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節
李九寶從錦囊里到處一枚紅色的藥丸,“皇上吃完之后,異??簥^,根本不顧本宮一再拒絕……那一次就有了,魏大夫,這是什么東西,怎么如此邪門?” 魏采薇把藥丸切出一部分,碾成粉末,,放在鼻尖細細嗅著,頓時覺得身上發熱,她立刻用清水洗了鼻子,“這就是民間男子服用的春/藥,用來治療不舉之癥的,但是藥性太過強烈,這是那個太醫制的藥?簡直是虎狼之藥!” 李九寶目光迷茫,她一搬進紫禁城就生了二女兒,之后坐雙月子,沒有邁出承乾宮一步,根本不知道宮里的事情,現在又懷孕了,這一年她又要深居簡出,在承乾宮里養胎。 后宮一切都是陳皇后做主,她就是個生育機器。 她曾經無比期待的生育,現在變成了束縛,困得她動彈不得,除了生孩子,她什么都做不了。 倒是一旁服侍的陳經紀早就留了個心眼,暗中調查此事,說道:“魏大夫,這是御膳監掌印太監孟沖所獻?!?/br> 上一世,嘉靖帝駕崩,一朝天子一朝臣,曾經風光無限的司禮監掌印太監黃錦全身而退,自覺去了南京當守備太監養老。 尚青嵐成為太妃之后,魏采薇就和她一起淡出了宮廷,關在萬壽宮里過清閑日子,刻意回避宮廷里的明爭暗斗,以免惹火燒身,魏采薇因而對這些宮廷秘聞并不知曉。 御膳監是二十四監之一,管著宮廷膳食,魏采薇覺得匪夷所思,“一個廚子出身的太監懂什么醫術?他獻的藥皇上也敢吃?無人阻攔?掌印太監李芳也不勸一下?皇后也不管?” 陳經紀說道:“孟沖御廚出身,沒有去過內書堂讀書,為人粗鄙。但是擅長溜須拍馬,討好上意,做了一些大補的食物獻給皇上,得了皇上的喜歡?;噬辖衲赀^了三十歲,又日理萬機,體力大不如從前,宮里現在只有太子一個兒子,著急生育,想要多添幾個子嗣,御醫們用藥謹慎,皇上覺得無甚大用,孟沖乘機獻上此藥,龍心大悅,皇后和李芳都不敢阻止,怕失了圣心?!?/br> 李九寶終于重回紫禁城,昔日的青梅竹馬再見面,一個是寵妃,一個是司禮監的太監,終于能夠互相守望。陳經紀是李九寶的幫手。 陳經紀憐惜備受生育摧殘身體的李九寶,自是對獻虎狼之藥的孟沖深惡痛絕。 魏采薇馬上要去西北了,對宮里的事情鞭長莫及,叮囑李九寶和陳經紀,“新帝登基,什么魑魅魍魎都爭相討好皇帝,互相爭寵,現在貴妃娘娘又有孕,索性借著身孕深居簡出,在承乾宮里安心養胎,不要理會外頭的風雨?;噬舷胍鍪裁?,你們都不要理會?!?/br> “連皇后和李芳都不勸,一心自保,你們有誰比他們的面子更大?雞蛋碰石頭,由得他們為了爭圣寵狗咬狗,出了事情,跟你們無關,你好好照顧貴妃娘娘的身體,沒有什么比娘娘的身體更重要?!?/br> 魏采薇的想法很現實,隆慶帝不憐惜李九寶的身體,那么李九寶就沒有必要去管為了生孩子而亂吃虎狼之藥的隆慶帝。 反正李九寶已經懷孕了,隆慶帝折騰自己的身體,禍害不到李九寶,他愛吃啥就吃啥吧。 隆慶帝繼位才幾個月,就不知不覺變成了他曾經最討厭的人。他當裕王的時候,無比厭惡煉丹修仙的父皇,覺得自認為吃仙藥就能成仙的父皇愚昧可笑。 現在他當了皇帝,把煉丹爐全砸了,但有人把現成的春/藥獻給他吃,已滿足他對生育的崇拜,但春/藥的毒性比丹藥更厲害!更傷身體,他卻對此欲罷不能,他取笑父皇,真是一萬步笑一百步,還不如他父皇呢。 陳經紀牢記魏采薇的叮囑,把承乾宮護得水潑不進,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幫助李九寶養生安胎。 初秋,豐城。 一家胭脂鋪盛大開業,店主是個女人,剛開業,生意清淡,老板娘無聊的坐在門口嗑瓜子,嗑了一裙子瓜子皮,看起來潑辣又風sao,豐胸細腰大長腿,不像什么正經良家婦女,倒是有些像洗盡鉛華、從良的風塵女子。 