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長明 第201節
長孫曜攬住長明,眼眸偏轉冷漠向長孫無境。 陳炎看了看,讓人再去商販那取一個糖畫。 長孫無境再沒有接過糖畫,終還是宮人將那畫著?鳳凰牡丹的糖畫給了顧婉。 顧婉低眸,雪花在長睫化開,濕了眼睫,上元的花燈竟是這樣的嗎…… 喧鬧的長街不知不覺中靜了下來,再后來,街上慢慢沒有了來往行人。 長明回身,大雪華燈,凄清長街,不聞聲響,只余她們一行人被雪漸漸掩埋的腳印,仿佛方才的繁華喧鬧都是幻像。 行至摘星樓,摘星樓中亦沒有跑堂招待的伙計掌柜,一眼看去全是低首垂身的親衛。 顧婉默了片刻登樓,并不輕松地登上五樓,止了步對?長明說:“我想同陛下兩個人在一起,你?們便不必跟來了,就在五樓等我與陛下吧?!?/br> 長孫曜握住長明的手。 長明指尖微微一顫,回握住長孫曜的手,看著?顧婉愣愣回:“好?!?/br> 顧婉淡聲又?道:“上元應該有很多人放煙火的,我想待會兒往外?看時,能看到?煙火?!?/br> “我讓人去放?!遍L明一下給了回答。 顧婉這方點?了點?頭?,抓著?手里的糖畫,垂身向長孫無境行禮:“臣妾請陛下登六樓?!?/br> 長孫無境雙眸微斂,若有所思看顧婉,但很快便收了視線,轉身登樓。 這方長孫無境與顧婉才登六樓,驀然?又?自?摘星樓外?來人,長明立在五樓闌前?看下去,卻見是久未見的南涂。 陳炎神色一變。 不過片刻的功夫,滿身風雪的南涂已經?登上五樓,上前?叩首向長孫曜與長明行禮。 陳炎猜南涂該是先回了東宮發現長孫曜不在,知長孫曜在此才趕來的,南涂此番必然?是查得?什么拖不得?的大事了,才會這般急,連等長孫曜回東宮的時間都沒有,長孫曜必然?也清楚。 長明也明白久未回京的南涂突然?這般回來,片刻都等不得?,那必然?是有要事拖不得?。 “你?先去處理事,我在這沒事?!?/br> 長孫曜默了默,頷首:“孤便在樓下,有事喚孤?!?/br> 長孫曜留下墨何等人與長明,轉身下樓,南涂陳炎又?與長明行一禮,隨后跟上長孫曜入了三樓的一間雅間。 * “大人?!?/br> 顧婉的聲音輕輕響起,外?頭?雖送了好幾個炭盆進來,雅間內并不冷,但顧婉消瘦的身體卻止不住地發顫。 “放肆——”長孫無境冷向顧婉,審視地打量。 顧婉手上攥著?的糖畫落下,望著?長孫無境,眼睫一動,眼淚滑過面頰,一滴滴落下。 長孫無境愈發煩躁不豫,冷著?臉推了窗,睥著?摘星樓外?凄清的長街華燈。 寒風倏地滾入,雅間一下同外?頭?般,凍得?人打顫,煙火驀然?升空綻開,一朵一朵綻滿夜空。 這煙火叫長孫無境愈發不豫,他回首冷向顧婉,聲音掩在煙火聲中,卻叫顧婉聽清:“你?到?底想做什么?!?/br> 回答長孫無境的只有寒風煙火與眼淚砸落的聲音,顧婉望著?長孫無境還是沒有說話。 長孫無境沒有一絲耐心,睥著?顧婉沉聲:“那就一個字都不必再說?!?/br> 長孫無境走向顧婉身后的房門,在長孫無境漸漸靠近時。顧婉看得?他眼底那絲毫不掩飾的不耐與厭惡,唇角自?嘲地顫抖,啞聲:“并不是因為明兒生?得?有兩三分像我……” 顧婉的聲音還是很輕很低,低得?只有他們兩個人聽得?,叫這煙火聲掩著?,不露出?外?間一絲,長孫無境腳下驀地止住,倏然?回身,面色駭人地看顧婉。 “而是我生?得?像明兒像另一個人,才被選中?!鳖櫷裢?長孫無境審視又?了然?,不快又?不屑無畏的眼眸,大顆的眼淚疾速地滾落砸下,“果是如此?!?/br> “所以?其實?這么多年來,我都是笑話,我都只是你?