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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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錦容忍俊不禁,輕笑不已。 程方對著程錦容時和睦如春風,對著程景安卻如寒冬臘月,板著臉孔道:“還愣著做什么?” 程景安如鵪鶉一樣,老老實實地上前。 程方每隔幾日回府一回,教導程景安程景宜兄妹醫理醫術。此時考較的,正是幾日前留下的數張藥方。 杏林世家,醫術世代相傳,皆是當面授受口耳相傳。 程錦容生平第一次經歷這樣的情形,頗覺新鮮。尤其是程景安結結巴巴答不出來被程方臭罵時的情景,更是有趣。 程方罵完不爭氣的次子,又沉著臉叫過程錦宜。 程錦宜比程景安稍強一些,只被罵了一盞茶時間…… 程方看著一雙兒女耷眉臊眼的德性,話語里透出恨鐵不成鋼的余怒:“你們兩個,一個十六,一個十四歲,都不算小了。你大哥像你們這么大的時候,已能行醫看診。你們現在這樣,至少三年才能出師。一對不爭氣的東西!” 程景安程錦宜一臉羞慚。 他們也不想這樣好不好! 可學醫也是要天賦的。大哥聰慧過人,舉一反三,悟性極佳。他們兩個實在是望塵莫及! 程景宏正要張口說情,一個清亮悅耳的少女聲音忽地響起:“我學醫十年,大伯父考一考我如何?” 眾人:“……” 四道驚愕的視線,齊刷刷地看了過來。 程錦容微微一笑,坦然從容地迎上程方省視的目光:“請大伯父指點?!?/br> …… “邪火內熾,迫血枉行,應服什么湯藥?” “瀉心湯。大黃二兩,黃連一兩,黃芩一兩?!?/br> “胸隔脹悶,上氣喘急,如何醫治?” “四磨湯。人參檳榔沉香天臺烏藥?!?/br> 程方目中閃過訝然和喜色,繼續問道:“麻杏石甘湯可治什么病癥?” 程錦容答道:“肺熱內蘊,喘息急迫,消渴之癥?!?/br> “苓桂術甘湯有何用?” “目眩心悸,短氣而喘……” 程方雙目放光,越問越快。一開始問的還是些簡單常見的藥方,待到后來,越問越難,越問越晦澀。 程錦容神色從容,對答如流。 程景安和程錦宜瞠目結舌,下巴都快掉下來了。 程景宏更是一臉震驚。 數百藥方爛熟于心隨口而出,這是何等厲害!在民間行醫的大夫,熟知百余張藥方的,便可吹噓自己是“名醫”了。 當然,沒有病患,無法看診對癥開方,無異于紙上談兵??蓪σ粋€十五歲的少女而言,這份驚人的天賦,足以令眾多學醫多年的少年郎羞愧了。 從程方越來越熾熱的目光中,便能知道此時程方是何等狂喜。 半個時辰后。 程方口干舌燥,嗓子亦有些嘶啞,精神卻出奇的亢奮??粗体\容的目光如看稀世珍寶:“錦容,這些都是你爹寫給你的藥方?” 程錦容微笑著點頭:“是。這十年來,我爹每個月寫的家書里,都會夾著幾張藥方。而且,我爹將針灸之術和外科之術也一并傳了給我。待日后有機會,請大伯父指點一二?!?/br> 她前世在邊關行醫數年,救死扶傷,醫術之精湛,比起父親程望猶有過之。 程方朗聲笑了起來,笑聲中滿是自得開懷:“好好好!太好了!我們程家終于后繼有人了!” 程景宏:“……” 程景宏默默看了親爹一眼。 前些日子還夸他是程家最出色的后輩是程家的希望來著。 第十二章 說服 程方心中的振奮喜悅之情,無需細述。一轉頭,開始訓斥一雙兒女:“錦容全憑潛心自學鉆研,便能熟記數百張藥方?!?/br> “看看你們兩個!學醫多年,我親自教導你們,背藥方還背得結結巴巴。真是白長了腦袋!” 程景安程錦宜兄妹兩個,像被風雨無情吹打的小白菜,蔫頭蔫腦,面有菜色。 程景宏深知親爹的脾氣,不罵個一炷香功夫絕不會停。他張口求情,只會一并挨訓。索性不吭聲。 然后,就聽程錦容張口道:“大伯父先消消氣。我有樁事想求大伯父?!?/br> 不妙! 程景宏下意識地上前一步,將程錦容護在身后:“爹,你別……” 別罵容堂妹,要罵就罵我! 程方瞬間換了笑臉,親切又慈愛:“有什么事,但說無妨!” 程景宏:“……” 程景宏忽然覺得心里有些酸,默默讓開兩步。 