因此,路邊行人里女人都不太敢進店看貨,倒是吸引了一些男子打著為家里婆娘買胭脂的名義,進去看胭脂水粉,想要沾些小便宜。 但是老板娘是個沒有什么耐性的潑辣貨,客人稍微多看幾樣貨,就不耐煩了,把胭脂往柜臺一扔,杏眼圓睜: “你有完沒完,我這里全是好貨,隨便買一個回去,你家婆娘就會喜歡。你不買就別看,老娘可是正經人,想要打情罵俏,出門左拐,下一個路口就是?!?/br> 這一天,丁巫走進胭脂鋪,老板娘從一副“看破紅塵”的厭世臉,立刻變成笑臉,親親熱熱的叫道:“大舅子來了?!?/br> 第212章 夫道 丁巫拒絕有這樣的妹夫! 雖然在興化城里打倭寇的時候, 丁巫見過汪大夏更妖嬈風sao的樣子,甚至很佩服汪大夏甘愿為了鏟除白蓮教和倭寇犧牲色相的精神,覺得他太敬業了。 但是, 那個時候半夏和汪大夏沒有名分,丁巫也沒有把他當妹夫看的想法,事不關己,刀不砍在自己身上是不覺得疼的, 現在汪大夏一口一個“大舅子”, 丁巫渾身都不愿意,覺得他配不上自家妹子。 丁巫問:“你都跟我的半夏妹子結婚了,身為人夫,定當頂天立地, 怎么又扮成這個樣子了?” 汪大夏輕輕一嘆, 一副“逼良為娼”的無奈模樣, “我也不想這樣, 可是, 陸纓說教主趙全見過我的臉,萬一被看破,你會有危險的。我要是扮成女人, 就是走到趙全跟前他也不知道我是誰,不容易惹人懷疑?!?/br> 聽說是陸纓的要求,丁巫就沒有意見了, 問:“我meimei呢?” 丁巫是個有原則的人,他的原則就是陸纓, 陸纓的判斷準沒錯,汪大夏就應該扮作女人。 汪大夏也想念著自己新婚的老婆,他被強行剝奪了婚假, 被迫接受新任務的,說道:“她說要來豐城開藥鋪,我強烈反對,這里終究是敵國的地盤,太危險了,就說服她暫時留在戚將軍身邊當軍醫,等我和你約好時間,她就由陸纓護送,扮作販賣胭脂水粉的商人來豐城的藥鋪和你見面?!?/br> 戚將軍就是戚繼光,已經被緊急調到北方戍邊。 丁巫聽了,心下稍有安慰,“你做的很好,這里的確是是非之地,我雖然很想見她,但,最好少讓她過來?!?/br> 汪大夏翹起蘭花指,一撩鬢角的碎發,“這是自然,誰的老婆誰疼?!蓖舸笙目偸亲焐喜灰?,內心其實早就入戲了,一顰一笑皆是風情萬種。 丁巫假裝瞎了眼沒看見,說道:“我出來一趟,總要買些東西回去交差,你幫忙挑幾個,我送給三娘子?!?/br> 汪大夏回想金鶯的相貌,眉若遠山、膚若高嶺之雪,唇色淺淡,如初春的櫻花,就柜臺里拿出畫眉深灰色的青雀頭黛、用來潤澤肌膚加美白和提亮的杏仁膏——這是用杏仁油添加紫茉莉花粉、磨細的云母片、蛤粉、龍腦香等等調制而成,一盒加了金銀箔的芙蓉粉,并兩瓶用來涂手的漚子壺。 丁巫不懂妝容,他指著柜臺里標價最貴的螺子黛,“這個應該是最好的吧,為什么要送價格次一等的青雀頭黛,那可是見多識廣的三娘子?!?/br> 汪大夏不肯換貨,“螺子黛顏色太黑了,適合半夏,但不適合三娘子,這個青雀頭黛的顏色偏灰,比較適合她的長相。還有這個杏仁膏已經加了粉,保持肌膚潤澤還能紅潤提亮膚色,涂這個之后就不要再擦粉了。這盒芙蓉粉不要涂全臉,當成胭脂掃一掃臉頰即可,最顯氣色?!?/br> 印象中,金鶯總是冷著一張臉,略顯慘白。 丁巫聽汪大夏說得頭頭是道,心里越發不是滋味:我妹子怎么會看上他!自我安慰道:“看來你為了潛伏在豐城做這一行,提前學了不少東西?!?/br> 汪大夏說道:“這些年從易容得到了一些好處,經常扮女子,慢慢琢磨出一些心得體會。這三年來,我經常給半夏梳頭化妝,再復雜的發髻我都會梳,我給半夏畫的妝容都說好看,兄弟們辦事要易容,也都找我幫忙,每個人的皮膚底子不一樣,用的胭脂水粉就不一樣,所以我開了胭脂鋪——我除了打架,就會這個?!?