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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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柱中的景象各有不同。 有一道光柱里充盈著大團涌動的黑霧,游龍似的霧氣盤旋升騰,又時不時四處撞擊,仿佛在尋找出口一般。 另一道光柱里是幾塊的骨骼,它們連綴在一處,在狹窄而高聳的結界里,拼成了一副奇形怪狀的骨架。 還有一道光柱里盈滿了蒼白強光,只消少看一眼,就會覺得雙目刺痛不已。 ——蘇旭的感覺倒是沒有這么強烈,只是依然有些不舒服,而她從幾個同行之人的反應中意識到,大家都對此感到很難受。 纏在她手腕上的霧魔也稍微動了一下。 最后一道光柱里幾乎是空空『蕩』『蕩』的,只有一簇極為微弱的火苗,幾乎比燭光還要渺小。 蘇旭還注意到另外一點,這四道光柱并非是呈四方分布,它們彼此間的距離并不相同。 “此處曾設有十二道穿界陣?!?/br> 顏茴凝神正『色』道,“然而古魔至今僅存四個——” 最初十二個元初古魔,有八個已經被驅逐或是死得煙消云散。 如今人們口中的古魔無法被殺死,也只是指的現存的四個古魔罷了。 在這些年里,無論是妖族還是人族修士——這兩方都曾有大能者與古魔同歸于盡,他們嘗試過先輩的方法,卻毫無作用。 蘇旭還記得離火王曾經提過,最初有十數個魔門教派,如今僅剩四個,也是因為那些古魔都沒了,那些教派自然不復存在。 此時,她當然明白四道光柱象征著四個古魔,甚至光柱里的景象還能一定程度反映出古魔們的狀態。 “劫火如今前所未有的虛弱?!?/br> 程素微微抿唇,“是否離火王做了什么?” 是老子做的。 蘇旭暫且不去解釋這個,“這陣法能讓你們觀測古魔,也能從此處加固它們在里界的封???” 兩位首座對視一眼,顏茴苦笑一聲,“當然不能,只是查看封印狀態,若有需要再前往里界罷了?!?/br> “妖王們與天地合道,故此能輕易感知里界的異變,我們則做不到那種程度,唯有使些手段?!?/br> 蘇旭正在思索她們的用意,或是說凌霄仙尊為何要讓她們帶自己進入觀天樓,僅是想讓自己明白她們能看到劫火已經要完了? “除卻劫火之外,另有一事?!?/br> 程素稍稍猶豫,還是遵照了宗主的囑托,脆聲道:“血骨也在被削弱,過去這陣法中的骨頭少說有上百根,如今只零零散散十幾根,仿佛被重創了一般?!?/br> 蘇旭一愣。 據她所知,大荒并未有任何妖族去找尋血骨,因為大家正群策群力準備將劫火送回虛空。 而且看她們的態度,這顯然也不是萬仙宗的人所為。 那么其他門派的人—— 似乎也沒人有本事。 否則早干什么去了。 顏茴輕嘆一聲,閃身消失在原地,半晌,又捧著一堆書卷重新現身。 “這是宗主所托?!?/br> 禍斗伸手接了過來,他和蘇旭湊在一起看了兩眼,后者頓時從那些法陣繪圖上看出了端倪,這些東西恐怕是萬仙宗前輩們如何驅逐和殺死古魔的記載。 “觀天樓建有九層,”云海峰首座輕聲道,“世間劫數始一終九,由此而窺天道法則?!?/br> 蘇旭心中一動。 她自身行九,且又聽過那些狐妖們頻繁提起天命一說,此時心中朦朦朧朧有些感悟,只是說不清楚。 “敢問陛下有何打算?” 蘇旭沉『吟』一聲,“若無意外,萬仙宗應當交至顏仙尊手中,而仙尊似乎快要進境了?!?/br> 其實她的境界不足以看出一個化神境大能的修為如何,這話是臨行前離火王說的。 其實離火王也只是那日在仙緣臺匆匆一瞥,不過這些仙尊們在她眼中幾乎等同是透明的,修為深淺一眼便知。 顏茴果然微訝,“陛下好眼力?!?/br> 她當真對宗主之位沒有半分興趣,雖然說當了宗主也可以日日閉關——但那是在宗門里尚有高手、且不會出現魔族大舉入侵的前提下。 眼下的境況,若是在首座之位,興許還可以放心閉關晉入渡劫境,并迎接第一重雷劫。 蘇旭也大概能猜到對方所想,“我可以尋人助仙尊渡劫,并承諾大荒絕不進犯中原——我要五十年,所有八派修士老老實實對付魔族,不要再試圖進入妖族的地界?!?/br> 至于八派之外的修士,邊界上的妖族們也并非任人宰割,而且那些人還要對付越來越多、如同雨后春筍般冒出的魔族們,這已會讓他們心力交瘁了。 顏茴瞬間聽懂了對方的意思,顯然是一樁交易,而且對自身而言益處極大,畢竟隕落在雷劫中的修士太多了。 