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長明 第191節
京中不似南地那般適合蘭花生長,在京中養蘭,大多蘭花都不適合養在外頭。 這?蘭花,天?熱了不能曬,雨大了不能淋,天?冷了不能凍,京中夏日炎熱多暴雨,冬日多霜雪,要?叫這?般多的名蘭順著京中的天?兒生著,真不知要?費多少的精力。 雖有些蘭花可經冬雪,但更多的名品蘭花不耐嚴冬,越是難得的蘭花,越是嬌貴難伺候。 這?會?兒已入初冬,天?兒越發?冷,不耐嚴冬的蘭花便都需得搬入暖和的殿宇中。 而?他?們一路輿車,便見得這?些錯落生在古樹下奇石間清泉旁的蘭花,叫宮人們小心翼翼地挖出,另種入玉瓷中。 他?若沒有猜錯,那便是侍奉蘭花的宮人在備著這?些蘭花入殿過冬。 他?不禁向身旁隨侍的宮人問一句。 那宮人和善解答道:“如李公所言,這?些蘭花確實是備著入殿過冬去了,往年里是早半個月便入殿了,今年是因著太子殿下大婚,這?才延了半月?!?/br> 縱然猜得大概,李示廷心中還是不免驚嘆,這?般大數量的名蘭,其間所費難以估算,他?又問道:“是一貫如此嗎?” 宮人再答:“一貫如此。養在各園各院的蘭花都是記在冊上上了畫,各有宮人瞧著天?侍著?!?/br> 這?般是為了長孫曜在宮中行走?時能隨時觀賞蘭花,縱然長孫曜的書房寢殿各侍養名蘭不少,但殿中的是殿中的,園中的是園中的,不管東宮有多少的名品蘭花,每一株都是這?東宮的小祖宗,是長孫曜的心頭愛。 李示廷聽得這?話,心中卻不禁想,便是叫人一直盯著,可碰著那等來得急的暴雨霜雹,忙了手腳時,豈不糟蹋了這?等寶物。他?不由再道:“只是這?風云變幻難測?!?/br> 宮人也聽得出李示廷的意思,態度謙和,溫聲再道:“李公這?話不盡然,風云變幻也可預測。欽天?監每日會?送呈第二?日的天?象文書到東宮,若有什么暴雨霜雹,侍蘭的花匠都會?先備著,便是偶有些頭日沒預測到的,臨時觀測到的氣象變幻,欽天?監也會?及時來通稟?!?/br> 李示廷聞此一愕,心中稱奇,果?是東宮,旁處可不得比。 這?宮人也瞧出李示廷頗喜愛蘭花,便又說道:“太子妃殿下設宴的長華殿內亦有眾多名蘭,李公待會?兒便可觀賞?!?/br> 這?番宮人李示廷交談,沈氏和李翰榮寧倒也認真聽著,余下幾人一聲不吭。 待輿車行了半個時辰,眾人方?至長華殿。 雖并非都是高高興興來赴宴的,但司空歲裴修都是能藏著事的,面上一分異色都沒顯露。 李翊也沒有露出端倪,但李翊便是掩藏的再好,還是在不小心時露出一瞬的異色來,他?沒有辦法不想司空歲與裴修的事,偏他?這?一瞬的不對勁叫沈氏看到了。 下輿車時,沈氏趁著眾人不注意,偷偷拉了一把?李翊,低聲安慰道:“以前的事都過去了,不要?過多留戀,太子妃殿下已有了這?等好前程,你該替太子妃殿下高興?!?/br> 她黯然想起長明大婚那夜,李翊那般沉默難受的拉著裴修跑去喝了一夜的酒,后知后覺才恍然西陵夜宴那夜,她這?孩子怕不是真的開心長明被選為太子妃,而?是假作開心掩著心底的難過,她這?孩子其實也是喜歡長明的。 可嘆,年少時的喜歡是最難以放下的。 她的心狠狠揪了起來,她這?從小不經挫折的小兒子,到底是如何強迫自?己裝作什么事都沒有,看著長明醮戒受禮的,又是如何忍心看著長明出嫁的。 李翊聽得沈氏這?話懵了半晌,不解看她,說:“什么過去了,便是過去了,我與阿明也是最最好的朋友兄弟,我自?是替阿明開心的?!?/br> 沈氏聽了這?話,又驚又怔,趕緊叫他?止了話,愈發?低了聲:“這?些胡言亂語千萬不要?叫太子殿下聽得了,也不可亂叫,那是太子妃殿下,你該尊稱為殿下,在東宮,萬不可失了禮?!?/br> 李翊驀然滯住,太子妃殿下? ……太子妃殿下。 便還是長明,那也是太子妃殿下了,是長孫曜的太子妃,便是長明并不自?居高位,然,禮制之下,君臣有別。 這?是橫跨在他?和裴修司空歲面前的,永遠無法逾越的天?塹。 他?腳下好似灌了鉛般,重得難以前行,突然本能的抗拒進?