/br> 汪大夏存心在大舅子面前炫耀自己的本事,“這東西可賺錢了,我算了一下,比開藥鋪還賺錢。將來我不在錦衣衛里頭混,也能靠這個本事養家糊口,多條本事多條路,半夏嫁給我,一輩子不愁吃穿?!?/br> 丁巫無語片刻,努力讓自己往好的方面想:好吧,就當這是你的優點,誰叫我妹子偏偏喜歡你呢?嫁都嫁了,我只能接受你這個妹夫,不能給半夏添堵,讓她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汪大夏熟練的裁剪顏色材質匹配的綢緞,把這些化妝品一一包好,交給丁巫。 丁巫問:“今天生意如何?” 汪大夏坦誠相對:“算大舅子這單,剛剛開張?!?/br> 這還養家糊口!這是喝西北風吧! 丁巫忍不住指點了幾句,“你別在門口站沒站相、坐沒坐相的嗑瓜子了,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家女子,正經女子誰來你這里買東西?!?/br> 汪大夏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我說怎么最近幾單大生意都是街角的姑娘們扎堆過來買的,還有幾個居心不良的臭男人,旁敲側擊問我以前在那里做生意,原來此生意非我現在做的胭脂水粉生意,是皮rou生意?!?/br> 丁巫問他,“你是如何回答的?” 汪大夏說道:“我就說‘莫問奴歸處’,只談生意,不談別的?!?/br> 好么,汪大夏無意中基本坐實了自己以前做的不是什么正經買賣。 汪大夏見丁巫臉色難看,連忙指天發誓,“我以后再也不這樣的迎客了,乖乖的站在柜臺后面等生意便是。大舅子一定要相信我,我一直為半夏守身如玉?!?/br> 丁巫說道:“你整天在脂粉堆里打滾,望你不要胡來,我妹子的手段想必你最清楚。你若敢傷害她,我是不會為你說情的?!?/br> 從陳千戶父子雙殺案開始,到武當山跳舞蘑菇巧殺嚴世蕃,魏采薇一直保持著絕殺的戰績。敢給我妹戴綠帽,你的人頭要不保。 來自大舅子的威脅,汪大夏連忙對天發誓表忠心,“我一定恪守夫道,人在花叢過,片葉不沾身?!?/br> 丁巫和汪大夏約了后天與半夏見面,提了禮物去了汗廷。 陸纓護送著半夏到豐城,兩人經過板升之地,看到五萬白蓮教教徒們開墾的田地,深挖掘水井、興建水渠,努力緩解旱情對莊稼的摧殘,以及建立的一個個戒備森嚴的土堡村落,親眼所見白蓮教在豐城的實力,方知丁巫那句“不破白蓮誓不還”的誓言是多么的沉重。 這真是太難了! 若不親眼所見,她們無法感受到丁巫在敵國每天需要面對的近乎絕望的壓力,一路上大開眼界,深受震撼,尤其是魏采薇,見面之后,她無法壓抑自己的擔憂,“丁大哥,白蓮教的力量在這里根深蒂固,并非一朝一夕之功,你要等什么時候才能回去?” 難道丁大哥一輩子都要賠在這里么? 看到丁巫過的如此艱難,魏采薇都沒有理會汪大夏在桌子底下的小動作:他脫了繡花鞋,正在用腳勾纏著她的腿,這個法子是他從胭脂鋪的大客戶——的姑娘們身上學到的。汪大夏還在新婚的熱情中,兩地分居了好些天,他饞老婆了。 汪大夏的心在魏采薇身上、魏采薇關心丁巫、丁巫的目光則落在陸纓臉上淺淺的疤痕上,說道: “你們也看到了那些在田地的勞作的教眾,大多都是些在中原失去了土地的農民,被白蓮教欺騙到此地開荒謀生,都是為了生存,他們老老實實種地,自給自足,不偷不搶,不是壞人。像教主趙全這樣壞事做盡,給韃靼軍隊帶路侵犯自己家鄉的畢竟是少數,白蓮教也并非都是壞人?!?/br> 陸纓一臉殺氣,說道:“那就只誅首惡,把帶路的那些壞人干掉,剩下的普通教眾不足為懼。