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長明 第102節
低調素雅的馬車在東宮前緩緩停下,車夫利索下車,擺好?馬凳,打?起暗紅色的車氈,長孫明一身暗紅色常服,垂眼下了馬車。 稍立片刻后,長孫明方?轉頭?看向朱紅的宮門,宮門兩側各立親衛數十,隨著親衛走過九重宮門,長孫明才方?看得東宮正門。 東宮與先頭?無甚區別,還?是她記憶中的模樣。 這一回她是光明正大地來?見長孫曜,或者于外間來?說,她該是來?請罪的,陪同侍從垂首上前去稟,司空歲沒被允許入內,尚留九重宮門外的馬車內。 片刻后,侍從弓著身子?回來?稟,已經去通報了,不多?時,又自宮門內來?了個衣著不太一樣的內侍,隨后宮門口的宮人來?回復。 長孫曜正忙,不見客,叫她回去。 長孫明面上無甚波瀾,只道在這等著,長孫曜什么時候忙完,她就什么時候見。 這一等就是四個時辰,長孫明才入了東宮,見到了陳炎。 陳炎面上淡漠,眸中卻復雜得很,同長孫明見了一禮,內侍去與書房再稟告于長孫曜,這會子?功夫,兩個人便立在外頭?。 一年前,長孫曜自昏迷中轉醒,得知長孫明去往南境,追出京城二百余里,于小木嶺見長孫明。 回想當日情形,陳炎心下還?發緊,長孫曜不要命地追過去,到頭?來?,只一句沒說完的話,就算長孫曜那話沒說完,他也知道是何。 看到長孫明同司空歲那般,長孫曜如何會不生氣。 長孫曜怒火攻心,蠱毒毒血逆行經脈,又往鬼門關?走了一遭,長孫明舍了大半內力,替長孫曜護下心脈,他也是那一次才發現,長孫明遠不是表面所看到的這般簡單。 昏迷的長孫曜攔不下長孫明,他亦不能攔下長孫明,他帶長孫曜連夜趕回了京,長孫明同司空歲去了南境。 而后兩月,靠著僅剩的浮棠花與神羅果,長孫曜終于再次醒來?,長生蠱徹底融合后,長孫曜的身體?才真?正恢復。 彼時,南境戰事也有了逆轉。 兩人一南一北,除卻他在長孫曜恢復后傳至南境的一封密函,長孫明回之已閱外,長孫曜與長孫明從無信函聯系。 兩人雖無聯系,但南境境況長孫曜一清二楚,長孫曜轉醒后,下令派去長孫明身邊的影衛,至今也未被長孫曜收回。 影衛這一事,他不知長孫明是否已經察覺。 “燕王一切可好??”陳炎終于淡淡問了一句。 “都好?,謝陳將軍掛心?!?/br> 長孫明剛回完話,薛以垂著身子?從殿門出來?。 薛以同長孫明行了一禮,壓低略微尖細的聲音,躬身抬臂請長孫明進書房:“燕王,請?!?/br> 書房并?不比外頭?暖和多?少,涼得有些厲害,薛以送罷長孫明,垂首默聲闔緊殿門退下。 殿內并?無伺候的宮人,只點?了盞昏黃的宮燈,右面黑檀青龍書案之后,是一整面墻的書冊,書架左側兩高幾,各擺名蘭一株。 右側靠墻而放的茶案上,擺著三足瑞獸小銅爐,縷縷青煙幽幽而起,似有若無的沉水香同極淡的蘭香撲進長孫明的鼻尖。 長孫曜的書房,長孫明并?不陌生,之前,她還?同長孫曜在這打?得要死要活,拆了好?幾次的書房。 “顧長明?!?/br> 似幽泉般的聲音冷不丁地響起,長孫明心跳停了半瞬,長孫曜的聲音是從后面傳來?的,她沒有轉身,只聽得長孫曜突然起的腳步聲。 他慢慢走過來?,但又突然止了步子?。 她微微垂眼,聽著時有時無的聲響,還?沒有去看長孫曜,她同他一年多?沒見了,她想起那日不要命追來?