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不知道。

    但是她說。

    “是的?！?/br>
    這就是她的決定了。

    “……”

    澄，我……

    白蘭的聲音異常地輕，就連澄也只是隱約抓住了一點氣息。

    她不能、也來不及去探究白蘭說了什么了。

    在只有三個人仍醒著的世界中， 澄的身影漸漸稀薄， 在發現這件事的第一刻， 她慌張地向太宰治伸出了手，太宰用力地握住了她變得半透明的指尖，把她緊緊攬進懷中，卻并不能延緩她的消失。

    “太宰?！睉阎械膼廴藢λf，“還是太短暫了?！?/br>
    有沒有留住她的辦法呢？

    太宰治拼命地、竭盡所能地思考著。

    但是他絕望地發現，他所了解的關于她的事實在是太少了。

    究竟怎么做他才能抓住更多她的存在和過往，以從中堪透打破困局的方法呢。

    “你知道她為什么會覺得短暫嗎？”

    白蘭忽然對他說。

    在太宰治回應之前，他自顧自地繼續了下去。

    “你當然是不知道的?！?/br>
    巨大的純白羽翼從白蘭的身后展開。

    “但是，因為澄的關系，這一次我可以……破例地，告訴你問題的答案?！?/br>
    白蘭的翅膀覆壓而下，猶如天空在眼前傾倒，但當它穿過太宰治的身體時，他才發現那羽毛是白色的火焰，火焰散去以后，太宰治所處的世界已經和原來不同——純然的黑暗迎接了他的到來。

    與此同時，澄也已經不在他懷中了。

    “這里是臨時構造的‘間隙’?！卑滋m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在這里沒有傳統意義上的時間和空間，因果律也暫且無法抵達，因此，即使是你也可以以這種方式了解一些東西的本質……往下看吧?！?/br>
    在他話音落下之時，“光”的概念才姍姍來遲，太宰治低下頭，在腳邊看見了流動的光點，這些持續而緩慢地運動著的粒子構成了反向生長的巨樹的龐大根系，太宰和白蘭就站在其中一簇的上方。

    他們下方的巨樹仿佛處在鏡面世界，根連著莖干，然后是枝蔓。枝蔓延伸，其中又分出了新的枝杈，就這樣不斷延展，向看不見的邊界開拓過去。

    “這是世界樹……不過當然，實際上并不存在這樣一棵樹，只是當它察覺到你的觀測時，便自然地以你能夠理解的方式呈現了?！卑滋m說，“就像你看到的，無論是多么迥異的世界，都是從同樣的根系中生長出來的，這就是萬物依賴的原初真理，是每個世界共同的基石?！?/br>
    他打了一個響指，世界樹立即黯淡下去，而他們腳下的根則陡然明亮起來，粒子的流動加速，光路不斷蔓延，最終傳輸往某一枝末端的葉片。

    太宰瞇起雙眼，在被照亮以后，他發覺那并不是一片葉子，而是兩片相似的樹葉交疊在了一起。

    “這就是兩個世界之所以能夠合并的原因——你所在的，和澄所在的?！彼Φ?，“是的，如果不這么做的話，就像人做不到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澄是無法再次回到她曾經抵達過的地方的?！?/br>
    “所以，澄一直在離開一個世界，然后前往另一個世界嗎”

    太宰治問道。

    “沒錯?！?/br>
    白蘭回答。

    “因為她是世界樹的觀測者?！?/br>
    “……？”

    “空間受到時間概念的束縛，無法自由地進行橫向跨越?！?/br>
    白蘭的指尖拈起光點，然后將它撣開，粒子一回到自己的位置，便迫不及待地沿著軌跡往終點流去。脫離數量范疇的龐大而無盡的空間粒子兢兢業業地嚴格運行于各自的道路，沒有交集，互不干涉。

    “它們分別獨立，卻不得脫離共同真理，否則這個失去基石的世界便會瞬間崩潰。為了防止這樣的事情發生，世界樹便需要對每個世界進行觀測，分別校準坐標。由于世界樹便是萬千世界的根源，它無法對自己進行觀測，于是它便將這件事交給了獨立于自己的‘河流’?！?/br>
    “澄就是這條不得不途徑所有樹葉的‘河流’，對嗎?！碧字纹届o地說問，“為什么是她？”

    “……”

    半晌，白蘭說。

    “并不是‘澄’成為了‘河流’，而是‘河流’成為了‘澄’?！彼f，“因為只有人類才被認為能勝任‘觀測者’，于是她便作為真正的人類誕生了?！?/br>
    ——“這就是對她而言，最殘忍的事?！?/br>
    太宰治沉默了一會。

    “她現在在哪里?！?/br>
    “她睡著了?！卑滋m的聲音變得低沉，在觸手可及之處，一個潔白的繭溫柔地亮起，“她的意識正在繭中做著夢，除非有人進入夢中將她喚醒……”

    太宰治毫不猶豫地碰觸了繭，那盛著澄沉眠的意識的外殼沒有抗拒他。

    太宰進入了澄的夢中。

    ###

    降落點會是水中這件事，倒是連太宰治都一時沒有想到，不過幸好他可能是世界上落水經驗最豐富的人，所以他努力地掙扎，直到被一雙手拽上岸。

    “呼……謝謝?！?/br>
    得救以后，太宰治才發覺拉住自己的手出乎意料的小，他抬起臉，映入眼中的是穿著白裙子的，很小的女孩子。

    女孩子蹲在他身前，很專注地看著他，對上太宰的視線時，她對他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