你列一個名單,我們錦衣衛來動手,除掉這些禍根,就沒有人帶路,韃靼軍隊再犯邊關,就沒有那么容易了?!?/br> 倒也……是個法子。韃靼軍隊驍勇善戰,負責邊關防衛的戚繼光雖然是蓋世名將,但他初來乍到,手下沒有熟悉的戚家軍,要重新整頓、cao練軍隊,都需要時間。 丁巫在白蓮教潛伏七年了,對教中惡人惡事了如指掌,他提筆寫名單,用了一沓紙,裝訂成冊。 陸纓粗粗一數,居然有一百多個!這些人背叛了國家和家鄉的鄉親們,其罪當誅。 汪大夏活動脖子和手指,發出咔吧咔吧的聲音,“終于不用調脂弄粉,有正經事干了,我們一起做掉這些逆賊?!?/br> 陸纓說道:“就叫做蝗蟲行動,滅掉這些禍害國家百姓的害蟲?!?/br> 魏采薇說道:“算我一個,我這次帶了很多‘好東西’。早點除掉這些蝗蟲,丁大哥就能早點回家?!?/br> 不能光顧著自己和汪大夏美滿幸福,魏采薇一看丁巫,就覺得心酸。上輩子的這個時候,丁家已經平反了,官身家產皆返還,丁巫從流放地鐵嶺回到京城,和釋放出錦衣衛詔獄的父親丁汝夔父子相逢,恢復了官家子弟的身份,他終于自由了,從此在各處游歷,逍遙自在。 重來一世,丁巫承擔了滅白蓮教的責任,身在煉獄,心向人間。魏采薇決定這一次一定要將丁巫從煉獄里解救出來,這一世,我們都要幸福,一個都不能少。 丁巫拿著名單一個個詳細講著蝗蟲們在白蓮教的職位和住處,聽到有人拍響了大門,汪大夏說道:“有客人買東西,我出去看看,把人打發走?!?/br> 汪大夏走到大堂,隔著門說道:“對不住,本店今日盤點,明日再來?!?/br> 門外的人惡聲惡氣的說道:“快開門!查大明jian細!” 第213章 我與大舅子的那些事兒 汪大夏隔著門縫看外面, 的確是豐城巡街的官兵,但是一個個衣冠不整,隔著門都能聞到一股酒氣, 頓時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自打開張以來, 天天坐在門口磕瓜子觀察豐城, 這些巡街的官兵就像土匪似的, 打著各種名義去店鋪里收保護費, 抓大明jian細就是其中的理由之一, 見他開業之后有了生意,就上門打秋風。 這群人欺軟怕硬, 若一次屈服了, 每個月都會打上門來找茬, 汪大夏叉腰罵道:“放你爹的臭屁!你們就是看上老娘生的好看, 上門占便宜, 滾!” 官兵聽了,瘋狂踹門,“快開門!你窩藏明jian, 還敢辱罵我們!” 門板被踢開了,灰塵和木頭的碎屑飛濺,官兵們沖進去, 看見風sao的老板娘正在往里間跑。 “追!別讓她跑了!” 但是老板娘只是打開里間的門就站在原地,一個男人從房里出來。 官兵們將男子團團圍住,“屋里果然藏著野男人!定是明朝jian細!” 男人拿出一個刻著白蓮花的象牙牌, 還有一個犀角質地、可以出入汗廷的官符,“我是白蓮教的傳頭、汗廷里的樞密院院判丁巫,說我是明朝jian細,呵呵, 你們敢跟我去鐘金哈屯面前對質嗎!” 丁巫把頭上的三朵□□全部搬出來了。 這些官兵只是來打秋風收保護費的,沒想到一個賣胭脂水粉的風sao娘們的靠山如此之大,連忙收起武器,轉頭就走,“都是誤會,還望丁院判海涵?!?/br> “慢著!”丁巫指著門口像缺了一顆牙齒的破門板,“你們當街sao擾店主,把人家的門都踢破了,就這么走了?還不快把修門的錢賠給人家!” 今天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官兵扔下錢就跑了。 汪大夏盈盈一拜,“小女子多謝丁院判相助?!?/br> 丁巫說道:“你我之間,何必客氣,趕緊找木匠過來修門,以免進來野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