!”衛二向來和他不對盤,懟了他一句就偏過頭,懶得搭理他。 李德全覺得有點自討沒趣,嘴里嘟嘟囔囔了幾句,過了一會兒又湊上來問:“好看嗎?” 這回衛二搭理他了,惜字如金地從牙齒里擠出兩個字:“廢話!” 這下他可更來勁了,抱著個小茶壺,一臉饒有興致地打聽道:“那比咱們宮里頭的貴妃娘娘還好看?” “噌”的一聲,衛二直接拔出腰間的刀,朝李德全晃了晃,反射的亮光直接閃花了他的眼,他連忙討饒道:“好好好,咱家不說就是了?!?/br> 他靠著門柱,抱著自己兩條胳膊舒服地晃來晃去:“嘖嘖嘖,真是紅顏禍水啊?!毙睦镱^卻在暗自思忖,要是幫皇上把這件事兒給辦成了,那將來在這宮里頭,可真是無人能敵了,還用看這塊大木頭的臉色? 李德全在這邊做著美夢,而被好幾個人惦記的蘇年此刻卻正在自己的房間里睡的香甜。這天是十五,按照約定沈慕要來她房里留宿。沈慕是個君子,再說他心里還掛念著剛給他來信哭訴的杜嫣然,兩個人晚上當然是什么都沒發生。 只是她早就發現元煜之派人監視她,不讓探子有點收獲怎么說得過去?何況她此刻也確實需要一劑猛藥,激他一激! 于是夜間她便假托自己睡不著,提議和沈慕對詩,贏了的人可以彈輸了的人一個腦瓜崩兒。沈慕正好心情不佳,也想排解一下郁悶,自是欣然同意。因為外頭有月光,透過窗能淡淡地映到房里,兩人也就沒點燭火,就在月色之下你來我往對起了詩。 他文采斐然,蘇年沒怎么放水就輸得一敗涂地,被他連彈了幾個腦瓜崩兒。蘇年皮膚本就嬌嫩,雖然他下手不重,還是沒幾下就紅了。她節節敗退,只能耍賴呼痛,不料沈慕這個大才子興致上頭,玩得高興不肯罷休,硬是纏了她許久。直到她淚眼朦朧,連聲說不要,又哭又笑累得直喘氣,才堪堪被放過。 他們倆就這么無比純潔地過了一晚上,那至于來探聽的人會聽到些什么,又會腦補些什么,就不關她的事了。 祭天祈福之后天下皆是一片欣欣向榮,不過前些天,梁州又連續暴雨十日,把莊稼都淹了,多虧工部的官員想出好法子,救活了莊稼也救下了百姓。于是皇上便趁此機會擺了宴席,宴請近些日子多有辛勞的文武百官,還特地提了,要官員們都帶上家眷參加,一同慶祝大元盛世。 元和帝繼位以來一直勵精圖治,不喜鋪張浪費,也從未擺過宮宴。此次既是頭一回,又是為了彰顯國威,犒勞功臣,便自然要隆重一些。 華燈初上,宴會還未開始,宮里頭已是喜氣洋洋。富麗堂皇的亭臺樓閣,張燈結彩的紅磚綠瓦,每一座宮殿都透著華貴,但并不是那種極致的奢華,反而是有種古樸的沉淀感,大抵是因為元朝開國不久,還沒有那種奢靡腐朽之風吧。 蘇年跟著沈慕一同前來,沈慕先下了馬車,他今日身著月白華服,頭戴銀色發冠,襯得他白玉般的面容格外俊美,許多還未婚配的女眷即便知道他有了夫人,還是不可避免地紅了臉頰,還受到了身邊姐妹的調笑。男子面上帶著隨和儒雅的笑,但沒人敢小瞧他。瞧瞧,坐著皇上御賜的馬車前來,連駕車的都是御前侍衛,這可以說是極高的恩寵,足可見這位丞相在帝王心中的分量。 沈慕小心掀開馬車的簾子,讓里面的女子扶著他的手慢慢下車,他們來的時候已經不早,宴席已經快開始了,絲竹之聲、攀談之聲還有杯盞之聲不絕于耳??傻鹊侥菑埪允┓埙斓娜蓊伋霈F在眾人面前時,周圍似乎都安靜了一瞬。 很多人都不自覺地看了端坐在上方,衣著華貴的杜貴妃一眼,忍不住就想進行比較。畢竟貴妃可是長安城第一美人,入了宮又是錦衣玉食伺候著,必然該是艷冠群芳的??