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你知不知道她就等著你在宴會上揭發她!只要你開口,她有一百種辦法為自己開脫,而你只能無謂地犧牲旁人性命,拉別人下水,把自己搞得一敗涂地!”季明決說到最后一句時,連嗓子都微微嘶啞了。他額角青筋暴起,顯然怒極。他數日前就得到線人情報,再聯系李京儀和劉信陵最近暗地里的動作,兩人的意圖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氣的是劉信陵自詡保護京儀,卻不知道勸她回頭,反而被她攛掇著一頭扎進死胡同。李京儀不知道皇后的道行有多高,他劉信陵在錦衣衛中呆了一年,還能不清楚嗎! 他剛才已經阻止了一次,李京儀要是個聰明人,就該及時止損,誰知她還是這樣不撞南墻不回頭! 京儀看著他氣得喘粗氣,眼里積蓄的淚終于忍不住,紛紛跌落。氣血上涌,呼吸急促,她不愿在這人面前哭出聲,干脆死命咬住了手掌。 季明決負手站在原地,對她的眼淚無動于衷,他只做自己認為利益最大化的事,這丫頭片子總要出點血才知道疼。長公主前十四年真是被董貴妃保護得太好了,才會想出這種殺敵八百自損一千的破爛招數。 但見她白嫩的手心真被咬出血了,他又不舍,只好伸手將人攬入懷中,“好了好了,別哭了,我不吃這套?!敝挥袆⑿帕赀@種蠢貨,才會她掉兩滴眼淚就為她送命都使得。 小姑娘滿腹心思都困在挫敗感和無力感之中,撲在他懷里嚎啕大哭,“我就是想保護娘親嘛……我怎么能看著娘親白白受害。我就算現在不行,以后我一定可以報仇……” 季明決只能任由她眼淚鼻涕一股腦地糊在自己身上,抬手揉了揉她的腦袋,無奈道:“好好好,殿下以后一定可以?!笨粗^頂小小的發旋,知道她以后會成為大齊名副其實的長公主,奉命監國執掌朝政,隨之而來的卻是深沉的心機和無窮無盡的手段…… 他長嘆一聲,相比起前世長公主的殺伐果斷,現在小公主雖然很蠢,但至少可愛一點。 待她稍微平靜些后,季明決執起一方手帕替她擦去掛在腮上的淚珠,微微皺眉道:“早跟你說過我來處理,你笨手笨腳的,能辦好什么?” “可以打你一巴掌!”又被他奚落,小公主不忿地搶過手帕,自顧自擦眼淚。 身后隱隱有腳步聲傳來,季明決才注意到兩人談話的地方不算隱蔽,心中一驚,走已經來不及了,只好一把將人按到懷中,至少遮住她的臉。 “驚擾季大人了,還望季大人恕罪?!币粋€小太監的聲音響起,燈籠的黃光靠近一霎,又迅速移開,似乎只是無意路過之人。 季明決將人抱在懷中,并未回身,只靜靜道:“退下吧?!?/br> 那小太監逐漸走遠了,京儀還趴在他懷中,還在咬著唇抽泣。他頭痛不已,難道哭能解決問題嗎?捏了捏她哭得通紅的鼻尖道:“不許哭了?!?/br> “你上次不是讓我繼續哭嗎?”她眼含淚光,眉頭擰起,微微仰頭問道。 他被問得啞口無言,只好換了個話題道:“行了,明天出宮陪你玩,別難過了?!?/br> 京儀沒有出宮玩的心思,別過頭悶悶道:“我才不去?!彼麆偛胚@么罵她,她才不要給他面子。 “你當她明日不會來找你麻煩嗎?”季明決面無表情。 兩人都心知肚明,那個“她”是誰?!拔摇也荒馨涯稿鷣G下!”小姑娘振振有詞。 “貴妃娘娘身邊的嬤嬤們是死人嗎?你別在一旁幫倒忙才是?!彼^續毫不留情地指出。 “你說話真討厭?!遍L公主小嘴一癟,眼看著又要哭了起來。 季明決干脆轉身就走,他臉上的手掌印還火辣辣地疼著呢,小丫頭片子不領情就算了。 “你干嘛走呀!”長公主拉住他的衣袖,“你都把我衣服弄濕了!”從小被所有郎君眾星捧月的長公主,第一次被郎君這樣對待,她不過拒絕了一次,他怎么能轉身就走。 季明決又一次領悟長公主的矯情,怕她真受涼了,認命長嘆一聲,解下自己的大氅裹在她身上,輕聲道:“長公主殿下,臣送您回宮,好不好?” 京儀故意把冰手伸到他頸窩里渥著,卻見他薄唇微抿,下巴緊繃,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只好訕訕地把手收了回來。這人一點都不會開玩笑,明天和他出去玩肯定無趣極了。 他站直,握住她的手,“走吧,殿下,再有什么打探消息的小太監小宮女過來,我的名聲還要不要?” “明明是本宮被……!”