入這?,長明設夜宴款待眾人的長華殿。 第158章 開心嗎 聽到外間起的叩拜聲, 原還賞著蘭花的李示廷收了心思,望向立在不遠處的司空歲裴修李翊三人。 印象中那三人好似從進長華殿到現在一直都立在那一株瑰麗的紅色蘭花前頭,沒有動過一下, 也便這會聽得?外頭的動靜,三人才方?轉了身來,三人面上神色不盡相同, 可不知為何硬叫李示廷看出三張苦臉來,李示廷很是怔了怔。 沈氏輕輕拉了一下發怔的李示廷,這方?李示廷回?過神?來, 向入殿的長明長孫曜叩拜, 幾人還沒跪下去, 長明的聲音先傳了來。 “不必行禮?!?/br> 長孫曜的聲音隨在后頭說免禮, 眾人這方?小心地收了動作?,但隨后又?是福身叩謝長孫曜和長明的恩典,叫長明很是一怔。 李翊偷偷看向長明,幾日不見?,長明還是先前的模樣,他心中這般想?罷又?覺好笑,也就幾日不見?,長明還能大變個樣子?嗎? 可他再看著長明, 又?好似她真的有些不同了。 長明雪白透粉的精致面容上含著笑,烏發如云,寶冠鳳翹銜珠嵌寶, 髻邊簪著兩朵盛放的玫瑰, 一襲質地柔軟的修身灑金紅裙輕輕曳動, 腕間頸上戴著一色的寶石首飾,那寶石是同她眸色一般的淺琥珀色, 整個人耀眼?得?好似在發光,如此華貴又?如此明媚動人。 想?了半晌,他終于想?明白長明哪里不一樣了,是她身邊立著的人,令她很不一樣了。 而此刻長孫曜便立在長明身側,低著眼?眸瞧著長明。 他雖不能瞧得?長孫曜眸底是何情緒,但覺長孫曜那是笑著的,不過這必然是全然只對著長明。 一種無形的威壓莫名地冷峻深沉地壓了下來,渾叫人不自在,迫得?他收著手腳。 哪怕長孫曜什么也沒做。 可只要長孫曜立在這殿中,這殿中就是渾然不一樣的,他們不得?不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他們不得?不注意每一句話的言辭語氣?,注意著每一個動作?的聲響幅度。 長明時刻感覺到殿中這種奇怪的透著惶恐的緊張氛圍,幾次想?緩解轉移眾人的注意力,卻仍沒有成功。 宴罷長明親送著眾人出殿乘上輿車再回?了長華殿,長孫曜還坐在高座,聞聲抬眸向她。 “孤在這,令他們很不自在?!?/br> 長明一頓,想?起送眾人出殿,眾人那種離開長孫曜視線范圍后突然的松弛感。 她原是想?著賜宴只裴修一人有,便請大家來東宮,她既在東宮設宴,又?覺她一人宴請似乎不太合適,可卻沒考慮到他們會害怕長孫曜,上朝都沒這么沉悶的,要是不說誰會覺得?這是夜宴。 從始至終只有司空歲是平靜淡漠的,便連裴修李翊都是繃著的。 “是我沒考慮到這個?!遍L明回?到長孫曜身邊坐下。 長孫曜握過她的手,望著她的眼?眸默了片刻后,方?問:“你是否會因為孤改變了你的一切,而覺得?難受?!?/br> 長明驚愕于他這般直接又?犀利的話。 是的,全然不一樣了,她還是她,但他也還是他,她與他都沒有變,但她的身份卻因為他不同了。 他并沒有沒有擺儲君架子?。 其實往日里他也沒有什么擺架子?的時候,只是因他是太子?,規矩禮制都在這,無形之中就給了人一種距離和威壓,所有人都不敢在他面前隨意,而她作?為他的太子?妃,已經成了同他一般的存在。 他的性子?也本就冷淡,不親近人,他雖知道?今夜赴宴的眾人都是誰,但眾人于他來說也只是陌生人罷了。 眾人敬重他但也畏懼他,這私下的宴會不比宮宴,人少大家拘著禮,誰也不敢當著他的面聊天,和他也不能聊,吃著飯都不敢出聲。 她明白他永遠都是這個身份,乃至帝王,他本就是如此出身,本就是這般模樣,總沒有說因為她,就要改變自己。 他本就是該如此的啊。 他便是該如此的。 他永遠不會成為一個普通人,去同人稱兄道?弟,同人推杯換盞的歡笑,去做一個容易叫人親近的人。 他也不必如此,他不必成為普通人。 “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我既然答應這婚事,愿意同你成親那便是什么都接受?!?