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提點眼睛一亮，捋著胡須笑了起來：“你自己就是大夫，身體異常之處，總該清楚?！?/br>
    程錦容點點頭，聲音里透著不自覺的溫柔：“這兩日，我總有些昏昏欲睡，精神不濟，遠不如往常。胃口也不佳，聞著rou食就覺作嘔，一口都吃不下去?！?/br>
    杜提點也為弟子高興：“定是有孕了。時日短，喜脈也淺，也不是全然診不出來。坐到那一邊去，為師替你診一診脈?！?/br>
    杜提點興致勃勃主動請纓，程錦容自不能拂逆師父的好意，笑著應了。

    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程錦容伸出手腕。

    杜提點伸出手指，搭在程錦容的手腕上。

    程錦容不自覺地緊張起來，緊緊盯著杜提點的面色。所謂能醫者不能自醫，她醫術再高明，也不能給自己診脈。

    杜提點也是促狹，故意做出個眉頭緊鎖的表情。

    程錦容心里一個咯噔：“師父，你為何要皺眉？莫非是有什么不妥？”

    杜提點神色凝重，略一點頭。

    程錦容心里又是一涼，心跳驟然快了起來：“有何處不妥？”

    杜提點正色道：“以我行醫診脈數十年的經驗來看，你脈像雖淺，確實是喜脈無疑了?！?/br>
    程錦容：“……”

    高高提起的一顆心，頓時落回原地。心情大起大落的滋味，可不太好受。程錦容忍不住嗔道：“師父一把年紀了，還這般促狹！”

    杜提點哈哈笑了起來。

    程錦容滿心喜悅，被小小地捉弄一回，半點都不惱。她笑著叮囑杜提點：“師父，此事暫且別聲張。等過些時日，喜脈明顯了，我再悄悄告訴賀祈?！?/br>
    杜提點好笑不已。感情程錦容還要連賀祈也瞞著不說。

    “這樣的喜事，你瞞著別人也就罷了，怎么能瞞著自己的夫婿?！倍盘狳c身為過來人，不吝在夫妻相處之道上指點程錦容：“聽師父的，立刻讓人送信去東宮。將這樁喜訊悄悄告訴賀祈?！?/br>
    程錦容頗能聽得進勸慰，笑著嗯了一聲。

    ……

    賀祈做了東宮親衛統領后，每日隨行守護太子安危，從不擅離半步。這一晚，賀祈倒是不當值。他可以出宮回府。

    不過，程錦容沒有回府，賀祈索性也多留宿宮中。每隔五日，夫妻兩人才會一同回府相聚。

    宮人起來送信的時候，賀祈也吃過晚飯了，正向六皇子告假：“殿下，啟玨和康寧公主成親大喜，啟玨央求我‘送嫁’，我已經應了。后日，我得告假一整日?！?/br>
    六皇子聽到“送嫁”二字，不由得莞爾一笑：“你和未來姐夫的感情倒是好的很?！?/br>
    六皇子和康寧公主雖不同母，也是嫡親的姐弟?？祵幑餍宰尤犴樛窦s，六皇子對這個jiejie頗是喜愛親近。

    等康寧公主和朱啟玨成了親，朱啟玨就是正經的姐夫了。

    賀祈笑道：“啟玨是我嫡親的表弟。我們自小一起長大，無話不說，彼此信任，感情深厚，更勝過親兄弟?！?/br>
    勛貴彼此結親聯姻是常事，盤根錯節的都是姻親。像賀祈和朱啟玨這般親近要好的表兄弟，實在不多見。

    六皇子目中閃過一絲淡淡的羨慕：“親兄弟也不及你們這般親近?！?/br>
    六皇子這么說，顯然是有感而發了。

    別看幾位皇兄張口閉口都是六弟，心里對他不知何等嫉恨。生在天家，手足之情里摻雜了權勢和儲君之爭，到底還有幾分兄弟情誼，委實不好說??！

    賀祈心知肚明，一語雙關地說道：“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殿下被立為儲君，不但是大楚之福，也是眾位皇子殿下的福分?！?/br>
    哪怕宣和帝駕崩六皇子登基，以六皇子的為人心性，也不會對兄弟們趕盡殺絕。

    六皇子沉默片刻，才笑道：“賀統領言之有理?！?/br>
    就在此時，內侍前來通稟：“程太醫打發了宮人，給賀統領送口信?！?/br>
    賀祈有些詫異。夫妻兩個同在宮中當差，時有見面的機會。像這般鄭而重之前來送信的，幾乎從未有過。

    出什么事了？

    賀祈立刻拱手告退。

    六皇子毫不猶豫地準了，還不忘叮囑一句：“若有需要我援手之處，立刻令人來送信?！?/br>
    ……

    宮中規矩重，不能隨意亂跑。

    賀祈快步前行，如大步流星。領路的宮人，早就被遠遠地甩在身后。一炷香的路程，愣是用了一半的時間，就到了。

    杜提點早已識趣地避了開去。

    程錦容獨自一人坐著，沖賀祈盈盈一笑。

    明亮的燭火將屋子里照得亮如白晝，那張清艷無倫的臉龐，似閃出晶瑩的光來。

    賀祈心里的焦灼難耐，被這美麗柔和的笑顏驅散，不自覺地放慢腳步：“阿容，你忽然令人給我送信，到底是為了什么事？”

