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眼，有些驚訝：“娘？兄長？”

    韓識不再拄著拐杖，反倒拿著武器。

    元娘子將兩個兒子護在身后，狠狠地看著季恒：“你想做什么？”

    季恒一時間也被她護崽子的氣勢唬住了，愣了愣，剛要招呼自己帶來的人上前，只聽“啪”的一聲脆響，一陣風刮過，他的頭偏向一邊，臉上漸漸地浮現出一個巴掌印。

    不知是誰這樣大膽，縱是韓憫也只敢同他耍耍嘴皮子，哪里會直接動手？

    季恒捂著臉，抬起頭，卻看見一個女人站在他面前，就算在寺院里，衣著簡單，也難掩身上華貴的氣質。

    太后把元娘子同韓憫拉到自己這邊，看向季恒：“要動韓憫，去找李恕過來?！?/br>
    季恒還要辯解：“我……”

    太后柳眉倒豎，叱道：“哀家說，去找李恕來。他就算造了反，我還算是他的長嫂，滾回去問他，他說過的‘長嫂如母’這句話還作不作數?！?/br>
    李恕是德宗皇帝的義子，年歲比德宗最小的親生兒子悅王爺還要小，算是兄弟中最小的。

    先皇是德宗長子，便是李恕的長兄，太后自然算是長嫂。

    這也是傅詢把韓憫托付給太后照顧的根本緣由，韓憫跟在太后身邊，一定能夠毫發無傷。

    至于李恕是不是真的說過這句話，季恒不知道。

    最后季恒灰溜溜地帶著人走了，建國寺的正門重新被關上。

    一場鬧劇就這樣暫時落下帷幕。

    *

    房里，元娘子拉著韓憫向太后道謝。

    “多謝娘娘出手相助?！?/br>
    太后坐到榻上，擺了擺手：“不必多禮。憫哥兒也是我看著長大的，皇帝托哀家照顧他，哀家自當盡心?！?/br>
    她沉吟道：“只怕天亮時還有的鬧，這里院子大，等會兒你們都搬過來，省得再出什么意外?！?/br>
    元娘子道了謝，韓憫還是怔怔的。

    太后問道：“憫哥兒怎么了？在想什么？”

    韓憫抿了抿唇角：“我覺得，趙存好像有意在試探我?！?/br>
    “怎么了？”

    “他知道季恒過來找我，不會討到好處，還讓一群宋國使臣和他一起過來，分明就是想看看我怎么樣了。方才季恒說，我還是想想辦法，快去給圣上通風報信吧?！?/br>
    “他們說的對，以我與圣上的情分，我現在應該火急火燎地去找圣上報信，而不是安安穩穩地待在這里。趙存有心試探我，我要是不去，連出城的法子也不想，他恐怕起疑?！?/br>
    太后道：“你要出去？”

    “起碼得做出一副想出城的模樣?！?/br>
    “也是?！彼嗔巳嗝夹?，“那哀家幫你想想，就算他起疑也沒關系，不能讓你置于險境?！?/br>
    見她有些疲倦，元娘子也識趣地帶著韓憫告辭離開。

    他二人走后，惠太妃端著一個湯盅，從門外進來。

    “jiejie，一夜沒睡，喝點參湯醒醒神?！?/br>
    她將參湯放在太后手邊，又在太后身邊坐下。

    太后太妃年少嫁入太子府，年歲算不上大，保養得宜，看起來也比實際年齡年輕幾歲。

    惠太妃輕輕地幫太后捶著腿：“jiejie，你說信王爺真的會造反嗎？”

    太后扶著額，輕描淡寫道：“他不會。哀家十六歲入太子府，他當時才幾歲？哀家一手把他帶大，還算了解他的心性，他是天下第一正直人?！?/br>
    “可是信王爺如今也大了，難保不生出異心，危及圣上的江山。事情都已經擺在眼前了?！?/br>
    “不會。他要造反，早在哀家續寫先帝遺詔的時候，就揭發哀家了?！?/br>
    太后聲音悠遠：“當時先皇是要傳位給皇帝，可惜詔書還沒寫完，就病發身亡。我當時在旁邊，唯恐生變，就幫先皇續寫下去，最后蓋上印璽?！?/br>
    所以，其實當日在封乾殿對峙，恭王傅筌的直覺沒有錯，沒有人會把遺詔放在棺材里。

    那封遺詔，確實有鬼。

    太后疲倦地閉上了眼睛，仿佛又回到那時——

    她寫好詔書，忍不住的心驚，推門出去，殿門前伺候的宮人都不在了，只有李恕背著手，也背對著門口，仿佛什么都沒看見。

    李恕聽見開門的聲音，轉身行禮：“皇嫂?！?/br>
    所謂長嫂如母。

    *

    那頭兒，韓憫覺著自己還是得試著出城一趟，就算是做給趙存看。

    但是太后堅決不準。

    光是為了打消趙存的疑心，不值當。況且也不知道趙存是不是在城外給他下了套，太冒險了。

    這時，連日來一直帶著人在外邊巡邏的衛環匆匆進來。

    “韓二哥，有宋國人在寺院墻角蹲守，不知道在等什么?！?/br>
    韓憫定定道：“他在等我?！?/br>
    衛環不太明白：“等你？”

    “他在試探是不是我們在布局，要我慌慌張張地出城報信，他才會信?！?/br>
    “??？布局？布什么局？”

    如今趙存還躲在李恕的身后，探出一只試探的腳，只要有任何讓他懷疑的事情，就會立即把腳縮回去，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李恕身上，轉而把自己撇得干干凈凈。

    為保順利收局，韓憫站起身：“我得出城一趟?！?/br>
    *

    此時已是三更天，夜色如墨。

    吱嘎一聲，建國寺東邊的角門從里邊慢慢打開，一個身披黑色斗篷的身影悄悄溜出來，借著夜色掩護，小跑著穿過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