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呀!”林玄露出意外而迷茫的神色,而后恍然大悟般跳下馬車,將一塊五兩的銀子塞到官差手里,一雙清亮眼睛落在官差身上,那雙眸流光輾轉,分明是在說:這回夠了嗎? 幾個兇狠的官差:“……” 好氣!這女人是聽不懂人話嗎? 身為官差的尊嚴都沒有了! 為首的官差消化完林玄的舉動,臉色幾乎是霎時變得鐵青,語氣危險:“你可是九江縣的暗娼周瑾娘?!?/br> “我怎么會是暗娼周瑾娘,我可是正正經經人家的姑娘?!绷中樕蠎崙嵅黄?,那神情好似在說,都給你們七兩銀子了還不知足:“好好好,我知道了?!?/br> 說罷,林玄又rou疼地摸出一塊大銀子,眸中閃過心疼說:“這已是我最后的家當,就當破財免災了?!?/br> 幾個官差的臉色再也繃不住了,城門外排隊進城的百姓三三兩兩跑上前詢問為什么堵著,一個官差給頭子打了個眼色,不管是不是周瑾娘先把人帶走再說。 官差頭子私下受了縣令的命令,讓他們在城門堵截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先看路引再看相貌,不管是不是,把人扣住再說,此時已有等著著急的民眾上前看熱鬧了,為了不把事情鬧大,官差頭子陰沉冷笑:“先帶走?!?/br> 林玄一聽,不干了,撒潑:“大家快來看,快來看??!官差濫用職權啦!先是在人身上亂扣屎盆子,說我是什么暗娼,而后示意我給銀子免災,我一個孤身在外的小姑娘能怎么辦?自然是破財免災,沒想到這幾個官差面黑心毒,見我有些家底,竟然得寸進尺,不僅把我全部身家都拿走,還要把我捉進獄去受折磨!” 林玄聲淚俱下:“我一個好人家的姑娘,進了牢獄,還有臉活下去嗎?我不如找根麻繩吊死算了?!?/br> 江明秋從寒潭練功回來,便聽到溯回鏡傳出的哭聲,他腳步一頓,棕銅色的眸子微暗,薄唇勾起一抹冷笑,猶豫片刻,還是拿起溯回鏡,瞧瞧那膽大妄為的女修受了什么磋磨。 他手上掐訣,那流光四溢的寶鏡如平靜的湖水投入一粒石子,水波慢慢蕩開。 只見鏡中相貌清秀的女子雙手叉腰,在人群中如潑婦般沖著幾個人高馬大的官差破口大罵,將那幾個官差說得臉紅耳赤,哪里有受委屈的模樣,那氣勢活像一只神氣的大公雞。 江明秋:“......” 鏡中,林玄不管不顧地潑臟水,圍觀的幾個百姓敢怒不敢言向官差投去譴責的目光。 為首的官差鐵青著臉,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誰說要你賄賂的,你這個潑婦,竟敢誣蔑本大爺?!?/br> 林玄瞇了瞇眼,沖排在她身后的幾個人說:“你們是不是看到我給官差銀子了?是非公道自在人心,難道作為朝廷中人,你們就可以只手遮天,顛倒黑白嗎?” 排在林玄身后的幾個人沒注意官差找她為何事,但確實看到林玄將銀子給了官差,況且那官差手里還緊緊捏著銀子,那粗糲的手指因為用力而發白,可見使了多少氣力。 “世風日下??!果然當官的就是要搜刮民脂民膏?!?/br> “這女子也是可憐,當官的太不是東西了?!?/br> “噓!小聲些,仔細這幾個官爺找咱們撒火?!?/br> 這些百姓平日里沒少被官差欺壓,此時完全感同身受起來,仿佛被官差敲詐的是自己一般。 幾個官差氣得眼前一黑,氣性大的已經大喊,一定要捉了胡言亂語的林玄。 