的他,這樣冷漠討人厭的長孫曜,竟也會那樣傻氣沖動。 身后傳來?一聲冷嗤,旋即又聽得長孫曜那極度冷淡的聲音。 “你來?做什么?!?/br> 長孫明聽出長孫曜的不悅,他逼得她來?的,卻又這樣嗆人,他脾氣又上來?了。 她沉默了好?半晌才轉過身。 長孫曜隱在半昏半明的光影中,微垂的長睫打?下一小片陰影,半掩住烏黑的眸子?,玉冠半束墨發,著一身祥云暗紋雪色太子?常服,腰佩白玉香囊等物。 可他只望著她,一字未說。 二人沉默立著。 到底還?是長孫明先開了口:“雪寶沖撞了你,我?是來?賠不是的,還?請你不要同一只什么也不懂的鷹計較,將雪寶還?了我??!?/br> 她低著視線,都不敢抬頭?看他。 長孫曜看了她許久,冷冰冰的聲音才再次響起,冷漠無情又帶著說不出的慍怒:“畜生不懂事,難道你也不懂事?!?/br> 長孫明不說了,他不過是想訓斥她,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有多?少氣,就讓他罵夠了來?,左右她也是聽慣了的。 長孫曜至長孫明身前止步,垂下眼淡漠地看長孫明,二人的距離不過一拳。 長孫明退了一步,同長孫曜拉開一點?距離,她退他便近,直接將長孫明堵在茶案與粉壁之間。 兩人身體?幾要貼在一處。 長孫明的心砰砰砰地跳起來?,長睫輕顫間,將長孫曜衣襟上的玉扣雕刻的祥紋都瞧得一清二楚,鼻尖縈繞著長孫曜身上冷冷淡淡的檀木香。 “此去南境來?回二月,收復五州、鎮壓南境暴軍僅用四月?!?/br> 長孫曜微燙的呼吸噴在長孫明面上,長孫明面上有些發癢,又僵僵偏了頭?低著。 “你卻在南境待了一年又二個月?!?/br> 長孫明的心跳又控制不住地滯了滯。 長孫曜嗓音低得有些發?。骸澳阏f朝中怎么想?” 她好?久才回:“暴軍雖敗,但戰后南境還?需重建……” 長孫曜眉一挑,面上不悅愈甚,沉聲打?斷:“那同你有何干系?!” 長孫明戛然止聲,又聽得長孫曜冷嘲熱諷起來?。 “孤還?以為你是要擁兵自重,占南境為王?!彼室忸D了頓,長指落在長孫明微皺的衣襟間,神色輕蔑地替長孫明按下翻起的衣襟,聲音陡然又一沉:“還?是想逃避些什么,不愿回京?!?/br> 長孫明推開長孫曜的手,卻被長孫曜逼得沒了退路,偌大的書房只一方?狹小的空間與她,她并?不輕松地側過身子?,還?是不看長孫曜,否認:“我?沒有?!?/br> 長孫曜又一聲冷哼,退了些,予了長孫明一些地方?,叫長孫明松了口氣,但旋即一句話又說得長孫明發冷。 “你今日來?東宮,明日朝中都該知道,孤要逼你交南境兵權?!?/br> 景山圍獵已經結束,明日長孫無境一行回京。 “你想現在收回?”長孫明面上不露情緒,南境二十六萬大軍,長孫無境同長孫曜勢必要搶,一個唐家?一個霍家?,可不就是各領姬家?同長孫無境的命。 長孫曜低著眸子?看長孫明,卻是冷聲:“你覺得孤在意的是這個?” “沒幾個人不在意?!遍L孫明很清楚,不說他與長孫無境、姬神月,姬、霍、陳、王、韓、唐幾家?,乃至滿朝文武,都是在意的。 “只要人是孤的,就都是孤的?!?/br> 這一句話令長孫明呼吸陡然一滯,這話可以有很多?種意思,只希望長孫曜說的,不是最不合適的那種。 可他說話向是最清楚的,現下卻說這般無禮界限模糊的話,她心里越發混亂,恨不能立刻離開這里。 她還?是不敢看他。 長孫明側著身子?