的一個趣,從頭?到?尾都是假的嗎?這些?年都是假的嗎?我其實?不過是……” 長孫無境眼底透出?殺意:“閉嘴?!?/br> 他怒覆上腰間匕首,碰到?匕首那一瞬,又?憤怒拂袖,欲闊步而出?,卻又?倏地止步,面上因著?憤怒露出?幾分獰色,眼前?現出?顧媖那張臉,面色可怖。 那個該死的無能蠢貨。 顧婉痛苦癱倒在地,他毫不遮掩,他根本完全不在乎,根本沒有一點?的愧疚,可她還不愿相信,顫聲:“淑娘和我的兒子,淑娘和我的兒子,也是……” 她說不出?。 長孫無境回首冷漠:“如此卑賤血脈,死了干凈?!?/br> 顧婉驀然?滯住,心被一片片剝落下,痛得?幾喘不過氣,她望著?長孫無境,那雙不敢置信的眼眸慢慢變得?死灰,覆上云翳般地失去光彩,她顫抖扶在案沿艱難起身,拔下發簪,踉踉蹌蹌撲向長孫無境。 長孫無境立著?未動,顧婉卻好似一瞬被抽了力,刺不下去,她緊緊攥著?長孫無境肩上的衣袍,仰頭?望著?長孫無境冰冷無情的烏眸,那般不屑厭煩,手底的簪子攥得?劃破自?己的掌心。 長孫無境推開顧婉,冰冷的眼眸始終沒有一絲情義。 顧婉撲落在地衣,發簪刺入掌中,身上的痛卻似乎都沒有了,血污染滿散著?的烏發和素色衣裙,她望著?身下深紅的瑞獸花果地衣。 竟是有多子多福之意的石榴。 顧婉松開發簪顫抖地呆滯地撫著?那石榴發笑。 自?嘲的諷刺的可笑的。 她笑著?笑著?,便成?撕心裂肺般地壓抑著?哭,叫這煙火聲掩住所有的哭聲。 她從始至終都沒有發出?任何大的響動。 她的眼淚幾要哭干,打濕身下一片,聲音低得?幾要聽不清:“你?放過明兒吧?!?/br> 長孫無境倏然?頓住,不過片刻,眼底卻是好笑嗤諷。 顧婉顫顫抬起頭?,看得?長孫無境眸中的駭人之色,她早該知道的,她早該知道的…… “你?究竟、你?究竟……” “你?算什么東西,敢同朕這樣說話!” “東西?東西……”顧婉不敢置信地喃喃,心口痛到?麻痹,那雙死灰的眼眸甚至連最后一點?光亮都消失散盡。 長孫無境漠聲再道:“不是是個女人都有資格為朕生?兒育女,朕從未允你?為朕誕下子嗣,你?如此放肆,朕還允你?多活二十年,予你?貴妃之尊,予你?如此榮華恩寵,予你?受得?朕的恩典,你?竟是這樣報答朕的?!?/br> 顧婉哭得?幾沒有眼淚,大顆大顆摻著?血珠的濁淚滾出?眼眶,她聽著?他這駭人寒心的話,徹底崩塌,眼前?的長孫無境漸漸模糊重影。 她緊緊扣著?胸口,崩潰質問:“叫我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活著?,叫我一輩子這樣糊涂的活著?,只為滿足你?那齷齪不堪的私欲,竟是你?的恩典?!這就是你?們天家的恩典?!這竟是恩典啊——” 她的身體,她的兒子、淑娘…… 長孫無境俯身,壓著?聲音怒斥:“閉嘴——” …… 長明心口忽然?突突不安地跳起,抬首向六樓,心下只覺難受,情緒煩躁地來回踱步,禁不住轉身疾步向六樓,也顧不得?旁,推了門闊步沖進雅間,未得?見任何,血腥先猛地沖入鼻中,長明煞白臉疾步繞過珠簾屏風,血污染滿素色衣裙的顧婉散著?發赫然?伏在深紅地衣,發簪赤玉砂落在一旁。 長明腳下打顫,幾不會走路,震愕撲跪下顫抖抱起顧婉,緊隨其后跟來的飲春扁音墨何等人倏然?一滯,扁音回神疾步至前?,跪在長明顧婉前?,飛快取針拿藥。 長孫無境抬起淡漠的眼眸看長明,好似此間與他并無半分關系。 長明抱著?顧婉漸漸沒有溫度的身子顫抖,驀然?抬頭?,啞聲質問長孫無境:“為什么不喊人?” 長孫無境還是冰冷,看著?她漠聲:“沒有意義?!?