百姓竊竊私語聲量陡然增高。 林玄早已猜測今日之事可能是王生的手筆。 這幾個官差的練的都是俗家功夫,打架蠻力大過技巧。 在林玄眼中,這幾個官差雖說孔武有力,也只是占了噸位的便宜,要說打架,再來十個官差也不夠林玄揍的。 但林玄不能揍官差,這跟在現代襲警一樣,你就是沒罪,打了官差后是暴力抗法,走了就是畏罪潛逃,就算她去了京城狀告王生,有理沒理,先打一頓板子再說。 當了兩輩子遵紀守法好公民的林玄,壓根沒想過要背負莫須有的罪名。 于是林玄使出千百年來屢試不爽的胡攪蠻纏功夫,得虧是在鏡中世界,否則林玄也不敢那么放肆。 反正這鏡中世界,不是真實的。 “怎么,你們還想殺人滅口不成!”林玄大叫。 官差頭子捉人的腳步硬生生打住。 其中一個年歲較長的官差說:“大人不是說那個周瑾娘性情溫順,是個老實巴交的農家婦嗎?這個潑婦恐怕不是?!?/br> 官差頭子瞪著神氣洋洋的林玄,再看沖他們指點的百姓,咬牙切齒:“你說得對,這女子確實不是周瑾娘,但,但老子就是咽不下這口氣?!?/br> 別說頭子咽不下這口氣,前排目睹自己東家全程cao作的馬夫也覺得這幾名差爺憋屈得緊,為了早點停止這場糾紛,馬夫不得不上前告饒:“差爺,我東家行事雖有偏頗,但確實不是什么暗娼,還請您行個方便?!?/br> 官差頭子冷笑。 林玄臉色一變:“好??!我現在就去狀告你們,你們縣城的縣令定是和你們沆瀣一氣,我去京城告你們,我倒要看看你們眼中的暗娼周瑾娘究竟是誰!今日在場的證人如此多,我還怕告不倒你們幾個!” 王生才剛攀上刑部尚書,自然不會自爆黑歷史,林玄斷定,這些官差捉拿周瑾娘沒有過公文,只是濫用私權。 官差頭子的冷笑立刻掛不住了,要真是讓這女人鬧上京城,上頭徹查下來,非但差事保不了,再牽扯出大人的事情,他們說不準連小命都沒了。 幾個官差面露心虛,今天真是碰上比他們還不講理的了:“滾,趕快滾!” 林玄冷睨他們一眼,腦袋一揚:“不,我不走了!” 幾名官差:“......” 你這是怎么了姑奶奶,怎么不走了? 馬夫瞅瞅好不容易愿意放行的官差,又瞅瞅冷笑連連的東家,硬著頭皮:“東家,咱不趕路了嗎?” 林玄唇角微揚,目露戲虐之色:“你們耽誤了我這么多時辰,這可得好好清算!” 官差:“……” 最后,這幾名官差不僅將林玄先前拿出的銀子如數奉還,還貼了幾吊銅錢,好生將林玄送出城。 林玄走的時候,那幾名官差還沉浸在難言的氣氛中,久久不能回神。 目睹全程的江明秋:“……” 王生已起了殺心,林玄不敢再明目張膽到城鎮中歇腳,當夜她便和馬夫宿在野外。 京城附近野外,山高林野,常有夜狼出沒,夜里常能聽到狼嚎。 馬夫自請守夜,林玄揮了揮手讓人回去睡覺。自己坐到火堆旁守夜,區區幾匹野狼她不帶怕的。 黑狗窩在林玄腿間,不時抬眼望向黑暗中一連串幽綠的眼珠,亮了亮白森森的尖牙。 一夜,風平浪靜。 第二日,林玄一早趕路,終于在正午前趕到京城,這一次她吸取了教訓,早早換上了男裝,輕易進了城門。 與此同時,遲遲沒有接到消息的王生焦躁起來。 “兒??!算日子,那娼婦可要到京城了?!蓖跏闲闹胁话?,一直絮絮叨叨 她來之不易的榮華富貴,可不能被一個賤女人給毀了。 王生如少年般雋秀的眉宇高高攏起,眼中閃過一絲寒意:“我差人去守住京城幾個衙門,一旦遇到她,就把人打死?!?/br> 王氏一聽,如有了主心骨一般:“兒,你快去,娘只能相信你了?!?