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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走進偏殿,陰沉的光線從偏殿頂端的氣窗漏下來,照亮層層疊疊的魚皮頂棚,將空氣中亂舞的塵埃亦照的分明。唯獨那偏殿深處,古怪的神魔像之下,魔尊的寶座隱藏在黑暗里。 秦熾羽頭一次進入魔域的中樞,魔息彌漫的地方,他忍不住左右環顧起來。 “前世”徑直走到魔尊寶座之下,單膝跪地,向魔尊行禮。 秦熾羽抬頭看向那黑黢黢的寶座,只看到一個隱約的人形輪廓,不知為何,他本能地感到熟悉。只見“前世”走近寶座,與寶座上的黑影交流,陰影里伸出一只老皺的手,就像北海深處的玄蛇皮一般丑陋。 那只手攥住了“前世”的披風,一邊同“前世”吩咐事情,一邊緩慢地把指縫間的赤紅披風團成團。 “前世”聽完魔尊的吩咐,拱手告辭,剛退出一步,便停住了。他低下頭,看見那只正攥著他披風的手,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恰好天窗的光照亮“前世”的臉龐,秦熾羽分明看見,“前世”眼中的神情是厭惡的。 “前世”忍耐著,低下頭,又在魔尊耳邊說了些什么,那只老皺的手,終于放開了他的披風——改為捏住他的下巴,長長的指甲劃過他淡色的嘴唇。 這一瞥實在太過惡心,秦熾羽哆嗦了一下,好像被雷電擊中一般。 “呵呵,好,恢復了就好,你先下去吧?!蹦ё鹇唤浶牡匦χf,“至于天命石的事,不著急,不著急,等你魔功大成,本尊自然祝你一臂之力?!?/br> 天命石? 秦熾羽好像在哪里聽過。 “前世”一欠身,向后退去,退到臺階下,干脆地轉身,大步流星離開。 秦熾羽飄在“前世”后面,一邊思索著天命石:“對了!”他猛然想起來在哪兒聽過,是在虞淵內,玄天教主迫于壓力,告訴“前世”說魔尊有一塊天命石,可以幫人脫胎換骨,即便魔修,也能洗成清清白白的道修。 不過,聽魔尊這口氣,應是和“前世”定下了契約,約定“前世”修魔,魔功大成之后,再幫他洗白。 魔尊是邪魔的首領,詭計多端,多半是以此要挾“前世”,讓“前世”聽他號令。 而今陸仙長用自身功法,替“前世”洗髓了,自然用不著魔尊再多此一舉。只是“前世”似乎并不樂意。 兩種方法雖然都是洗白,但陸仙長的方法是退回原初,老老實實再修煉一遍,魔尊的方法卻是先練到頂級,再行洗白。 對于“前世”這樣貪功冒進的人來說,當然是后一種更有誘|惑力。 但也不至于要到反咬陸仙長一口的地步吧?!恩將仇報,怎么會這么狼心狗肺的!秦熾羽惱火地瞪著“前世”的后腦勺,這下好了,他更無法和“前世”共情,附身之事毫無希望,接下來的爛攤子又該如何收場? 陸仙長……當初怎么說的來著,他是怎么平安無事地回到玄門的? 秦熾羽左思右想,都沒想到相關的只字片語。 “前世”返回自己宮室中,驅趕走院門前的小妖,徑自進入寢殿,一進門來,他便謹慎地將門反扣住,下了個鎖字訣,快步往內室走來。 內室靜悄悄的,“前世”心中微微失落,也是,師尊應該是走了,誰還愿意留在這鬼地方等一個不孝弟子回來。 他的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向床里搜尋,那層層貝殼障幔此刻格外礙眼,阻住了他搜尋的目光。 “前世”探身上床,撥開貝殼,在床里靠墻的角落發現了閉目養神的陸萬閑。 心底仿佛突然被吹起了風燈,一搖一擺,輕盈地飛到天上去了。 “你怎么還在這里?還不走?我不會跟你回去的?!薄扒笆馈币贿呎f著冷硬的話,一邊凝視著陸萬閑的臉,師尊不管什么時候都這樣好看,精致得像玉雕出來的神像一般,擺放在這魔氣氤氳的地方,更顯得出淤泥而不染,讓人想要深深地藏起來。 陸萬閑低垂著眼眸,并未回答。 “前世”的目光落在他頸側,連著肩膀那片細白的皮rou上一片暗紅,血液已經凝固了,可滲進衣服里的血還是那般鮮紅刺目,一縷縷血跡沿著衣褶蔓延,將潔白的內衫畫得不忍卒觀。 “前世”隔空取來一件從未穿過的棉布中衣,扯成手掌寬的一溜布帶,挽在手中,他湊近陸萬閑,責怪道:“就算你氣我,也不該放著傷口不管?!?/br> 秦熾羽都快心疼死了,盯著陸萬閑的傷口看,此刻聽到“前世”故作姿態的鬼話,忍不住回頭怒視著他:“還不是你咬的!陸仙長是為了救你,你這個白眼狼!” “前世”的手穿過秦熾羽的靈體,目光不稍移,只凝注在陸萬閑傷口處,他扶住陸萬閑的手臂,想給他包扎起來。 手掌卻在隔著衣服碰到人的時候,感到手下的肌膚異常的涼,靠墻而坐的人失去平衡,向一側倒去,“前世”的臉色瞬間變了,右手纏著布帶,便去接人,肩膀稍稍一拱,陸萬閑向前傾倒,黑發流瀉的頭顱重重砸在“前世”肩頭,身體又冷又僵,帶著寒氣兒撲在“前世”懷中,仿佛一大塊玄冰落在了懷抱里。 “師尊?師尊?”“前世”低頭急促地叫喚,手臂不自禁將懷里的人緊緊抱住,周身的火靈開始擴散,逐漸提升周圍溫度,“前世”撫著懷里人的背,臉頰貼在他發頂上,不斷低聲叫著“師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