/br> 長孫曜坦誠:“孤果然惡劣,孤喜歡所有人與你有距離,只能仰視著你,不可靠近你,喜歡只你同孤一般身份,喜歡你只屬于孤?!?/br> 這話聽得?長明一怔。 長孫曜卻還是實誠:“孤不想?對你有所隱瞞,這便是孤心中的話?!?/br> 長明有幾分無奈但又?不得?不承認,低低嘆了一下,無可奈何地同他笑:“好吧,就算你如此惡劣我也還是喜歡你?!?/br> 長孫曜笑將她一把?將抱起來,驚得?長明一嚇,趕緊拍著他松手,自己站好了。 “只是覺得?夜深,該帶太子?妃回?寢殿歇息了?!遍L孫曜笑著輕聲道?。 長明面上倏紅,轉了身向殿外去,長孫曜跟在長明身旁,兩人并肩走著,待回?了重華殿,長明又?說著要卸妝發打?發長孫曜一個人先去沐浴更衣,待他出來才獨自一人去了浴室。 長孫曜一人獨待了半個時辰后,方?聽得?動靜,側身瞧去,便見?得?一道?雪色從浴房那扇殿門飛快竄出來,她跑得?快,柔軟的衣袍袖子?叫風蕩起,露出白生生的胳膊,沒待他多瞧上兩眼?,長明突地輕嘶一聲,縮起一只赤足回?身看。 入了冬,殿里已經燒了地龍,赤著腳著實燙人,她沒注意到身后的動靜,跳回?去穿回?跑丟的絲履,不過才方?跳出一步,腰身驀地落下一道?力,她回?頭瞧到長孫曜的同時,已叫他攔腰打?橫抱了起來。 “跑這么快做什么?”長孫曜哭笑不得?,將她抱回?床榻。 長明面上微紅胡說道?:“我想?快點見?著你?!?/br> 她落了榻才發現他竟沒有穿鞋,趕緊彎了腰將他兩只腳拽上床榻。 “竟是這般?!遍L孫曜聽這話忍不住笑,配合地收起腿又?說,“沒燙著,孤沒那么容易燙傷?!?/br> “你又?不是個皮粗rou厚的,可不得?仔細點?!遍L明仔細瞧著他兩只足,白里泛紅的,倒沒見?著燙出泡,或是哪里紅得?重,她輕輕按了按他的腳,柔聲,“瞧著是沒事,疼不疼?會不會火辣辣的?” “真沒事,不疼,不會火辣辣的?!遍L孫曜回?著話捉著她的腳看。 “我也沒燙著?!?/br> 長孫曜仔細瞧了,雖確實沒見?著燙壞,卻也沒松手,捉著她的腳在掌中,又?笑著問道?:“如果真這么想?見?孤,一刻也不愿意分開的話,那為何不讓孤一同沐???” 長明面紅,悔恨方?才的胡言亂語,抽回?腳往榻里頭一翻,趴在柔軟的錦衾不回?話。 長孫曜靠過去,將她摟在懷里,偏還瞧著她要她答。 長明叫他看得?不好意思,越發埋了臉下去:“總不能每次都一起洗?!?/br> “孤喜歡?!?/br> 長明埋了臉不應,他有時候真的是過于誠實了吧,隨后又?聽得?他說:“待會一起洗?!?/br> 她面上緋紅,抬起頭瞧他也不是不瞧也不是,她正羞著,沒設防咯吱窩那突然叫他撓了起來,癢得?她禁不住大笑躲開,可床榻便也這般大,能躲得?哪兒?去,是以?,還是叫他捉著沒逃下床榻去。 她不得?不趕緊求饒道?:“好了好了,別撓了,我知道?你喜歡了,不用你說我都知道??!?/br> 長孫曜手一收,又?拖了她的身子?過來,長明仰躺在錦衾上戛然止聲,一雙淺琥珀色的眸子?瞪著他濃黑的眼?眸,一下沒了聲,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么后,她面上又?迅速燙了起來,長孫曜笑摟住她,不讓她躲,吻向她柔軟溫暖的身子?。 長明拱起身子?推他,反將他摁下去,他也不認捉著人往身上帶。 “好啊你——” 兩人打?鬧起來。 長明一下被剝了衣裙,他扯松緋色的抹胸,直接探了進去,活蹦亂跳的長明身形倏地一僵,身上迅速染了一層薄粉,抵著他躲不開,又?被他摟住抓著。 他身上松松垮垮的寢衣敞開,露出線條分明的緊實肌rou,看得?她愈發不好意思,偏他這會兒?還說話。 “幫孤把?衣服脫了?!?/br> 明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又?沒半分混賬的,可在這般時候真算不得?有半分的正經,長明羞得?半晌接不上話,抓在他肩上,一咬牙故意道?:“哥哥干什么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