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蚯蚓猶如聽不懂,在地上扭動,很快又吸引了周遭幼童的注意。 這個年紀的孩子猶如魔鬼一般,就是妖怪也敢研究,更別說這種主動送上門去的。 王四娘魂體在日頭下越發薄弱,嘴唇也失去了顏色,卻十分嚴肅的看著眼下這一幕,臉上再沒有了笑模樣。 她現在懷疑,這蚯蚓精就是老天找來克她的,不然為什么看著它,自己就會升起一股無名火? 無知、無能、軟弱,猶如當年,生成女兒身,就是她的罪過! 世間之險惡,莫過于人為刀俎,我為魚rou,至死難平! 她和這臟污里掙扎、臭水里翻滾的爛地龍,有什么區別? 死后她怨過,一天天強大,甚至手刃了那些生前待她不公、對她殘酷的人,卻又因此被押進那不見天日的獄中,幾百年! 她命苦??! 蚯蚓已經在幼童手下被碾壓數個來回,那看似軟綿的身軀還在茍延殘喘,卻依舊沒有絲毫反抗,仿佛它在一心求死一般。 王四娘周身陡然生出怒意,公園中憑空卷過一陣陰風,那些圍繞著蚯蚓的孩子不由紛紛打起噴嚏。 家長們也覺察出不對,上前給孩子們加衣服,或直接抱走,有些驚疑不定的回頭,還不忘抱怨:“鬼天氣,什么時候是個頭兒??!” 人走光了,王四娘身形一閃,狠狠抓起那蚯蚓:“既然你不愿意聽從我的建議留在澄水寺,也別折騰了,我干脆成全你!” 柔滑的地龍被緊緊攥在手心,令她一陣的惡心,此時她都忘記了身邊還有趙奇秋和鮮明樓的存在,后者更沒有來阻止她,她便如愿宣泄心中的怨氣。 一只地龍而已,她輕易就能捏斷它的身軀,叫它再修煉不得,塵歸塵、土歸土! 強的去殺弱的,弱的不配活,這就是道理! 瞬間,王四娘似乎是打算下死手了。 鮮明樓并不多在意這一只蚯蚓,但莫名的,他從今天的氛圍中感覺到一絲異樣,始終揮之不去。 王四娘一介女鬼,站在日光下受煎熬,那神色已然狂躁不安,偏偏她不埋怨將自己置于這個境地的青年,而是將怒火發泄在一只小妖身上。 再看青年,猶如一名徹徹底底的旁觀者,平靜的看著這一幕。 一切仿佛系在千鈞一發之際,鮮明樓能感覺到,如果王四娘此時將那小妖捏死,便會有什么東西發生徹底的改變。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終于,鮮明樓做好所有準備的身體緩緩放松下來—— 不會的,怎么會呢? 伍百年不是冷漠無情,那個人恐怕壓根就不懂什么是冷漠無情吧? 鮮明樓此刻已經篤定,王四娘不會動手的。 “你真是個壞東西……” 鮮明樓真正的出了一口氣,不知為那蚯蚓,還是為自己。 王四娘緩緩展開手心,像是埋怨,又像自嘲:“你以為一藏數的佛經是易得的嗎,我可不能叫大官人白念了……去罷,回你喜歡的下水道吧,別再到地面上來了,惹人心煩?!?/br> 鮮明樓猛地抬眼,一藏數?! 多么可怕的數字! 他條件反射看向青年,誰知王四娘話音落下沒多久,就再一次驚叫:“什么東西?!”她大驚失色的甩開手,手中的地龍也摔到了地上。 趙奇秋抬起頭,天氣愈發晴朗,只是這樣明媚的天空,隱隱傳來一聲聲雷鳴。 轟隆隆隆——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地龍又一次跌進了先前的淺水洼。 那鐵青的身體艱難的蠕動,繼而滾動,繼而拍打,繼而發出“啪、啪、啪、啪!”,一聲比一聲大,一聲比一聲清脆! 那綿軟的身軀在翻滾中一寸寸長大,漸漸大過泥鰍、漸漸大過魚兒,大過小船! 人群注意到這違反自然、違反常理的一幕,但他們已經習慣了種種的“違反”。 人群快速散開,大部分都跑遠,只有其中膽大包天的直接拿出手機錄像。 啪、啪、嘭、嘭、嘭、嘭??! 在王四娘目瞪口呆的注視下,蚯蚓的身體在拍打中越發壯大,宛如水缸一般粗,還在吹氣似的瘋長。 周遭傳來陣陣驚呼,陽光更炙熱了一些,偏偏雷聲不停,無形的狂風從遠處掠來,壓倒樹頂的枝丫,降落在這片空地上,來回剮著那黯淡無光的身軀,直到它繼續變得堅硬、變得粗糙、鐵灰色層層剝落,只留下成片宛如琉璃的青色! 蚯蚓的形態也在死命的掙扎中逐漸改變,由蛇一般的身軀、長出蜥蜴的腳爪,長出犄角,長出雙目,眼珠瘋狂的在眼眶中顫動,目眥欲裂! 王四娘驚的連連后退,趙奇秋扶住了她。 “大官人,這,這,它是!” 一聲世人從未聽聞的怪異鳴叫響徹云霄,雷鳴聲也同時到達了高潮—— 嘩———— 滂沱大雨從天空砸下。 頭頂卻連一絲云都沒有,依舊燦爛的陽光充滿了每一滴雨水,一場前所未有的太陽雨,瞬間澆濕了城市。 一只巨大的碧青色怪物,匍匐在地面劇烈的喘息著。 王四娘跪倒在地,身體在陽光下無法抑制的顫抖,她眼中倒映的,是世間唯一的——真龍的影子! 人群不停的尖叫,是興奮,是激動,遲遲不肯離去。 這時,王四娘恍惚感到周身的灼熱,猶如被一盆涼水澆下,頃刻間消弭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