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堂里，正中的位置空著，韓爺爺還沒起。柳停抱著韓佩，正與韞娘說話，大約是說到家里的事情，韞娘眼眶微紅。

    他將茶盞擺在各人面前，然后推著兄長的輪椅，走到走廊下。

    韓識看了他一眼，道：“起居郎不算清閑?！?/br>
    韓憫在闌干上坐下，懶洋洋地靠著柱子：“是呀?！?/br>
    “總跟在圣上身邊，他沒為難你吧？”

    “沒有，他挺好的，這回能這么快過來，也是向他借了兩條船?！?/br>
    “那等回去之后，爺爺和我給他道謝，給錢了嗎？”

    “給了，從我的俸祿里扣?！?/br>
    “那就好?！?/br>
    韓識抬起手，捏了一下他的臉，又摸摸他的下巴。

    “臉都瘦了?！?/br>
    韓憫搓了搓臉：“哪有？我明明胖了一些?！?/br>
    這時，將馬車安置好的衛環與小劑子也進來了。

    韓憫朝他們招招手：“這里?！?/br>
    衛環一看見韓識，眼睛都亮了，快步跑上前：“韓大哥?！?/br>
    他自小習武，韓識的雙腿沒出事之前，也曾指點過他，所以衛環十分崇拜他。

    韓識微微頷首：“好久不見，你怎么也過來了？”

    衛環如實答道：“圣上派我護送韓二哥來桐州?！?/br>
    “圣上還派了人？”

    “是啊?！?/br>
    韓識一眼就看出小劑子是個太監，又道：“你也是圣上派來的？”

    小劑子彎腰行禮：“是?！?/br>
    “有勞你們了?！?/br>
    韓識點頭，看了看傻了吧唧的韓憫，他正扮著鬼臉，逗離得有些遠的韓佩笑。

    韓識皺起眉頭，抬手拍拍他：“爺爺睡了半個時辰了，你過去喊他起來吧?！?/br>
    “好?！?/br>
    韓憫再同衛環和小劑子說了兩句話，讓他們不用拘束，隨意些就行。

    他步子輕快，走過走廊。

    衛環在韓識身邊坐下：“韓大哥，我前段時間練槍的時候，有一個動作總是……”

    韓識卻問：“圣上對憫哥兒如何？”

    “挺好的，圣上對韓二哥可好了?！?/br>
    韓識看向小劑子：“你說呢？”

    小劑子也道：“圣上對韓公子很好?！?/br>
    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韓識按了按輪椅的扶手。

    上回傅詢還是定王的時候，一來他們家，韓憫還在掛對聯，他就對韓憫動手動腳的，被韓識看見了。

    這幾個月，韓憫時常給家里寫信。

    他回信，也時常提點韓憫，讓他離傅詢遠一點，保持君臣之交就好。

    而今看來，傅詢果然是別有用意，千防萬防，也防不住。

    韓識握緊了輪椅的扶手。

    *

    那頭兒，韓憫走過回廊，輕輕敲了敲爺爺的房門。

    沒有回答，料想爺爺還睡著，他就輕手輕腳地推開門，溜進去了。

    韓爺爺還躺在榻上睡著，身上蓋著一層薄被。

    韓憫走到榻前，把小板凳搬過來，坐在爺爺面前，腦袋也靠在枕頭上，面對著老人家，輕聲喚道：“爺爺？”

    他喊得輕，韓爺爺沒聽見。

    于是韓憫清清嗓子，又喚道：“老韓頭？”

    這下韓爺爺迷糊地睜開眼睛，看清楚來人之后，也不計較他沒大沒小，猛地坐起來：“回來了？”

    韓憫也坐到榻上，挨在爺爺身邊：“爺爺，我回來啦?！?/br>
    韓爺爺攬住他的肩：“回來了，我的嬌嬌回來了。爺爺才夢見你回來了，結果你就真回來了?！?/br>
    韓憫順勢把腦袋靠在爺爺肩上：“爺爺，我剛才去廚房看了一下?！?/br>
    韓爺爺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那包參須，你怎么才用了那么一點點??？”

    用最軟和的語氣，說著最可怕的話。

    假裝沒有聽見，韓爺爺捏捏他的下巴，轉移話題：“你怎么瘦了這么多？下巴都尖了?！?/br>
    “那包參須……”

    “如今在朝里做官，可不要像從前那樣任性了?！?/br>
    “參須……”

    韓爺爺咳嗽一聲，道：“你方才喊什么？老韓頭？跟誰學的沒大沒小的話？”

    韓憫理直氣壯：“跟楊公公學的?！?/br>
    “我就知道是他，才多久，就把我的乖孫帶壞了?！?/br>
    “楊公公如今從宮里出來了，讓我向爺爺問好，還讓爺爺快點回去，好教他念書識字?！?/br>
    韓爺爺嗤了一聲，卻忍不住笑：“他都這么老了，念什么書？伺候人伺候了大半輩子，抓緊時間讓別人伺候伺候自己才是真的?！?/br>
    他想了想，又問：“如今他住在哪里？”

    “在老師家。老師也托我向爺爺問好，讓爺爺快回永安城，一起探討學問?！?/br>
    “好好?！?/br>
    韓憫從榻前把衣裳拖過來，抖落開，服侍爺爺穿上。

    一邊道：“我在永安的宅子里，也預留了楊公公的房間，到時讓他過來同住?！?/br>
    韓爺爺笑著摸摸他的鬢角：“要束冠的嬌嬌就是不一樣了，長大了?！?/br>
    “不要束冠，不要束冠，我還等爺爺回去主持韓家呢?！?/br>
    “又說傻話?！?/br>
    韓爺爺低頭系上衣帶，從韓憫手里接過拐杖：“定王有沒有跟你一起回來？”

    韓憫繞到另一邊，把他扶起來：“爺爺你忘了？定王爺登基了?！?/br>