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甚至是,她覺得若自己是個男子,必定會一眼對眼前的女子傾心。 女子的身后跟著大批仆從,他們有的小心翼翼地扇著扇子,有的小心翼翼地托著干凈的白帕子,畏首畏尾跟在她身后,連大氣都不敢喘。 這般陣仗,還是宮盈頭一次看見。 可偏生,放在眼前女子的身上,她又覺得十分合適,就好像,她天生就該這般被人仔細細心照料好,不該遭受這世間的一絲一毫污穢骯臟。 女子行到宮盈同衛襄面前站定,輕輕柔柔開口:“家父身體抱恙,聽聞謝大俠的千金在我堡中受了傷,特地要求我親自前來賠禮道歉,妥善照顧?!?/br> 第二十一章 【抓蟲】 邱燕燕剛進堂屋便聽到了這句話, 不由有些著急,上前兩步:“晏大俠生病了,是何病, 嚴重嗎?可以探望嗎?” 聞言, 粉衣女子輕笑了兩聲:“只是風寒而已, 休養幾天便好,家父這些日需要好好靜養,所以不方便接客?!?/br> 聞言,邱燕燕似乎有些失望, 但也理解地點了點頭:“那好吧, 等晏堡主病好了, 我再去探望他?!?/br> 提到晏堡主, 宮盈才想起來,雖說這次武林大會的主辦方是他, 可他卻像是全程都沒有出現過。 就連這位粉衣女子, 都還是第一次出現。 她生得柔美,渾身上下哪兒都軟, 裸露在空氣中的皮膚比奶還要白,雖說說話的時候聲音柔聲柔氣,但氣場卻很強, 連抬眉顫睫的動作都沒人敢忽視。她在的時候, 全場無人說話, 就連負責照料謝紅袖的郎中都看她看得眼睛發直。 “這位老前輩, 若無要緊事, 清歌便派下人送你回去,這兒有我晏家照顧便足夠?!?/br> 武林大會期間,晏家堡內除了收納了江湖各路豪杰以外,還邀請了大量江湖中小有名氣的郎中,為了應付不時之需。 畢竟,晏家堡中大夫數量有限,顧不了那么多人。 現下這位粉衣女子所說的話,擺明了便是覺得面前的這位江湖郎中發熱醫術沒有她晏家堡中的大夫醫術高明。 可郎中聽完不僅沒有覺得受到了羞辱,反而還誠惶誠恐并且受寵若驚地睜大眼睛:“使不得使不得,老朽醫術拙劣,能入晏家堡已是三生有幸,不勞煩大小姐派人送行,陸某自己回去便好?!?/br> 宮盈懷疑,他想說的不是“能入晏家堡已是三生有幸”,而是“能看到清歌小姐已是三生有幸”。 說著,他便捶著腰,顫顫悠悠提著木制藥箱往外走。 清歌柔柔弱弱一笑,當真沒同他客氣:“老先生慢走?!?/br> 郎中因年過半百而爬上褶子的臉上,竟因粉衣女子的一番話,染上了些許羞赧的紅色。 這位嬌柔女子口中說的是妥善照顧,但其實也就是過來慰問了兩句,順便留下了三兩個晏家堡的大夫,和一些上好的藥物。 不過,宮盈能大概感覺出,這女子雖然時時刻刻柔聲細語,面上帶笑,眼中卻明顯有著對于此類事情的不耐,笑容并沒有摻進幾分真心。 隨意慰問了三兩句,她便準備走人。 臨走前,視線瞥到了坐在一旁的宮盈,唇角倏地往上扯了扯:“這位小兄弟,長得……好生奇怪?!?/br> 若嘲笑也算笑容的話,那么此刻她露出的是一個自露面以后展現出來的,最真實的笑。 宮盈:“……” 沒事兒,她不在意。 反正這不是她的臉。 宮盈莫得什么反應,一臉的寵辱不驚。 女子微愣,轉瞬間,眼里又多了些笑容。這一笑,好似春風吹拂,千山萬山冰消雪融,就連客堂內的花香氣味都跟著變得濃郁了不少。 她又多看了宮盈一眼,才終于戀戀不舍地將視線從她那“好生奇怪”的臉蛋上移開,蓮步款款,輕盈地帶著身后的大批仆從眾人視線前離開。 宮盈反思了會兒。 她是想要低調點的,奈何這張臉不允許她泯然眾人。都怪今天匆匆忙忙的,又忘了隨身帶上斗笠帽。 在心里反省完自己的失誤,她默默回到房間里,將斗笠帽翻找出來,老老實實戴到腦袋上。 重新回到客堂的時候,之前那些因為清歌的出現而變得呆滯沉默的氛圍已經重新回歸了熱鬧。 邱燕燕正坐在正中央給大伙兒科普。 “她是晏堡主的女兒,名喚晏清歌,是當之無愧的江湖第一美人兒啊?!鼻裱嘌嘁贿呎f一邊做西子捧心狀,眼露艷羨。 “晏大俠就這么一個寶貝,那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放在堡里當玉菩薩一樣供著,這些年來,提親的人從城東排到了城西,晏堡主也沒舍得將她嫁人?!?/br> 宮盈頂著斗笠帽坐在一旁,做乖巧狀,順便旁聽八卦。 邱燕燕說著說著,抬頭看了一眼宮盈:“小……公子?” “?”宮盈不明所以,掀開一半黑布,朝對方投去好奇的目光。 