不過,她也要費些心思去和其他門派交涉,而那些掌門宮主未必能這么給她面子,在大家修為年齡所差無幾,而她遠遠比不上凌霄仙尊的前提下。 蘇旭轉頭看向一旁神情微妙的程素,“見者有份,自然也不會虧待程仙尊?!?/br> 妖族里好東西太多了。 那些在自家仙府洞窟中隕落的大妖所剩的丹骨,還有上古時期傳承的各種天材秘寶—— 她根本不需要具體說出什么東西,程素已經笑盈盈地應了下來,“大荒與九州若是能免于戰火,也算是了卻先師的心愿?!?/br> 當然還有些需要詳談的計劃,那就并非是她要費心之事了。 蘇旭將另外拉來虛張聲勢的兄姐并各種手下們都打發回去,自己隱掉靈壓去了一趟桃源峰。 此時轅靈山籠罩在萬頃曦光之中。 桃林粉白紅艷、遠望燦若盛霞,玉帶似的溪水潺潺流過。 亭臺樓閣沐浴著晨光,金『色』鑲邊影影綽綽,又在蒙蒙細雨中變得模糊朦朧。 蘇旭穿過青石小徑,無端感到一股砭骨涼意。 她伸手撫上纖細艷麗的花蕾,指尖卻觸到晶瑩的霧凇—— 紅裙少女仰起頭看向天空中。 陽光不曾黯淡,天際云開霧散,細雨里的寒意卻越發鮮明,甚至夾著霰雪飛霜。 前方一條石橋橫跨清溪,橋上并肩站著兩個男人。 他們雖然站在一處,身體朝向卻截然相反,一個雙手支在身后的欄桿上抬頭望天,一個則是向前傾身低頭望著水中凋零的花瓣。 兩人明明近在咫尺,卻仿佛完全置身于兩個世界。 然后,他們齊齊轉頭向她看了過來。 一時萬籟俱寂。 “我想來接你回家?!?/br> 蘇旭望進那雙清澈的澄黃『色』眼眸。 “……” 謝無涯的神情頓時十分耐人尋味。 “嗯?!?/br> 媱姬最初有些怔然,不知道在想什么,聞言忽然微笑起來,“我猜你們還有話說?” “這地方充斥著你們的靈壓?!?/br> 蘇旭環顧四周,“老四和老七打賭你們倆見面會不會干架,我原想加一注的?!?/br> 媱姬困『惑』地歪歪頭,“我為何要與他動手呢?” 也是。 他對這個和死掉無異的前夫,也差不多是無愛無恨了。 至于飆靈壓的緣故就太多了。 “小九,”謝無涯輕嘆一聲,喚回了她的思緒,“有件事你當知道?!?/br> 蘇旭看他的神情,并無半分愧『色』,才意識到他恐怕不是想解釋什么,而是要講正事。 故此她也沒有冷嘲熱諷,只是安靜立在原地,“仙尊請說?!?/br> “我也曾數次與霧魔交手,然而他們終究是不一樣的?!?/br> 謝無涯停了停,“并非我刻意說得語焉不詳,而是我亦無法具體描述——但韓蕓娘在里界的經歷無人知曉,魔族令人有孕并非第一遭,凡人直面古魔卻是空前絕后?!?/br> 蘇旭心里涌起一股奇怪的情緒。 過去的許多年里,這人都將她當做小孩子,或是不能夠完全托付信任之人——她不知該如何揣度對方心思,也許是忌憚自己,也許認為她還不夠強。 總之,在某些正事上,謝無涯從未將她視為同等地位的人,他總是隱瞞、省略、用含糊言辭掩蓋真相,只留下一些模糊的線索。 這似乎是他頭一回在此等大事上,以如此平等的口吻向她說話。 蘇旭點了點頭,“他身上疑點重重——我也曾后悔過,那日若是沒將他推下去,興許能讓他展現出幾分真正力量,也免得我們猜來猜去?!?/br> 謝無涯愣了一下,旋即失笑道:“然而你不愿欠他,相較之下,何必為了無關緊要的事而令自己難過呢?!?/br> 蘇旭一時不知道他是在說反話還是怎樣,因為與古魔相關無論如何也不該是無關緊要。 “你從前不是這么教我的?!?/br> 謝無涯面不改『色』地道:“離火王將我重創,我拿你撒氣罷了?!?/br> “?” 蘇旭啼笑皆非,“若非她掐算到你我有段——哼,孽緣,她根本不會留你,若是真計較起來,你欠我一條命才是真的?!?/br> “那與我懷恨在心而報復在你身上也不矛盾?!?/br> 謝無涯云淡風輕地道,“先師篤信九乃天地至數,承載始終,倘若有人應運而生——” “而你是極少數親自與離火王交手、又活下來的人族修士,故此你感應到我們之間的聯系?!?/br> 蘇旭若有所思地道:“最初你是懷疑林嶠吧,聽聞他跑去益州和幽山君干架,也親自去了一趟,才發現了我?!?/br> 至于什么母債女償的說法,大概是半真半假的玩笑吧。 謝無涯對她算不上極好,然而他本身也不是濫好人,他只是用他喜歡的方式,讓她看清修士的世界,然后再將她推開——他沒那么在意她會受到怎樣的傷害,或者說,他不珍視他們之間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