京儀支支吾吾,到底沒有勇氣說出“占便宜”三個字來,誰都像他一樣浪蕩嗎! …… 好不容易擺脫了群臣的劉信陵擔憂地往殿外望去,正巧看見他們兩人相攜而去的背影。他被灌得微微有些醉了,剛想張口叫住京儀,卻又被一個醉醺醺的官員灌了一口酒。 他眼睜睜看著兩人走遠,罷了,季明決是明事理的人,會保護好她的。 作者有話要說: 我喜歡男女主吵架,好帶感哈哈哈 ☆、第 23 章 臨近年節,衙門里的公務更加繁忙,季明決在兵部中忙到日落時分才得脫身。 快到了他與長公主約定的時間,他匆匆回府,換上一身常服,正要出門時,門外卻來了一臉難色的陳運,“郎君,表小姐病了,您要不過去看看?”陳運知道郎君今日與長公主有約,但表小姐那邊病得嚴重,正巧夫人今日又進廟燒香不在府中,他只能找郎君。 季明決的腳步微微一頓,淡淡道:“病了就去請大夫,我還會看病不成?” 陳運察言觀色,立馬一拍自己腦袋,道:“是是是,我這就去請大夫來?!?/br> 小廝匆匆跑了出去,季明決看一眼天色,心知李京儀不打扮一番是絕不會出門的,眼下還有些時間。略一躊躇,還是往著沈念念的院落而去。 沈念念是沈夫人的侄女,她父母雙亡無依無靠,只能投奔季家。季明決不敢肯定前世她是殺人兇手,但至少不是清白無辜,然而沈夫人疼惜她,她也算孝順。那件事于他是畢生的谷底,他不愿再回想起。 屋外淡淡飄著藥味,季明決沒有進入內室,只站在房廊下過問幾句做做表面樣子,省得晚間被母親嘮叨。 小丫頭正淚流滿面地說她病情嚴重,他蹙眉,身后的房門卻被猛地推開。 “表哥!”虛弱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一身雪白里衣的沈念念由小丫頭攙扶著,顫顫巍巍地走了出來。她似乎的確病得嚴重,蒼白的臉被冷風一激,染上些許病態的嫣紅,只走了幾步路,就不得不停下細細喘息。 季明決不動聲色地退遠一步,負手淡淡道:“把表小姐扶進去?!?/br> “表哥有事就先去忙吧,我沒事的……”這句話像耗盡了她所有力氣一般,她腳下不穩,眼看就要軟綿綿地跌下去,眼睛卻暗露希冀地看著他。 沈念念成功地倒在一人懷里,不過這人是陳運。陳運急匆匆地去請了大夫來,卻看見表小姐就要摔倒,身旁的丫鬟嚇傻了似的不去扶,郎君也站得老遠不肯伸手,他想著不能摔了表小姐,只好咬咬牙扶了。 她臉上的嫣紅瞬間轉為潮紅,立馬從中掙脫站定,怒道:“大膽!”雙目卻含著淚光望著已經退到廊下的季明決。 他冷眼旁觀,見大夫已經趕來,才道:“表小姐還能站穩,病得不重,讓大夫瞧瞧吧?!闭f罷拂袖而去。 趁著他轉身,沈念念大著膽子緊盯他離去的身影。走得這么急,到底是去見誰?今夜是燈會,難道是去見哪個女子?想到這里,她的目光黯淡下來。 陳運不敢忍受表小姐的目光,悄悄跟在郎君身后溜走,良久才聽見郎君道:“干得不錯?!?/br> *** 因府中鬧這一出,季明決趕到與京儀約定的地方時,已過時間。今夜有燈會,此地人潮洶涌,卻沒有她的身影。 他知道長公主出宮,必定有人在暗中保護,但還是忍不住有些慌亂。她心情不佳,能逛到哪里去? 暮色四合時他還沒尋到人,正打算去附近的北鎮撫司中詢問,燈會中的燈卻紛紛亮了起來。如同數千明星被紛紛點亮,無數盞燈組成一道銀河,悠揚明亮直至天際。 他突然心有所感,在摩肩擦踵的人群中驀然回首,抬頭,終于與不遠處站在高樓上的長公主對視。 燈籠一一亮起,燈光如潮水般蔓延到長公主腳下、腰際、眉眼,直到將她一雙眼睛映得熠熠生輝,似乎在嘲笑被耍得團團轉的他。 本該不悅或是斥她胡鬧的季明決,此時卻安寧下來,對著高樓上的長公主展唇一笑。 *** 京儀今日早早就在通泰橋旁等待,時間已過卻還不見人影,長公主何曾被人如此對待過,立刻離開。 街上人太多,她轉身進了一座高樓。這寂靜的高樓與街上的嘈雜仿佛兩個世界,她扶著木質旋轉樓梯緩緩往上爬,漸漸地生出些似曾相識之感來。 她確定自己從未來過這座空無一人的高樓,這似曾相識之感只能來自夢中。她前兩次犯病時,昏睡中模模糊糊地夢見過這座高樓,連同樓中的女子。 …… 一個三十多歲的宮裝女子站在高樓中,遠遠眺望著天邊。清風拂起發絲,露出她長發中的幾根銀絲和眼角些許細紋。 “殿下,風大了,您回去吧?!币粋€青衣宮女輕聲勸道。 