后者沒有再說話,望著她一臉的欲言又止。 隔了好一會兒,才搖了搖頭:“罷了,沒事?!?/br> 宮盈:“……” 她更不解了,睜大眼睛對著邱燕燕望了片刻,見對方將話題重新扯到了晏清歌身上,才默默地把斗笠帽又放了下去。 由于白天發生的那些事情,到了傍晚,這一日的大會即將結束,宮盈專門趕在靈山派弟子回來之前回到了屋內,決定安安心心休息會兒,等到沒人的時候再出去吃晚飯。 更讓她覺得頭疼的事情是,來到晏家堡整整一天,她也沒有得到任何有關藏寶圖的消息。 這整個晏家堡相當大,忽略一眾阻礙,一整個地毯式搜尋下來,少說也要花費三天三夜的時間。 她一個來路不明的人,若是被晏家堡的家丁抓住,指不定會被打成竊賊。 在沒有任何信息的情況下,貿貿然跑出去亂找一通,除了給自己整麻煩以外,似乎就沒有任何其他的作用了。 可,她還能怎么辦呢? 啞巴找人詢問心思本身就不太現實。 難不成現在就只能等了嗎? 宮盈有點惆悵,她癱回床上,翻身打了幾個滾,又一個鯉魚打挺坐起,靠在墻邊,正色陷入沉思。 易容丹目前還可以再撐數日,她打定主意,接下來的這幾日就老老實實待在房間里面,將“盈太公釣魚愿者上鉤”貫徹到底。 她剛思考完這些,便聽到門“吱呀”一聲,被人從外面推開。 哦,是她的室友回來了。 宮盈考慮到自己現在頭戴著斗笠帽,看不到臉,便一動不動靠墻坐著,假裝在睡覺。 卻不想,衛襄的腳步聲卻一點點向自己靠近。 他在她面前兩尺遠的地方站定,從宮盈這個角度望過去,可以看見少年若松柏般筆直修長的雙腿。 啊,年少真好。 她感嘆道。 “喂?!鄙倌陳瀽灥穆曇粼诟绊懫?,“你為什么不理我?!?/br> 宮盈在黑布后面眨眨眼睛。 不是她不理她,是她現在不會說話,是個啞巴。 “我都聽到你說話了?!毕袷侵浪闹姓谙胧裁匆话?,少年不太高興的聲音又響起,“你會說話,為什么要裝啞巴?!?/br> 宮盈不敢眨眼睛了,她屏住呼吸,繼續一動不動。 這次她不光是啞巴,還是個木頭人。 “先前在外面客棧的時候,我撿到了你的錢袋?!?/br> “……” “那天進你房間的時候,我看到了你放在桌上的藥臼?!?/br> “……” “還有?!彼穆曇羯晕⑼nD了片刻,接著又開口,“今日早晨,你在喂我喝藥的時候,說了話?!?/br> “……” “我的記性很好,我還記得你的聲音,那時候忘了問你的姓名,至今都不知道應該怎么稱呼你?!?/br> 他現在在說的是之前初遇之時的事情。 “……” “不過還是很想知道,為什么你那日要不告而別?!?/br> 宮盈陷入了長久的安靜。 現在,她除了想回到數日之前,將那些個做事不小心,露了馬腳的自己一個一個用大砍刀砍死之外,就沒有任何其他想做的事情了。 看衛襄現在的語氣,像是已經確定了,面前的啞巴小公子就是之前他認識的那個人,就算再來十二匹牛拉他,他也不會改變自己的看法。 不過他現在回這么堅信也不是沒有原因的,畢竟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的巧合,畢竟宮盈現在的身形,同那時候的她,像了大半。 但是……就算對方說了這么多話,她也不打算承認。 只要不親口承認,那他的一切猜想都只是猜想! 宮盈仗著自己的啞巴身份,多了幾分肆無忌憚,她像個標準的木頭人,一動不動地坐在床上,不管對方說什么,就是不肯回一聲。 “你是……”他的聲音多了一些不確定,“害怕我發現真相以后會生氣,所以才會一直不肯假裝不認識我嗎?” 宮盈心道。 不,更多的原因還是,她想要保命。 宮盈這個身份,不如當她死了好了。 她一直都沒有說話,衛襄的語氣聽起來雖然有些不高興,卻始終沒有真的暴走離開,倒是耐心很好地站在面前,不停輕聲說話。 “今日師姐讓我發的誓,我已經發過了,我衛襄說話,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所以,小公子從今日開始,便是我的異姓兄弟?!?/br> 宮盈:“……?” 這個走向,怎么似乎好像有那么一點點的不對勁? 是她的錯覺嗎? “我并不介意你那時候將自己的臉蛋易容成女孩子欺騙我,在我看來,小公子性格頗為有趣,與我十分投緣,縱使是男身……縱使是男身,我也不介意與你交為朋友?!?/br> 話說到最后,似乎覺得有些難以說出口,他的聲音不知不覺之中,放輕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