避開長孫曜,見也見也,他訓也訓了,她說話間快了動作:“南境之事朝上再議,沒什么事,我?先回去了?!?/br> 腕間猛地一個力,長孫明雖有設防,但身子?還?是一個趔趄,半個身子?撞在粉壁,長孫曜按住長孫明的肩,將長孫明困在粉壁與他之間。 昏黃的宮燈在二人身后,長孫明籠在陰影間,僵僵抬起眸,撞進長孫曜烏黑的眸子?,只覺肩上這只手灼燙得嚇人。 長孫曜低下頭?,鼻尖無意擦過長孫明的面頰,長孫明心底發憷,要避開,未料他此刻也退了分毫,二人鼻尖撞在一處,僵滯幾瞬。 殿內靜得令人窒息,只留二人亂撞的心跳聲。 “顧長明,”長孫曜發燙的溫度隔著衣袍傳與長孫明,壓低的聲音嘶啞發沉得僅她聽得,“別同孤說,你不知道?!?/br> 長孫明呼吸停滯。 她能知道些什么,知道他心里有多?糾結,知道他不要命地跑來?小木嶺,知道他那樣對她師父,知道他一面要殺她一面不要命地救她,是因他…… 她在心底竟也說不出這話。 他瘋了,她還?能說什么。 她又能怎么做。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br> 長孫明推開長孫曜的同瞬,腰間驀地被錮住帶回,長孫曜灼燙的手錮在長孫明腰間,低頭?吻在長孫明頸側,順著長孫明修長雪白的脖頸,灼燙的吻急促地往上,沒有片刻的停頓,直到碰到長孫明柔軟溫熱的唇。 酥麻的詭異感從頸側倏地發散至全身,二人氣血翻涌,長孫明渾身都燙了起來?,隔著衣袍感受到長孫曜同樣灼燙的身體?,二人腰間玉石相撞,急促曖昧的氣息噴涌在長孫明面上。 這一切太過突然,長孫明反應過來?,立刻掙扎起來?,長孫曜順勢屈膝,抱著長孫明摔在茶案,案上三足小香爐落地,長孫曜一個翻身,將二人位置調換,反將長孫明壓至案面。 突然的動作讓長孫明往上一撞,茶案緊靠粉壁而放,長孫曜抬掌擋在粉壁,沒讓長孫明撞在粉壁,只叫長孫明撞在了掌間,他將長孫明拉離粉壁些許,這個還?未結束的吻變得越發纏綿灼燙。 壓制性的不容拒絕的。 過了火。 墨發糾纏,衣袍摩擦,難分二人。 長孫明再能思考時,身子?還?是軟的,她出了一身薄汗,身上又難受又奇怪,她心里亂得要命。長孫曜氣息灼燙短促,摟著她,壓在她上頭?,烏沉沉的眸子?緊緊看著她。 長孫明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她震愕顫抖地不敢置信地望著眼前這雙眸子?。 她回京,設想無數可能,來?見長孫曜前,還?將每種可能的應對辦法在心中反復練習。 唯獨現下這種可能,她從沒想到過。 她所有的計劃都被打?亂。 他把一切挑明,沒有給她一丁點?裝傻的機會。 她現下甚至沒有掙扎的力氣,顯然現下再掙扎也太遲了。 發生這種事情,她應該是和他拼命才對,可是她……她似乎完全沒有資格和他拼命。 在襄王陵泉下,她也曾吻過他,在襄王陵之上的瀑布,她也吻過他…… 可那都不一樣。 這一回沒有任何的借口,兩個人都清醒得要命。 長孫曜伏下身子?,低啞的聲音隨著緩緩吐出的氣息落在長孫明的耳際:“孤很想你?!?/br> 長孫明的耳朵同心底都癢癢的,她逼著自己忽略掉這些令她感到羞恥的事,聲音發顫短促:“二哥說什么瘋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