京儀仿佛成了一縷幽魂,她能看清夢境,夢境眾人卻不知她的存在。她心中稱奇,原來這個女人也是一位公主。 那女子置若罔聞,手帕掩唇輕咳幾聲后,抬手覆上高臺旁的漢白玉欄桿,長嘆一聲。 “本宮老了?!迸娱]眼,緩緩說出這句話。末了又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多年未曾來過此地看日落了?!?/br> 青衣宮女只小心道:“宮中的摘星閣、白月臺都是看日落的好去處……” 那女子聞言發笑,手心極盡溫柔地摩挲著欄桿,良久才道:“古人說得對,欄桿拍遍,無人會,登臨意?!?/br> 京儀也沒明白這位公主是何意,只能隱隱感受到她話語中的無限落寞。 …… 回過神來,她已經登上高臺,學著夢中那位公主的樣子站到欄桿前。手心按在漢白玉上,觸手皆是冰涼,京儀皺眉,冷得連忙縮回手抱起手爐。 她捧著手爐在高臺上轉了一圈,發現高處還有一個小閣樓,正想讓人破開閣樓進去查看,季明決卻來了。 京儀丟開小閣樓,故意不搭理他,徑直向樓下走去。季明決自知理虧,認命地上前來拉住她,“恕臣來遲,還請殿下責罰?!?/br> 她果然笑吟吟地回身,眼里滿是惡劣的躍躍欲試,“怎樣責罰都行?” 想著她不過是些小姑娘的手段罷了,便道:“自然?!?/br> “本宮腿軟了,要你背我下去?!遍L公主說完這句話后,很滿意于他的臉色瞬間變了。這座樓相當高,站在樓底看這木質旋轉樓梯,密密匝匝層層疊疊,幾乎要通到天上去。季明決才匆匆地爬上來,背后都微微滲出一層薄汗,還沒歇一口氣,又被要求背人下樓。 然他并未推辭,痛快地蹲下身,道:“殿下上來吧?!彼蔷毼渲?,這點還不看在眼里。 他這么順從,京儀反倒覺得沒意思。趴到他背上了還不安分,見他低頭時露出一截玉色的脖頸和微微凸起的椎骨,故意把手伸到他衣領下渥著。 季明決正埋頭爬樓梯,衣領下突然鉆進來一雙手,雖那手溫香軟玉一般并無任何令人不適,他還是立馬起了雞皮疙瘩,勉強維持著冷靜道:“殿下,放手?!?/br> 他正疑惑李京儀又在玩什么把戲,就聽到耳后傳來一聲嘆息:“哎呀,我忘記手不冰了……”她剛剛抱過手爐,想要冰他一下的計劃自然落空。 他很無奈地抿唇,長公主真是無聊。 京儀放過他的脖子,卻將□□的魔爪伸向他的耳垂。上次季明決借穿耳洞欺負人的事,她還耿耿于懷,自然要趁機報復。 她涂了丹蔻的指尖戳戳他的耳垂,見那一點點耳垂立馬就紅了,笑嘻嘻道:“季大人,你害羞了??!” 兩人身后明里暗里跟著不少錦衣衛,季明決答應背她,本是存了些氣氣劉信陵的心思,現在他毫不懷疑李京儀這句話會傳到劉信陵耳朵里!竟然讓他在情敵面前丟臉,季明決很生氣,小心眼地掐了一把李京儀的腿。 長公主吃痛,雙腿夾緊他勁瘦的腰,大喊道:“你干嘛摸我腿!” 身后的錦衣衛們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不知道是不是該沖上去保護長公主,但是殿下看起來好像不太生氣的樣子…… 季明決被她一夾,覺得自己簡直在犯罪,拼命壓抑住沖動,“你先放手?!崩罹﹥x的手已經無法無天地摸到了他的喉結,他只覺自己快被她逼瘋了。 “哇!還會動哎!”他一說話,京儀就察覺到那小尖尖向下滑動兩分。 知道他快要生氣了,京儀正準備撒手,卻聽到低啞的一聲,“殿下,臣對不住您?!?/br> 她正想問出了何事,卻被他一下子丟到地上。長公主被摔懵了,坐在原地愣怔地看著他丟下一句“你們照顧殿下”,就匆匆而逃。 躲在暗處的錦衣衛嚇得紛紛現身,下餃子似的跪滿幾排樓梯,顫聲道:“臣等未能保護好殿下,請殿下責罰!”這季逢之不愧是他們上司的死對頭,居然敢這么對長公主! 京儀被磕得生疼,這才反應過來,顫抖著聲音怒道:“把他給本宮抓回來!” 最后還是季明決主動回來。他已恢復冷靜,仿佛沒事人一樣,向她伸出手,“殿下,走吧?!?/br> 她咬著牙惡狠狠道:“把臉伸過來!” 本還微微彎下腰的季明決立馬站直身子后退幾步,知道她脾氣大想扇自己耳光,他承認自己有錯,但怎么能當著這么多外人的面。 “好好好,”長公主氣得連說三個“好”,自顧自地站起身,氣道:“回宮,我要去找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