/br> “你?到?正和殿同朕大吵時,你?心底就已經?知道,就算顧氏過得?今夜,也不過勉強多幾個時辰?!?/br> 他看著?長明不敢置信的眼眸,冰冷地再吐出?兩字:“而已?!?/br> “顧氏?” 長明發顫的手驀然?滯住。 “……而已?” * “由于司空歲身上的線索實?在太少,多方調查都無所獲,臣便由明泉劍法入手查了一番?!?/br> 長孫曜頷首,南涂將身后包裹一應放下,陳炎看去,當真不少。 陳炎和長孫曜五年前?去往仙河時,自?然?也對?明泉劍法有所了解過。 相傳明泉劍法為九州傳奇劍仙了長生?門下弟子所創,原是密不外?傳的劍法,在大周一統諸國?后,明泉劍法才在江湖現出?,但明泉劍法心法劍招太難,普通人確實?無法修習,故而后來明泉劍法雖在江湖現出?,但其間習得?明泉劍法的人卻還是屈指可數,而第一個叫人熟知使得?明泉劍法的便是司空歲。 據說了長生?一生?收徒只二人,外?間并不知這二人這身份,很是神秘。 南涂這方便道:“臣查到?了了長生?的兩個徒弟身份,一個是趙姜孤公主,還有一個是姓司空的女子?!?/br> 陳炎聞得?司空二字,稍稍睜大眼眸,不由得?去想,這姓司空的女子難道就是司空歲的先輩?沒待他再細想,又?聽南涂繼續稟來。 “趙姜孤公主是趙姜皇太子姜晝吾的姑婆,至于另一個司空氏女子,臣想這女子可能會同司空歲有所聯系,便從這個司空氏女子查了一番,從而查到?趙姜避世而居的司空一族。 “司空一族世代為姜氏守族人,蹤跡也在趙姜亡國?后消失,司空一族可能也已亡族,臣從殘存的司空氏族譜查到?,司空氏第二十六代族長便是了長生?另一個弟子,名為司空長英?!?/br> 陳炎欲言又?止,見得?長孫曜微微頷首,才出?聲道:“從孤公主來說,這起碼是八九十年前?的事了?!?/br> “是?!蹦贤奎c?頭?,又?向長孫曜繼續稟告,“但繼續查司空氏后,臣發現四十年前?,司空氏有一位女子嫁入了趙姜歲氏,為趙姜異姓王豫成?王王妃?!?/br> 趙姜歲氏是趙姜皇室之下的趙姜第一望族。 長孫曜若有所思:“司空、歲?!?/br> 陳炎皺眉大驚,似乎有些?過于巧合:“司空歲難道是趙姜豫成?王府的人?” 南涂:“是,司空歲很有可能便是司空一族和歲氏一族的血脈?!?/br> 陳炎:“但僅憑一個名字和明泉劍法,不足以?證明司空歲與兩族有關,更難斷定司空歲是兩族血脈?!?/br> 南涂當時自?也這樣想過,但好不容易查得?一些?蛛絲馬跡,他必然?不能就此放棄。 他從包裹中取出?一卷裹了好幾層的畫卷,畫卷不過半尺來長,他將畫卷展開奉與長孫曜的同時,再道:“是,不過臣遍訪中州,從一名老畫工那拿得?的豫成?王畫像,這老畫工曾見過年輕時的豫成?王?!?/br> 陳炎見長孫曜目及豫成?王畫像時,面上波瀾漸起,長孫曜皺眉將畫卷給陳炎。 陳炎低首接過畫卷,看得?豫成?王年輕時的畫像,倏然?滯住。 司空歲與這豫成?王竟有五六分相似。 南涂繼續道:“豫成?王與王妃司空氏生?有兩女一子,趙姜覆滅之年,豫成?王府便守中州?!?/br> 現在的大周中州原便是趙姜沭城,而豫成?王府歲氏闔族便在沭城戰死,沭城戰天下皆知,此自?也不是秘密,只不過過去多年,少有人再提起。 南涂再道:“據說豫成?王王世子是練武奇才,幼為趙姜皇太子姜晝吾伴讀,并且曾與姜晝吾同入北穹修習劍術、兵法、醫術、陣法等?!?/br> 陳炎總覺得?好像在哪里聽過北穹,驀然?發現長孫曜一下變了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