/br> 叩叩—— 這時,屋外傳來敲門聲。 王氏一驚:“誰!” “夫人差奴婢來問老爺,午飯可是去夫人那邊用?!遍T外傳來王小姐陪嫁丫頭的聲音。 王生眼色不耐瞥一眼王氏,聲音沉穩:“我一會過去?!?/br> 第17章 陳世美啊 京城中,幾家打官司的衙門已被幾個做走卒打扮的下人盯住,只等周瑾娘自投羅網。 林玄一入京,便在馬夫的指引下租了一間齊整的小院。 一路舟車勞頓,林玄雇人漿洗打掃院子,枕著屋外涮洗的聲響在炕上小寐。 日頭漸高,林玄瞇眼瞧了會兒,困意頓消,進入這鏡中世界她偏倦怠起來,別說練劍,就是摸根棍子耍耍的想法都沒有。 “去告王生?!卑察o的臥房倏地傳來清冽如玉的聲音。 林玄眼眸一壓,眼中滿是揶揄:“祖師爺可算是顯靈了,我還真愁著下一步劇情怎么走,您倒是來得及時?!?/br> 剛進入鏡子世界,林玄一連幾天不作為,那幾日江明秋每日都會來指示林玄走劇情,等林玄自覺走劇情了,江明秋就不再出面。 “我要怎么走劇情,是要告贏王生還是慘???如果要贏,是要贏到王生家破人亡,還是逼王生取回休書?!绷中裂匀缈?,冤有頭債有主,她林玄這么憋屈,自然把怨氣撒在始作俑者身上。 江明秋語氣冷了幾分:“放肆!” 一股惡氣涌上心間,林玄硬是忍著心底翻滾的情緒,扯出抹僵硬的笑。 要不是知道出去打不過江明秋,她早罵人了。 “師尊,是不是你把溯回鏡拿回去了?!币坏兰毴醯穆曇粲蛇h及近傳來。 聽到熟悉的聲音,林玄倏地坐起。 這是白羅的聲音。 林玄一下子噤了聲,她不知道江明秋是怎么同白羅解釋她蹤跡的。 “你一日日不好好用功,要溯回鏡作甚!”江明秋聲音不似往日的冷漠,他同白羅說話,語氣有些嚴厲,但壓著聲線,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寵溺。 林玄一下子屏聲斂氣,支起耳朵,想要知道冷心冷面的天山冰雪動了凡心是何種模樣。 “我每日要泡玉凝露那么長時辰,現在又要練劍,我的手都磨出繭子,好不容易有人陪我,師尊你就將溯回鏡還我吧!”白羅撒嬌。 江明秋聲音驟然冷了幾分:“修真一途,逆天改命,你如此嬌氣如何走得長遠?!?/br> “可羅羅有師尊??!師尊肯定會護著羅羅的?!卑琢_滿不在乎說。 聞言,林玄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揪住,又像是當頭潑了一盆冷水,只覺得心中冷颼颼。 她知道白羅向來沒心沒肺,一直念她年幼,總是為她開脫,但她被送入鏡子世界十幾日,再看白羅和江明秋的相處,還是一貫的親昵,絲毫沒有因為她的離去受到影響。 她兩世為人,是真的疼白羅這個嬌美的小姑娘,也把她當沒長大的孩子看待,但她在這個孩子心里的位置,似乎沒有一席之地。 一個愣神的功夫,銜接鏡中世界耳朵術法斷開。 那半空的聲音陡然斷裂,空中傳來江明秋一道極淡的聲音:“好自為之”。 林玄忽然神魂一震,知道那句話是同她說的。 她又氣又笑,望著粉白的墻壁出了片刻神,往日里總是閃著光的眼眸蒙上了一層黑霧, 過了許久,榻上趴臥的黑也察覺到不對勁了,抬起漆黑的眸子,滴溜溜地在林玄身上打轉。 黑狗試探地伸出爪子,縮回鋒利的尖爪,一爪子拍到林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