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抿了一下嘴角， 不再繼續說了。她把發信器拋到了橋下， 小小的裝置落入水中的時候，連一點水花都沒有濺起。

    “這么一來，我們的時間就變得多一些了?！?/br>
    太宰治低頭看她，忽然產生了奇異的現實割裂感。

    他好像曾經許多次地從這種角度看她，他聽見過自己的聲音對她傾訴愛語，也見過她的微笑和眼淚。

    但他同時也知道，他不是她所注視的那個人，他只是被困在那個軀殼中的觀眾而已。太宰治被迫去體驗他不曾經歷的人生，然后被告知自己一無所有。

    無論是摯友還是戀人。

    這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夢魘。

    因此太宰治注視著面前理應是陌生人，卻讓他產生了不同尋常的情緒波動的女性，不由得從心底響起了黑暗的竊竊私語。

    現在呢，現在也是一樣嗎

    太宰治開始回憶起來自己本該去做的事。

    他準備了那么多計劃，不惜為此成為了港黑首領，都只是為了結束噩夢而已——沒錯，這樣既可以保護這個織田作存在的世界，也可以結束噩夢——以殺死做夢的人的方式。

    “去看電影吧?！?/br>
    “……？”

    “去看電影吧?！?/br>
    澄又重復了一次，她將目光投向對面大樓的廣告牌，上面用很有沖擊性的巨大字體打出熱映中的電影片名，看樣子是一部科幻類型的電影。

    “莫非你討厭科幻電影嗎？”

    “倒是沒有什么特別的偏好……不過問題在于這里嗎？”太宰治不禁笑了起來。

    “那就是你不想和我一起看電影了”

    “也不是這樣——”

    太宰治頓住了。

    過了一會，他問道。

    “你想要可樂和爆米花嗎”

    ###

    澄沒有要爆米花。

    “其實呢，我最近有在控制體型哦?！彼@樣說，“確實到了一定年紀以后就會比較容易被體重秤上的數字傷害到呢?！?/br>
    “沒有關系哦?！碧字螣o比自然地接話道，“無論你的外貌體型如何，我都會……”

    他握著票根，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來，在說話間轉過頭看她，卻在觸到澄的目光時意識到了這并不是適合自己立場的話。

    澄似乎是想要說什么的，但這時電影已經開始放映了。

    看這一場電影的人很多，即使關了燈，黑黢黢的影廳也像起起伏伏的水面那樣，能清晰地感覺到人群的悄悄躁動。

    他們兩人之間大概也是有什么在暗潮涌動的，但是此時無論是誰都沒有說話，他們只是專心地看著屏幕。

    這是一部稍微有點漫長的電影……這不是在說它的時長如何，而是緩慢的敘事節奏天然地營造出了這種感覺。雖然是科幻電影，比起畫面，倒是讓人不由得將更多注意力放在了主人公的命運之上。

    放映完畢以后，不少觀眾還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感覺如何呢，太宰先生”

    他們沒有急著離開，在播放演職人員表的時候，澄問道。

    “怎么說呢，倒是說不上喜歡不喜歡……我覺得，很古典?！彼卮?，“有關靈魂價值的議題很古典，在科技背景下探討這個議題也很古典?！?/br>
    “古典嗎？我不反對這個看法，不過我認為正是因為它格外復雜深邃，才會不斷受到討論，以至于變成了古典的話題?！?/br>
    澄繼續問他。

    “那么，太宰先生認為，主人公找到了問題的答案嗎”

    “他么分明并不是什么獨一無二和不可取代的人，懷著虛假的希望為之奔波，卻還是在最終得知了自己的靈魂毫無價值的真相，我真是想不到比這更悲慘的情節發展了?！碧字螞]有猶豫地做出了判斷，“他是一個可憐的蠢貨?！?/br>
    “那他自己是這么認為的嗎？”

    太宰治怔了怔。大概有很短的時間，他不知道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我還不明白?！边@是澄的聲音，“主人公是否在最后真的相信了自己的靈魂沒有價值呢，我不知道?！?/br>
    她說。

    “太宰先生，我們再看一次吧?！?/br>
    ###

    在第二遍觀影時，影廳變得空曠了很多，觀眾零散地分布在各個角落，而太宰和澄的位置依然和之前一樣，不同的是他們所在的那排已經幾乎沒有其他觀眾了。

    “太宰先生有做過這樣的事嗎，連續把電影看兩遍之類的”

    “這還是第一次?！?/br>
    他說。

    “說出來可能會惹人嘲笑，其實之前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和其他人一起在電影廳中完整地看完一部電影?！?/br>
    “完整地？”

    “被你發現了嗎——我曾經強迫敦陪我一起來，電影廳本身卻沒有堅持到最后?！彼咽持阜旁诖缴?，壓低了聲音，“不幸地被我的反對派爆破了?！?/br>
    “是嗎?！背斡悬c驚訝地說到，驚訝的點卻不放在“看電影途中被爆破”這種駭人聽聞的事件本身上，“那么，這就是你第一次連續看兩遍同一部電影了?！?/br>
    “嗯，也是我第二次與女士一起觀影?！?/br>
    澄點了點頭。

    此時巨大的銀幕又亮了起來，屬于電影主人公的人生再一次開始復演，然后又落下帷幕。

    這一次的澄默默看完了演職人員表，直到燈亮起，她才開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