    程錦容抿唇一笑，什么也不說，等賀祈走到身前，才站了起來。

    她拉過賀祈的手，輕輕地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賀祈：“……”

    賀祈一懵，脫口而出道：“你肚子疼嗎？”

    程錦容：“……”

    再多的柔情蜜意，也禁不住這般煞風景。

    程錦容撲哧一聲笑了起來：“真是傻瓜！”

    賀祈一頭霧水，看看程錦容如鮮花般盛開的笑顏，又看看自己的雙手。倏忽間，一個念頭躥過腦海。

    賀祈全身一震，目中閃過狂喜，說話都開始結巴了：“阿容，你是不是、是不是有喜了？”

    程錦容嫣然一笑，點了點頭。

    賀祈動了動嘴，半晌說不出一個字來，只會嘿嘿傻笑。

    這副傻乎乎的模樣，便是成親那一日也沒有過。

    程錦容好笑不已：“瞧瞧你的傻樣子！現在日子還短，脈象也淺。等過十幾天，我再請師父為我診脈。確定了是喜脈，再回府報喜……”

    話還未說完，就被賀祈攬入懷中。

    賀祈的懷抱熟悉又溫暖，和往日不同的是，賀祈胳膊沒有用力，就像摟著稀世珍寶一般，小心翼翼。

    第五百七十章 有孕（三）

    程錦容心里溢滿了喜悅和甜意，靜靜地依偎在賀祈的懷中。

    過了許久，賀祈才低聲在她耳邊說道：“阿容，我太高興了?！?/br>
    聲音里竟有一絲哽咽。

    程錦容抬起頭，正好捕捉到賀祈目中一閃而過的水光。

    高興到了極點，會生出落淚的沖動。生性堅強冷硬的賀祈也不例外。

    “前世我失去了所有親人，只身活在世間，無妻也無子，直至亂箭身亡?！辟R祈略顯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這一世，賀家所有人都安然活著，父親領著邊軍鎮守邊關，大楚江山還算安穩。你我結為夫妻，你還懷了我們兩人的孩子?！?/br>
    “阿容，我真的太高興了?！?/br>
    他的骨血，和她的交融在一起，匯聚在一個小小的孩子身上。他們之間的牽絆也越來越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不可能分開。

    賀祈的目光，深情而溫柔。猶如一汪水，將人淹沒。

    程錦容和他額頭相抵，輕聲笑道：“賀祈，我也很高興?！?/br>
    前世，她曾有過刻骨銘心的夫妻之情?？啥潭虄奢d后，塵封了十數年的秘密曝露，她和裴璋的夫妻情分也走到了陌路。

    之后的數年，她同樣孤身一人，在動蕩不安的亂世中求生。她也從未有過孩子。

    此時，肚中孕育的小小生命，就如一個奇跡，令她激動喜悅不已。

    賀祈俯下頭，纏綿又溫柔地吻住她的唇。

    ……

    不知過了多久，初為人父的亢奮喜悅和不知所措才褪去。

    賀祈伸出手，在程錦容平坦的小腹上摩挲個不停。目中滿是愛憐和新奇，張口問道：“孩子什么時候會動？”

    程錦容啞然失笑：“現在時日還短，等孩子慢慢長大，四五個月時才會有胎動?！?/br>
    現在最多豆芽菜大小，怎么可能有胎動，早著哪！

    賀祈念念不舍，繼續摩挲：“不急，我們慢慢等著孩子長大?！?/br>
    程錦容笑著嗯了一聲，不忘提醒一句：“脈象還淺，此事先別告訴祖母。等過半個月，喜脈明顯了，再報喜也不遲?！?/br>
    賀祈點點頭應了，忽地想起一個要緊的問題來：“懷了身孕的女子，不宜勞累，應該一心安胎養胎。你卻得進宮當差，也不知身子能不能吃得消?！?/br>
    程錦容早有打算：“以前都是我值夜，以后這值夜的事，就得交給師父了。師父老當益壯，再熬個一年也能撐得住，待我安然生下孩子，師父再告老致仕吧！”

    萬幸有杜提點撐著！

    賀祈一臉慶幸：“幸好當日杜提點沒有離開，而是選擇留在了宮中?！?/br>
    宣和帝為人多疑，想得到宣和帝的信任成為天子太醫，絕不是一年半載一蹴而就之事。程錦容是因醫術高超治好了宣和帝的宿疾，才一步登天。在短短一年內做了天子太醫。

    換了別人，絕無可能。

    程錦容難得自省了一回：“師父一把年紀了，我還將師父推上前，在師父身后躲清閑，會不會有一點點過分？”

    賀祈果斷地接過話茬：“現在孩子最要緊，其余的就別顧慮了?！?/br>
    程錦容笑著嗯了一聲。

    賀祈縱然不舍，也不能一直賴著不走，還得回六皇子身邊。反復叮囑程錦容要珍重要小心，其啰嗦的程度，直逼三姑六婆。

    程錦容好笑不已：“放心吧！我自己就是大夫，如何安胎養胎，我比誰都懂?！?/br>
    賀祈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