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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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薛遠,分明就是仗著圣上不懂,所以才如此膽大妄為。 他分明是對圣上暗藏禍心! 褚衛目光沉沉。 侍衛長還是不放心,派人牽了幾匹馬來,他還未靠近馬匹,就見新上任的翰林院修撰忽的將紙筆一放,上前來搶過一匹馬然后翻身上去,動作行云流水,官袍飛揚。褚衛上了馬后對侍衛長致歉道:“某先行一步?!?/br> 策馬奔騰,侍衛長茫然一會兒,也連忙上馬朝著圣上追去。 宮中的馬也是良馬,只是被養得溫順了,身上掛著沉沉馬具,跑起來自然是比不上千里馬。 顧元白迎著風,暢快得好像在同風一樣奔跑。春日中的陽光傾瀉,傍午的暖黃日光將皇城顯得一片金光芒芒。汗血寶馬奔在高墻之間,但卻給了顧元白一種正在草原上奔騰的感覺。 高空低云,千里青草,草原上的馬匹強健有力,顧元白去過草原,也在草原上騎過馬,只是那樣的時日太過久遠,久遠到他如今突的從內心深處升起了一股想去草原看看的渴望。 邊關游牧民族,那塊地方,早晚要變成大恒的地盤,由著大恒的駿馬在其上奔跑。 等馬匹停了之后,薛遠拉住了韁繩,“圣上?” 顧元白回過神,這才發覺雙腿之間被磨得隱隱發疼,顧元白琢磨了下,估計是磨破皮了。 “派御醫來吧,”顧元白坦然承認了自己的弱,“朕應當是磨破皮了?!?/br> 薛遠眉頭一皺,當即下了馬,他伸手將顧元白也抱了下來,等圣上站穩之后,薛遠單膝跪下,手指在他大腿處試探拂過,“這處?” 大腿內側兩旁是最容易磨破的地方。 薛遠的指骨粗大,手指修長而粗糙,顧元白試著感受一下,搖了搖頭,“不是?!?/br> 這樣摸起來不怎么方便,薛遠正要撩起圣上的袍子,顧元白就按住了他的頭,“薛侍衛這是要做什么?” 薛遠笑笑,“臣給圣上檢查檢查傷處?!?/br> “檢查傷處后呢?”顧元白覺得薛遠這殷勤獻的有些蠢,“難不成你還能空手給朕治傷?” 頭被別人按著,這個姿勢讓薛遠不怎么舒服,“您要是不想讓臣看,臣這就乖乖起身?!?/br> 顧元白道:“答非所問?!?/br> 小皇帝實在嬌貴,力氣也沒有多少,他掌著薛遠頭的力度,其實還不如一只狼崽子往薛遠身上撲的力度,但薛遠還挺喜歡看小皇帝這幅表面弱氣,實則強勢的樣子。這讓他覺得有趣,覺得好玩。 因此即便有些難受,薛遠也配合的十足十了,“臣自然沒辦法給圣上包扎,但臣看了傷處,至少能心里有底,不至于太過愧疚?!?/br> 顧元白被“愧疚”兩個字逗笑了,“朕自己上的馬,自己受得傷,薛侍衛不必為此愧疚,朕也不是那等隨意冤枉他人之人?!?/br> “圣上說的是,”薛遠道,“圣上可還能走路?” 顧元白放開了薛遠,他試著走了兩步路,步伐穩當,樣子與平時無礙,淡淡道:“尚可?!?/br> 皇帝樣貌神情會騙人,頭上的細汗卻不會,薛遠陡然覺得有些無奈,他站起身擼起袖子,兩步走向顧元白,然后突的彎腰,猝不及防下將顧元白整個人打橫抱在了懷里。 顧元白嚇了一跳,隨即就是臉色鐵青,“薛九遙,放朕下來!” “圣上,”薛遠語氣無奈,“臣會走得慢些、穩些,會一步路掰成十步的走,臣都給您當過騾子和馬了,現成的畜生擺在這不用,您不是自討苦吃嗎?” 顧元白不說話了,臉上陰晴不定。 他讓薛遠當畜生的時候,薛遠就是畜生。但他還沒開口說的時候,薛遠就不能擅作主張。 但薛遠說的沒錯,他走起來確實疼,馬騎不了,走路走不了,只剩一個薛遠還能讓他少受些疼。 圣上體重輕極,哪怕薛遠今日被烈馬拖行了兩次抱著他也極其不費力。 薛遠還不忘將汗血寶馬的韁繩纏在手腕上,既抱著個人又牽了一匹馬,顧元白都覺得他精神充沛、力氣多到已非普通人的地步。