程方壓根沒留意到沉穩持重的長子難得的稚氣,笑著看向程錦容。 程錦容抬起眼,黑眸里閃著令人難解的亮光:“大伯父,我想報考太醫院?!?/br> 程方:“……” 別說程方,就連程景宏兄妹三人也是一驚,齊刷刷地抬眼看了過來。 …… 太醫院是什么地方? 掌管大楚朝醫藥詔令,為皇室和勛貴高官們醫治看診,是大楚朝所有大夫夢寐以求之處。 每年五月,太醫院會設考試,用以選拔醫術高超的大夫進太醫院。每年前來報名參考的大夫,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其中不乏各地杏林世家的杰出后輩,或是行醫多年聲名顯赫的名醫。 考核一共有三場,脫穎而出的佼佼者,方能考進太醫院。每年的名額,只有三個而已。 其中艱難,可想而知。 程景宏從十七歲起報名參加太醫院考試,連著兩年都未考中。平日去惠民藥堂免費坐診,既是學以致用,也是為積累經驗。再磨煉三年兩載,或許能有考中的希望。 資質略顯平庸的程景安,壓根沒敢想過太醫院,日后能出師行醫,不丟程家的人就算不錯了。 現在,程錦容一張口就要報考太醫院。 哪怕程方驚嘆于程錦容的天賦,也覺得她太過異想天開! 時下行醫的女子,一般都是醫治婦人或小兒疾病,多是醫術平平聲名不顯。偶爾有醫術出眾的,也絕不會去報考太醫院。 先不說考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便是考中了,又能如何? 難道想做女太醫不成?! 程方不想直言,傷了程錦容的顏面,斟酌言辭,委婉說道:“太醫院的考試要考三場,第一場考醫理,第二場考診脈開方,第三場考疑難雜癥。錦容,雖然你學醫多年,卻沒有看診開過方。便是報名,也極難考中?!?/br> “大伯父所言極是?!背体\容一臉贊同地接了話茬:“所以,我打算從明日起,就隨大堂兄一起去惠民藥堂坐診!” 程方:“……” 程景宏:“……” 程景安一個忍不住,脫口而出:“容堂妹,惠民藥堂里雖然不收診金,也得給病患診病開方。你能行嗎?” 誤診病癥,開錯藥方,可不是等閑小事。輕則延誤病情,重則害人性命。 程錦容認真地想了想:“行?!?/br> 程景安:“……” 程景宏定定心神,也張口勸阻:“容堂妹,我自幼學醫,十二歲起便隨父親出診。十四歲為病患看診開方,每一次開方皆要父親過目,免得出了差錯。十七歲才去惠民藥堂。你沒有看診開方的經驗,豈能直接去藥堂?” 程錦容笑盈盈地看向程景宏:“看診開方總有第一遭。再說了,不是還有大堂兄嗎?我開的藥方若有欠妥之處,大堂兄豈會坐視不理?” 程景宏:“……” 看著堂妹如花的笑顏,大堂兄只能默默點頭,表示贊成。 程錦容說服了大堂兄后,又以祈求的目光看向大伯父:“大伯父,這十余年來,我一直住在裴家。除了過年時回來小住幾日,幾乎從未出過內宅。不知生活疾苦,不通世俗人情。學了一身醫術,亦無用武之地?!?/br> “我想和大堂兄一起去惠民藥堂,一來診病開方磨煉醫術,二來,也是想走出家宅,看看外面的世界?!?/br> “請大伯父首肯?!?/br> 一席話,聽得程方心酸又心疼。沒了親娘,親爹又不在身側。他這個大伯父再不疼惜,還有誰疼她? 程方嘆了口氣,終于松了口:“也罷,你想去就去吧!” 想去惠民藥堂,想報考太醫院,都隨她吧!只要她開心就好。 她就知道,程方一定會點頭同意。 程錦容眉眼間浮上喜悅:“多謝大伯父?!?/br> 父親竟然真的同意了? 程景安先是一臉下巴都快掉下來的蠢相,旋即眼睛一亮:“爹,容堂妹都去惠民藥堂了,不如我……” “你什么?”程方瞬間切換表情,瞪了過去。 程景安全身一個激靈,果斷改了說辭:“我還是待在家里背藥方吧!” …… 半個時辰后,程錦容邁著輕快的步伐出了書房。 這半個時辰里,程方叮囑長子程景宏要好好照顧她,又提點指導她如何診病開方。 她曾行醫數年,診病經驗十分豐富。不過,這個秘密,無法訴之于口。大伯父的殷切關懷,她一一領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