煽戳诉@沈相夫人一眼之后,便會感覺心被狠狠撞了一下,見過那種明艷,再去看別的弱柳美人,便只覺得索然無味了。 第37章 丞相的無愛嫡妻(十一) 但凡攜女眷進宮,穿衣打扮都得講究個不成文的規矩,既不能太過簡樸失了禮數,更不能過分花枝招展,主次不分。若是哪家的夫人小姐打扮得越過了宮里頭的公主妃嬪,是要遭人笑話的。 可看到丞相夫人,眾人便只有感慨的份了,她雖光彩奪目,可衣著首飾均未越制,挑不出半點錯處,實在是長了一張喧賓奪主的臉。 周遭的變化沈慕自然感知到了,便暗暗側身擋住一些無禮的視線,而后皺著眉朝四面看了一眼。他面上淡淡的,可眼里的威壓卻很驚人,許多人這才如夢初醒,識趣地收回目光。 他位高權重,又是皇上跟前的紅人,官員們大多也只是上前寒暄問候,不大敢上來攀談。唯有蘇太尉走過來毫不顧忌地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翁婿兩人相談甚歡,偶爾還提到旁邊的蘇年一兩句,場面很是融洽。 剛落座沒多久,蘇年就注意到坐在皇帝下首的一位宮裝女子,因為她整個人都彈跳起來,鍥而不舍地用力朝她揮手,生怕她看不到。這種不大雅觀的舉動,身邊人卻都好像習以為常,一旁的宮女還面不改色地把白玉酒樽和碗碟都挪到邊上,避免被她一袖子掀翻。 蘇年見了差點樂出聲,便也朝她回了個笑,她這才心滿意足地收回手,坐了下來。這個女子是當朝的三公主元娉婷,身為一國公主卻比皇子還能鬧騰,成天舞刀弄槍的,還十分得先帝寵愛,著實是個奇人。她一向對杜嫣然那種嬌滴滴的大家閨秀敬謝不敏,和蘇年倒是十分合得來,所以理所當然也是個炮灰。 宴會開始了,到處彌漫著香氣,酒桌上擺著各種美食,周圍還有鮮花,層層綻放的花碟上擺著番邦進貢的千層果,這種果子在大元很不常有,蘇年也只在相府里嘗過一次,一直饞得緊??扇缃裥迈r欲滴的千層果就放在眼前,她卻眼觀鼻鼻觀心地正襟危坐,絲毫不為所動。 沈慕覺得有些奇怪,便側過臉輕聲問她:“不是愛吃這個嗎?” 蘇年扁扁嘴,為了赴宴能符合規制,她特意穿了華貴的絲裙,衣袖層層疊疊上面還用金絲銀線繡了大片大片的蝴蝶,因為針法奇特,她手腕一動,周身便好像蝴蝶翩躚,出門的時候連府上活了半輩子,見多識廣的李管家都看直了眼,連聲贊嘆。 可這千層果果皮又薄又多,還和肥美的果rou相連,一剝開定然是汁水飛濺,她暗自嘆息,眼巴巴地瞅了瞅那鮮嫩的果子,又低頭看看自己的衣裳,這大概就是美麗的代價吧。最后只好甕聲甕氣地說:“現在不想吃?!?/br> 沈慕低頭悶笑起來,他覺得蘇年真的是個很與眾不同的人,有時候心思縝密到算無遺策,有時候又很簡單,什么都寫在臉上,就像現在。于是他拿過一個千層果,抬眼溫柔地看著她,低沉的聲音里含著醉人的寵溺:“我剝給你吃,好不好?” 她立馬精神了:“那我現在突然就想吃了?!比缓蠊郧傻乜粗却段?,哪還有之前怏怏不樂的樣子。 沈慕凈了手,掰好一瓣果rou遞到她嘴邊,蘇年一口咬過,嬌嫩的嘴唇碰到冰涼的手指,柔軟的觸感讓他的思緒忽然回到了不久前他們對詩的那個夜晚。月色之下,她嬌喘微微,連連討饒,幸好沒有點燈,否則根本藏不住他紅成一片的臉。這么一想,就又有點心猿意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