普通人被摔一下都得在床上躺上半月,更別說薛遠的兩次,可薛遠別說躺了,他現在還生龍活虎著。 這樣人的上戰場,怕是熬也能熬死對手。 薛遠抱著圣上走了沒有多久,就聽到了有策馬聲逐漸湊近。顧元白眉頭一皺,“扶朕上馬?!?/br> 同為男人,薛遠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也沒有落了小皇帝的面子,將小皇帝放上了馬背上之后,他也翻身上了馬。 低頭瞥過顧元白坐著的姿勢和緊繃的脊背,薛遠嫌麻煩地皺皺眉,但還是單手摟住小皇帝的腰,把他抱離了馬背一瞬,袍子一團,給放在了下頭。 小皇帝坐下來的時候就直接坐在了薛遠的袍子上。 顧元白眼皮狠狠一跳,“薛九遙?” 薛遠左手握住韁繩,袍子被壓得結結實實,讓他整個人也沒法動彈。他皺眉,很有耐心道:“圣上,臣這是為了您著想?!?/br> 顧元白雷霆手段,氣勢駭人。然而再滔天的權勢也遮掩不了他的體弱,不是薛遠瞧不起小皇帝,而是事實就是如此,小皇帝這么嬌,再顛都能顛壞了,再怎么樣,團上幾層的袍子坐起來也要比馬背來的舒服。 還好小皇帝的體重很輕,駕馬回去時注意一些,應該就不怕了。 顧元白語氣淡淡,“不用,拿開吧?!?/br> “圣上,莫要逞強,”薛遠道,“現在臣護著,您還能少受些苦?!?/br> 道理清楚是清楚,但男子漢大丈夫,哪有騎馬還在屁股下顛衣服的?顧元白不說話了。 薛遠瞥了眼他,主動道:“圣上,有人來了?!?/br> 他揚起韁繩猛得踢了一下馬,顧元白慣性朝后的落在了他的懷里,薛遠護著他,駕馬朝著不遠處的策馬聲而去。 馬匹比來時慢了很多,小皇帝脊背挺得直直,薛遠瞧他晃悠的身形,心道怎么這么倔。他伸手將顧元白往懷里一摟,讓他靠在自己的身上:“圣上,臣這胸膛也是能靠的?!?/br> 被一個男人這樣護著,顧元白覺得丟人,他讓薛遠松開手,薛遠當沒聽見,這一下,顧元白的臉色徹底陰了下來了。 褚衛同侍衛長趕到,他們停馬翻身下去,“圣上可還好?” 薛遠道:“受了些輕傷?!?/br> 顧元白沒出聲,冷臉下了馬,薛遠跟在他的身后,正要再說些什么,就聽圣上語氣冷厲道:“跪下?!?/br> 撲通一聲,在場的三個人全都跪了下去。 眼睛盯著地面,跪得規規矩矩,腦袋低下,乖乖順順的臣服。 到現在,顧元白馴了薛遠多少次了,讓他知道多少次的疼了,但他就是不怕。 “薛九遙,你膽子怎么這么大,”顧元白聽不出喜怒,“這么大的膽子,下次是不是就要往朕的政務上伸手了?” 顧元白沒讓他抱他,他就敢徑自抱他。讓他放手,他當做沒聽見。 哪條狗會這么不聽話? 薛遠神情一凝,他眉目壓著,深深俯拜:“臣不敢,臣請罪?!?/br> 整個氣氛凝滯,猶如結冰,誰都不敢大聲喘上一氣。 薛遠又是一個請罪。 “薛侍衛,”良久,圣上才淡淡道,“這條路上的馬蹄印子礙了朕的眼,朕罰你將這條路擦干凈。什么時候一點兒印子都沒有了,什么時候再散值回府?!?/br> “是,”薛遠埋著頭,看不清楚表情,“臣會將這條路打掃干凈的?!?/br> 說完這話的薛遠,一刻鐘之后就知道自己說的輕松了。 圣上派人讓宮侍牽著宮中的馬來回在這條路上踏來踏去,馬蹄上還踩著不知是泥水還是馬糞的東西,薛遠面無表情地站在一旁,看著滿地的泥濘不出聲。 皇帝的舉動明晃晃,一點兒也不怕薛遠看出來,他就是在和薛遠說:朕不高興,朕一點兒也不高興。 朕懶得用其他的方式去懲罰你,既然你不怕疼,那你就去泥里馬糞里滾上一圈吧。 rou那么軟,脾氣卻那么硬。 薛遠抬起右手看了一會,剛想放下,卻從手上聞到了一點清淡的香氣,不得了,和之前那枚手帕、那件皇帝穿過的衣衫上一樣的香氣,既高貴又奢靡的宮廷熏香味兒,只有貴族才能用的好香,這香染上衣衫后就會彌留久矣。 就被小皇帝坐了那一會兒,上上下下顛了幾次,手就染上了香味,這宮里頭的香都這樣厲害? 那天天穿著這衣裳的小皇帝,豈不是自己身上各處的rou都是香的? 薛遠一邊漫不經心的想,一邊拿起了灑掃工具。 寢宮內的顧元白還不知道他是在想什么,御醫給送來了藥,他自己給自己上了藥。上完藥后,顧元白披上衣服起身,藥膏的味道在宮殿之中四散。守在一旁的田福生擔憂問道:“圣上,傷的怎么樣?” “蹭破了些皮而已,朕什么時候少受了這些傷了?”顧元白隨意坐下,問道,“齊王可有說些什么?” 田福生道:“齊王殿下一直求著見您?!?/br> 顧元白微微一笑,“還有臉見朕?” 自嚇完了宗親之后,還真有不少人在府中徹底查探了一遍,有監察處的人暗中相助,真讓這些宗親找出了些盧風的人。這件事可把宗親們嚇得頭冒冷汗,接受顧元白的賞賜的時候都哭得淚流滿面。 齊王和他的一大家子就被無情關在監獄之中,對待沒有實權沒有能力還心比天高的人,顧元白一向不給他們留面子。 但也不能太過分,因此齊王一家享受得都是單間監獄,每日好吃好喝的供著,還有表演節目在眼前上線。 就是這表演節目,有點血腥和可怖了。 養尊處優的一家人,親眼看著犯人在自己眼前受刑,各種各樣的殘忍手段和血腥氣息在周圍飄散。如此過了幾天,齊王一家肚子空空,餓得睡不著覺,但一點兒胃口都沒有,看見那些大魚大rou就想吐。幾天下來,人人憔悴不已,都瘦了一大圈。 齊王剛開始還仗著自己是顧元白的皇叔,在監獄中要讓那些獄卒將他放出去,可幾天之后,老人家已經失去了生氣,哭著嚎著要求見顧元白,要顧元白看在他們是宗親的份上網開一面。 網開個屁! 顧元白留他一命就是因為他還有用,都培養期下一任皇位候選人了,還講究什么宗親情分? 齊王敢插手,敢肖想皇位,還蠢得同盧風的手下商量著肖想皇位,這樣的皇親國戚看在顧元白的眼里,蠢得簡直比薛家二公子還要蠢。 不給他一點教訓,他下次還敢。 顧元白認為齊王背后一定還有朝堂之中的人,官職還一定不低,不然就齊王那個慫貨,只盧風手下的慫恿,他還不敢。 顧元白吐的那一口血可不能白吐,他不好對齊王一家用刑,那就只好采用精神折磨了。 說起齊王,顧元白就想起了齊王的那個小兒子,“他口中所說的聰慧堪比朕兒時,天生仁善的幺子,似乎叫做顧聞?” 田福生道:“圣上記得是,因著圣上說無需將顧聞小公子也抓起,因此顧聞小公子還在齊王府內,被奴仆照顧著呢?!?/br> 顧元白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道:“先帝在時,齊王還算是乖覺。他如今敢如此大膽,都是想著朕身體不好,想冒一冒險?!?/br> 就是這樣才可恨!田福生知曉圣上為大恒朝做了多少打算,知道圣上每日有多么勤政,哪有皇上這么好做的?他們這樣的人就算做上了皇位,怕是早就被盧風給弄成了傀儡! 但齊王一事,也給了顧元白提醒,下一任的接任者,也必定會在宗親內選擇。 顧元白沉吟了一會兒,道:“朕可不想……” 可不想養一個宋英宗趙曙那般的接任者。宋英宗養在宋仁宗名下,在宋仁宗死了之后還想尊自己的親生父親為皇考而尊宋仁宗為皇伯,其他不論,但論這點,若是顧元白是宋仁宗,怕是都要被氣吐血了。 先帝在時的處境就如同宋仁宗趙禎一般,生的子嗣早夭,膝下沒有兒女,直到四十歲之后才收養了當時年紀尚輕的和親王,并對和親王說,他一直都是先帝親子,只是宮內夭折皇子太多,才把他養在了宗親處。 而當顧元白出生后,先帝大喜,但也沒有如宋仁宗一般將和親王譴了回去,而是兩子都在膝下養著,只是一個當未來皇帝養,一個往武人的方向養。后來見和親王有幾分帶兵的天賦,先帝才讓其有了些輔帝的作用。 在這一點來看,先帝做的要比宋仁宗好。 不過若是顧元白真的死了,怕是后繼者是誰他都無法決定。監察處的人私下中還在探尋著各處神醫,只是監察處的人還是太少、建立的太年輕了,而大恒又太過大了,直到現在,也沒有什么好的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